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摇了摇头:“未曾,先皇后故去,文妃虽不喜陛下,也未曾要他的命。” 只是王喜也未料到,秘密会被文妃那样戳破给卫祺。 而卫祺又会如此恨卫宴洲。 说到底都是孽缘。 他守在卫宴洲身边多年,知他身世如何,可他又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内侍,改变不了任何。 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二十多年,今日得见天日,王喜反倒觉得畅快。 至于程宁要如何,却不重要了。 他朝程宁跪下来:“奴才也是偶然得知春华曾是文妃宫中的人,将她放在娘娘身边,也不曾探询过别的。” 他甚至不知道春华是否真的了解一二。 只是当时想着,文妃留了一命的人,大约不会是有恶念的,放在程宁身边也好。 程宁垂眸看他,心中空茫。 原来二十四年前卫鹤羽就给卫宴洲留了一颗种子,不知他究竟寓意何在。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一先就告诉卫宴洲,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不必走到这一步。” 王喜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起来:“娘娘,命运不知会将人带往何处,奴才也不知若是早日告知陛下,是否能避开这些苦难,可是....他断然与前二十三年的快意无缘。” 人都会自苦,会自虐。 倘若卫宴洲早知道,那他与卫宴书做不成兄弟,与卫祺做不成父子。 与程家早早反目,或许会掀起另一桩风雨。 可是羽翼不丰的卫宴洲,也可能因此早早被置于死地。 程宁退了一步,满目荒凉。 “奴才最愧对的是您,”王喜的声音苦涩:“明明您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受尽痛苦的,恰恰又只有她。 “晚了。”程宁摇头:“已经晚了。” 王喜抬起头来,看见程宁的眼眶红了。 春华在远处车上担忧地往这里看,频频伸长了脖子。 都是可怜人。 这个局中的人,没有一个不可怜。 程宁道:“你替我保住春华一命吧,往日无论如何,若是能出宫,便将她放出宫去。” “娘娘——” “就当你欠我的,当初甜杏有意投诚,但她被我利用,没想到他下手如此狠,但是春华不能了,我身边没有别的人。” 春华是真心待她,被拖入这些事,都是身不由己。 “奴才惶恐,娘娘所托,奴才定然不惜一切。” 王喜说完,又觉得程宁是在托孤,他不免担忧:“事情没到那一步,娘娘,陛下最上心的就是您,等小殿下生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两个人都过不去这道坎而已,但是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抚平的。 程宁不答这话,道:“起来吧。” 他们的交谈没有多久,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 程宁无力扯别的,她的力气在那一日被卫宴洲夺过刀时就已经用尽。 车銮驶入近前,程宁上去,放下车帘没再看一眼京都的繁盛。 四月,谢氏一案公孙离交了一张漂亮的结案。 无数家产充公,属于谢氏的私产都被查封。 案子震惊五洲,卫宴洲处置世家的手段,令人感慨纷纷。 至此,晋阳的顽疾几乎被拔除干净,世家沉疴扫荡一空。 废皇后一起入了狱,不过她早就已经疯了。 未来,晋阳的前途一片敞亮。 樱花开了。 某一日欧阳曦来,怀中抱了一束粉色的花束。 临华宫冷清很多,树下那张桌案没再泡过茶,来临华宫也无梅露可喝。 程宁在与花花晒太阳。 “还是你清闲,”欧阳曦将樱花交给春华,扫了一眼程宁的肚子:“显怀了呢。” 程宁吩咐春华看茶,她许久不见人,但是对欧阳曦依旧笑的温和:“怎么有空来?” 近来宫里都清楚,离月宫圣驾频频,卫宴洲去的多。 按理说欧阳曦不该有空过来。 或者说,不该来。 第182章 腹痛 程宁靠在贵妃榻上,肚子上盖着块取暖的薄毯,靠近了就可以看清,那一处微微隆起。 “我宫里有一株樱花,开的好看,一直想给你送来的,不过怕扰了你休养。” 宫人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程宁的旁边。 欧阳曦落座后,抬手碰了碰程宁的肚子:“十月就该生了吧?真快。” 程宁任她动,只是保持着单手撑脑袋的动作,侧头微微笑着。 茶端上来,春华交到欧阳曦手上。 “是龙井吗?”欧阳曦闻了一下,又突然苦笑:“喝不到你宫里的梅露了,总觉得茶都缺了两三分滋味。” 梅露不算禁词,只是谢氏事发之后,无人敢拿这个来刺激程宁罢了。 听闻梅园里的梅树,被卫宴洲下令砍了一大半。 春华前阵子受了惊,不肯离开程宁半步,别说梅露了,就是任何流入临华宫的东西,她都仔细得很。 “没什么可惜的,那东西本就是附庸风雅,不适合我。” 她们都只字未提卫宴洲,仿佛知道这是程宁的忌讳。 欧阳曦还很年轻,她身着华服,应当是国库里进贡的上好料子。 听闻中宫的掌印已经送去了离月宫,这些日子,她在学着掌管六宫。 但她不似谢念瑶,从不耀武扬威。 也不似谢轻漪,不彰显盛宠。 就如同曾经那些端到程宁面前的糕点,不动声色,不抢功,也看似毫无试探。 “我前日见着公孙大人了,她雷霆手段,如今越发冷削,铁面无私,令人敬佩。” 程宁是由衷替公孙离高兴,贤臣难做,但她做到了。 除了她本身性子使然,跟如今的朝堂也有干系。 世家没落,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寒门能往上爬。 寒门最能理解百姓。 程宁给花花喂了一块生肉,笑了一下:“我也为她高兴。” 随即她转过脸,看像那杯未动过的茶:“不喝吗?临华宫没有好茶就是了。” 欧阳曦动作一僵,有些不自然地碰了碰杯盖。 ——她因心虚不敢喝。 但是程宁分明神态自然,似乎只是苦恼自己没有好茶招待。 也对,程宁那种直接的性子,她若是怀疑自己,听闻过甜杏的事,定然不会心平气和与自己交谈良久。 定了定神,她抿唇一笑:“哪里的话,我喝什么都一样。” 用盖子撇开浮叶,她浅饮一口。 程宁的目光看在别处,全然不在意,看花花在院子里飞来飞去。 欧阳曦却无端端从她这样的神态里,感觉出几分害怕来。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发一语,却能叫人心生恐惧。 小桃似乎也感觉到了,她扶过欧阳曦,小声地嚅嗫:“娘娘——” 她原本想说我们走吧,临华宫怪怪的。 原本也只是想来确定一下程宁的肚子。 左右已经跟陛下闹掰了,熹妃现在也是个可怜人。 即便皇嗣傍身又如何,陛下往后也只会去离月宫。 但是刚要起身的时候,程宁突然转过头来,问道:“近来陛下待你好吗?” 以为程宁无论如何不会提到卫宴洲,可她却突然出声了。 这令欧阳曦一愣:“好的,陛下他……待我宽厚。” 其实经常能听到一些话,说卫宴洲又赏赐了多少东西给淑贵妃,提拔欧阳一脉。 前几日还带了欧阳曦出门,听说是去长崎游河。 看起来都挺好的,卫宴洲和程宁永远针锋相对,但是与欧阳曦,他给的恩宠不会得不到回应。 是简单单纯的,双向的,健康的感情。 “你呢?对陛下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攀附,为了家族,才想借皇帝的势?” 程宁从没有如此直接犀利地跟欧阳曦说过话,就连眼神也带着一些咄咄逼人的审视。 “我没有!”欧阳曦否认的很快,不知道是因为程宁的逼迫,还是因为别的,她觉得自己的呼吸突然有点重:“我待陛下,真心可鉴。” “我以为你最是不争,会在宫中安然度日。”程宁点点头:“记得第一次我找你,请你替我留意父兄狱中境况。” 欧阳曦感觉腹中一阵阵痛袭来,她撑住扶手,难以置信地看向程宁:“你想说什么?” 那疼痛不明显,与平常的小病小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就显得异常诡异。 程宁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盯着她的脸:“我是真的感激你,无论你是因为家族,还是出于情谊帮我,我都记在心里。” “我——”欧阳曦才发现程宁很平静,自从她来到这里,程宁就一直很平静。 可是她口中说出的话,又都如同算账一般。 她不明白程宁想做什么,到了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可笑。 在程宁面前,她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妄图粉饰太平的所有,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唰一下站起来,面色瞬间苍白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程宁仰头看她,即便是坐着,她的气势也压过欧阳曦太多,闲适又恬静:“怎么着急了?” “我、我近些日子没来临华宫,是怕扰了你的清净,之前谢家的事一出,宫中人人自危,陛下又……你是怪我了吗?” “还有吗?”程宁撑着下巴,盯着她的脸:“你想说的话。” 这话其实暗示意味非常明显,若是谢轻漪,此刻应该已经露了马脚。 但是面对的是欧阳曦,她不如谢轻漪,她永远沉得住气。 于是欧阳曦呼了一口气,露出疑问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程宁的视线在她小腹上转了一圈:“或许我也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人呢。” 恰逢此时腹部又传来一阵剧痛,欧阳曦再也站不住,她捂住肚子,惊惧交加。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小桃忙扶住她,惊恐道:“熹妃,你对我家娘娘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陛下如今最看重的就是我家娘娘?!” 春华站出来,挡在程宁面前:“主子们说话,有你什么事?” “熹妃,”欧阳曦被剧痛裹缠,腹部如同缴着一把刀,疼痛生出恐惧:“你到底在茶里下了什么?!” 第183章 做错了事就要还 “或许是避子药。” 程宁目光灼灼,弯唇一笑,像是在欣赏欧阳曦的痛苦,而这种痛苦令她愉悦。 小桃目眦欲裂:“你说什么?避子药?你怎么敢,来人!来人!” 临华宫里不缺侍卫,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因为程宁虽然笑着,但她身上的杀意一闪而过,那一瞬间,大家都觉得自己像是敌方的士兵,或许程宁也想将他们的脑袋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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