他这一开口,原本闭着的眼睛才睁开,满目的血丝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祁砚看出不对劲来:“皇上可是一宿未眠?” 殷稷看了眼太后,却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只再次提起了政务,朝臣们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了,太后不是说照料了皇上一晚上吗?怎么被照顾的人怎么这么憔悴呢? 宗正寺卿逮着机会上前:“臣听闻昨夜宫中遇刺,行凶者乃是长信宫的秦嬷嬷,可是有此事?” 太后心里一凛,来了。 好在她早已经做了安排,有宗亲作保,无论如何她都能扳回一局,眼见殷稷要开口,她连忙先一步出了声:“是有这件事,哀家虽不知情,可她到底是长信宫出去的,出了这种事哀家是没有脸再活了,等皇上好了,哀家就去和先皇请罪。” 一国太后若是因为一个宫人连累就自尽,这成何体统,她不信没有人阻拦她。 荀宜禄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立刻接茬:“太后三思,您若是如此让皇上情何以堪?” 他看向朝臣,盼着这话能被人附和,可朝臣面面相觑却谁都没开口,事关龙体安危,就算太后真的是冤枉的,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何况,她当真冤枉吗? 众人不自觉想起上林苑的行刺,就算不提那件事,皇上刚才说起旧伤撕裂时看太后的那一眼也很耐人寻味。 这毕竟不是生母啊。 朝臣们的反应出乎太后预料,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无奈之下只能给老安王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地开了口:“太后不必如此。” 太后心里一松,等着对方递个台阶过来,好顺势而下。 “若太后当真心里有愧,去相国寺为皇上吃斋念佛祈福就是了,何必闹出人命来呢?倒是让皇上脸上也不好看。”
第208章 他是懂茶的 太后瞬间僵住,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老安王一直克制着的冷笑这才溢出来:“本王说什么太后听不清楚吗?出了这种事长信宫难辞其咎,就算皇上不追究,我们这些做皇叔的也不能坐视不理。” 太后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呆怔当场,荀宜禄也懵了,他上前拽了一把老安王的袖子:“安王爷这话是怎么说的?太后也不想发生这种事的,你怎么……” 老安王一改往日和荀家的亲近,挥袖甩开了他的手,脸色铁青:“太后怎么想的我们怎么知道?毕竟她膝下还有个晋王,人心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这话可算是诛心,将朝臣私底下的怀疑都端到了明面上,唬得宗正寺卿大气不敢出一声。 荀宜禄也急了,顾不得还在御前,压低声音质问:“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当初说过什么!” “是你们忘了!” 老安王眼底几乎要窜出火苗来:“敢拿我安王府当垫脚石,就要做好头破血流的准备!” 他昨晚看了那封信,当即就消了进宫的念头,原本他以为自己的三子被抓是皇帝诬陷,进宫和皇上分说就能免了这场灾祸。 可看了那封信才知道问题出在荀家身上,他马不停蹄地去了大理寺,用尽手段才将几个和荀玉书一起被抓的纨绔提了出来。 几人却是众口一词,说的都是荀玉书让他们将罪名推到安王府身上,还说那是天潢贵胄,绝对不会出事。 而太后带走荀玉书的事,他们也是亲眼目睹的,当时太后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听了这些话,老安王对昨夜发生的事已经深信不疑了,加上今天进宫时他又听说荀玉书现在就住在长信宫,便越发笃定太后只是把他安王府当成踏脚石,随时都能扔出去顶罪。 既然如此,他何必还要供着这个女人居于高位? 他的儿子如果脱不了罪,出不来清明司,那荀家谁都别想好过! 他眼底闪过戾气,推开荀宜禄大步走到了殷稷面前:“皇上,此事绝不可姑息,太后身为国母,更该以身作则,若是连行刺皇上这样的罪名都轻易按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太后终于回神,眼前的发展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寄予厚望的老安王最后却成了让她跌入深渊的推手。 她急怒攻心,抖着手指着老安王,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最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蔡添喜连忙把人扶住:“太后在外殿呆了一宿,怕是着了凉,奴才把人送回长信宫吧?” 朝臣脸色古怪,刚才长信宫的宫人不是说她照顾了一宿吗?怎么皇上在内殿,她却在外殿? 虽说那双眼睛瞧着也的确有些可怜,像是一夜没合眼的样子,可皇上一宿未眠也没红成那样。 一个猜测悄然浮现在众人心头。 沉默了许久的殷稷这才开口:“去吧。” 太后很快被抬了出去,内殿稍微清净了一些,殷稷轻咳一声:“孝字当头,众卿以为朕该如何?” 朝臣对视一眼,祁砚上前道:“臣以为安王爷所言极是,龙体安危关乎到江山社稷,兹事体大,须得从重处置。” 他躬身一礼:“臣请奏,请太后移驾相国寺,为皇上,为大周祈福。” 其余人纷纷附和:“臣等附议。” 站在人群里的荀宜禄脸色苍白,站了许久才意识到事情已成定局,容不得更改,只能跟着低下头。 他现在还有些茫然,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之间就糟糕成这样,就在前几天他们还因为查到了殷稷的往事,往他心口上戳了一刀而洋洋得意。 可不过几天功夫,他们荀家最大的靠山竟然就要被迫离京了。 “准。” 殷稷淡淡一个字,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朝臣体贴殷稷受伤,识趣地退了出去,内殿只剩了祁砚一个人,殷稷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什么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他嘴边的话立刻咽了下去,人肉眼可见地没了精神,委顿在床上仿佛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祁砚一惊,还以为他受伤很重,刚才一直是在强撑:“可要传太医?” 殷稷没开口,只抬眼看着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露出真容,是宫人端了药进来。 殷稷啧了一声,自己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一改刚才的虚弱。 祁砚看得目瞪口呆,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你……你想骗谢姑娘?” 殷稷瞥他一眼:“什么叫骗?朕难道没有受伤吗?受伤后虚弱些怎么了?” 祁砚不善口舌之争,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蔡添喜巴望着门口看了一眼,瞧见谢蕴出来了,快步进来传话:“皇上,人来了。” 殷稷再次变脸,躺在床上直哼哼,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祁砚气的额角突突直跳:“用这种手段骗谢姑娘的怜惜,皇上你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殷稷瞥了外头一眼,见谢蕴暂时还进不来便开了口,话却是和蔡添喜说的:“待会别演过了,上林苑的时候谢蕴嫌朕矫情。” “奴才明白,皇上只管放心。” 蔡添喜拍了拍胸膛,转身的瞬间脸上就多了愁苦。 祁砚看着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转身就往外走:“我要去告诉谢姑娘……” “你敢。” 殷稷语气凉凉地威胁他:“你要是敢透漏一个字,朕就让你随太后离京。” 祁砚:“……” 他深吸一口气:“皇上请便,就是不知道臣一旦离京,皇上还能不能找到旁人来当牛做马。”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殷稷连忙起身,可大约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他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额头沁满了冷汗。 祁砚脚步一顿,皱眉看着他,见他半晌都没说话,心里有些没底:“皇上?” 殷稷靠在床头迟迟没开口,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祁砚有些不放心,走得一步三回头,等出内殿门的时候看见他歪倒在了床上,披在身上的寝衣已经晕染了一片水迹,也不知道是从伤口处渗出来的还是疼出来的冷汗。 他不自觉顿住了脚,一时有些分不清楚现在的殷稷是装的,还是刚才面对朝臣时淡定自若的殷稷才是装的。 谢蕴迎面走过来,他犹豫许久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和她客气有礼地寒暄,但蔡添喜在旁边不停催促,谢蕴很快就进了内殿。 说话声隔着窗户飘过来,先是蔡添喜有些惊慌的声音,大约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然后是谢蕴问要不要请太医。 他本以为殷稷要得偿所愿了,可对方等了半天才开口,说的却是不妨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他啧了一声,这人真矛盾,不疼的时候能装模作样,真疼了又什么都不说了。
第209章 我们出宫走走吧 太后离京那天,殷稷去送了,他并不介意给失败者一点颜面。 但太后似乎气得不轻,一直坐在马车里不肯露面,临行前才打开车窗看过来:“哀家现在才明白你到底设了一个什么样的局,罢了,棋差一招,没什么好说的,可你以为哀家走了这京城就太平了?” 她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弄:“上林苑的刺杀可和哀家没关系,你迟早会被人拉下马的,哀家等着那一天。” 殷稷面色不变,轻轻一抬手:“恭送太后起程。” 车窗关上,马车骨碌碌滚动起来,因为这次离开并不光彩,所以并没有动用凤驾的仪仗,七八个宫人,十来个护卫就是全部了。 一行人甚至没激起多少尘土,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殷稷想着太后临行前说的那番话,被人拉下马吗? 他轻轻一哂,明明被人这样威胁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慌张,天下也好,皇位也好,用这种东西做筹码,他不怕输。 他生来一无所有,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只要那个在人群里能一眼看见他的人还在,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抬脚上了城墙,看着这恢弘壮阔的皇城,心里没有豪情万丈,没有野心勃勃,有的只是空茫,无边无际的空茫。 想见谢蕴。 他迫不及待回了宫,还没进乾元宫的大门就听见谢蕴的声音飘了出来,他心下一缓,放慢脚步走了进去,谢蕴正指挥宫人操办中秋宴,这是寻常见惯了的场景,可他却靠在门框上看得出神,飘荡在半空的心也悠悠然落了地。 “皇上?” 忽然有人注意到了他,惊慌之下喊了出来,忙碌的乾元宫众人都被惊动,纷纷伏地问安,眼见谢蕴也要拜,他忙不迭上前,一把扶住了她:“以后不要行这种大礼。” 谢蕴不置可否,只将一张单子递了过来:“这是中秋给各位大人的赏赐,皇上看看可有疏漏。” 殷稷心里一叹,他现在说什么谢蕴好像都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当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不好强求,只能听话地翻开单子,可说是给各府的赏赐,第一页却是给后宫的,良嫔,惠嫔,萧嫔和三个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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