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宴洲带她出了门。 夜晚的大狱鸦雀无声,听闻卫宴洲要来,大狱的看守屁滚尿流地过来拜见。 “陛下,熹妃娘娘,怎么惊动了陛下半夜至此?” “将程颐和陈意礼带出来,备好纸笔。” 无端端的,竟然是要见程家人? 但是狱头不敢置喙,赶紧吩咐了下去。 程宁来过大狱很多次,从前也来看过被下狱的官员,她自己也进来过。 现在来,却是要劝哥哥嫂嫂和离。 随着步子迈近,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尖上,生生拧出了疼痛。 男女眷分押两地,程家入狱两个多月,陈意礼与程颐也不曾见过。 手脚被戴上铁链,一步步走时,叮呤咣啷响在通道上。 陈意礼先看见程颐。 她是女人,即便入狱也不曾受到太过分的苛待,加上被诊出有孕后,吃食突然好了一些。 因此看着不算受过苦。 可是程颐不一样,他是程风绪唯一的儿子,程家谋逆,他就要背上罪臣的头衔。 为了让他认罪,没少在他身上用刑。 程颐与程宁有三分相似,他身形高大,也曾是燕京城里名列前茅的贵公子。 只是他生来体弱,因此没有接过父亲的衣钵,而是从了文。 此时他整个人形销骨立,衣衫破烂,眼眶都深凹进去。 “夫君!” 陈意礼扑过去,哭的泣不成声:“怎么、怎么将你打成这样!” “阿礼,”见她没事,程颐重重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没事。” 少年夫妻,本就情深义重,分开这两个多月,心惊肉跳不说,前路依旧茫茫。 这短暂的拥抱就如同雪中送炭,得知对方安然,才好将心放下来。 陈意礼举着袖子,不断替程颐擦去脸上的脏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言罢,她又牵着程颐的手放在自己小腹,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有孩子了。” 虽然来的不凑巧,也不能广而告之,可这是他们的孩子。 程颐难以置信,他贴在陈意礼尚且平坦的腹中,喃喃念:“孩子?” 他的孩子。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来了,在程家就要保不住的时候。 为人父的喜悦还没涌起,就被冷水泼下。 “不行,你不能呆在这。”程颐慌乱道:“你得出去。” “我不出去,”陈意礼哭着:“你去哪我去哪,程家就算没了,我们也死在一起!” “急什么死啊。” 一道嘲弄的声音传来。 程颐别脸看过去,僵在原地。 卫宴洲一袭皇袍,半揽着程宁的腰,立在面前。 这两人看着姿态亲密,只是程宁的脸色煞白着。 “阿宁!” 陈意礼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会被带来这地方了,但是程宁为什么会站在卫宴洲身边? 卫宴洲上位,专门针对程家,要不是因为他,他们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但是这几个月,卫宴洲从不露面,只在抓捕他们的那夜出现过。 彼时他拿着圣旨,自诩新帝。 程颐曾质问过他:“先帝将皇位传于你?那将大皇子置于何地?!” “大皇子?”卫宴洲那是狞笑,带着滔天的杀意:“你自己都死到临头,还管别人?” 随后程家就被以最快的速度落狱,逼供,刑讯,直到如今。 外面的天变成什么样了,程颐不知道,但是程宁居然一身宫妃打扮! 他隐约听狱卒说过,程宁被封妃,位列四妃。 但是一直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卫宴洲和程宁,怎么可能呢??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以程宁的性子,怕是连劫狱都做得出来。 她为什么这么沉静地站在卫宴洲身边? “阿宁,”程颐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程宁想说话。 原本没见的时候,她有太多的话想说。 现在见了,却只剩苦涩。 是啊,她伴在相当于仇人的卫宴洲身边,说什么呢?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已经算是背叛了程家。 更何况程宁本来就不是个善言的人。 卫宴洲给她上了一层枷锁,她逃不掉也多不过。 “哥,嫂嫂。” 良久她发出暗哑的一声。 陈意礼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程宁轻声落下:“你们和离吧。” 第29章 我父亲没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陈意礼匪夷所思地看向她,抚着小腹后退两步:“什、什么?” “程宁你是不是疯了?!” 程颐将陈意礼揽到身边,握着妻子的手。 和离? 他是不是听错了。 程宁往前一步,她发间有一只步摇,走动间,响起碰撞的声音。 她捏着掌心,一字一句:“不然呢?让她陪着程家在大狱里死吗?” 程颐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程家没有谋逆。” 他重复着:“程家没有谋逆!你如今是帮着他卫宴洲,来对付我们程家吗!” 话刚落,狱卒怒喝:“大胆,直呼陛下的真名是大罪!” “我差这个罪名吗?他卫宴洲的皇帝名号才是——” “哥!”程宁怒喝:“慎言。” “你还帮他说话?”程颐怒不可遏:“你要以自身换取一条活路,做出有辱家门的事,可我不愿意,大不了就是一死!” 两个多月的牢狱,已经将程颐的理智磨灭不剩。 他太想从这里解脱了,可是一旦死在这,就会被诟病上畏罪自杀的罪名。 程宁脸色煞白,若不是捏紧了掌心,恐怕站不住。 原来在哥哥心里,她已经背弃了程家。 为了荣华,为了活命,委身卫宴洲。 “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卫宴洲突然笑着出声:“程宁说的,你们夫妇再商量商量,和离书写下,陈意礼今日就能出大狱。” “我不要!”陈意礼猛地摇头:“我就在这里!” 她嫁入程家,就是程家的人,生死在一起,她又有什么畏惧的? 程宁将她拉过来,小声求道:“嫂嫂,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为了孩子,能出去一个是一个。 卫宴洲好不容易松了口,难不成耗死在这不成? “我不要,阿宁,你知我没有家了,我已经上了程家族谱,我不出去。” “可是你待在这有什么用?!你们见不着面,若是将孩子生在大狱,他将来又有什么活路?” 程宁知道自己的话多伤人,哥哥嫂嫂感情多好,她是见过的。 现在要他们和离,跟在他们身上划一刀有什么区别。 都是刮肉去骨的疼痛。 “我不要,”陈意礼泪眼朦胧,摇着程颐的手臂哭求:“夫君我不要。” 她始终坚持重复着这三个字。 柔弱的女人,饱含眼泪,却束手无策。 程颐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将妻子抱进怀里轻抚。 他稍微冷静了下来,知道送陈意礼出去才是最对的选择。 卫宴洲要他们死,现在愿意放过陈意礼和肚子里的孩子,他没有理由拒绝。 “你嫁进程家七年,操持家务,躬亲备至,上贤下孝,已经很辛苦了。” 程颐慢吞吞地说话,每一个字,都吐露的困难,像在自己心口剜刀子。 “但如果哪一天程家真的要死了,我还是舍不得的,福没有陪我享过,凭什么要你陪着死?” 陈意礼听懂了他的话,她哭的泣不成声:“可是、可是我愿意。” 死有什么怕的,怕的是活着,相濡以沫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可我不愿意,”程颐推开她,抓起桌上的纸笔。 “程颐!”陈意礼嘶声道:“你敢!” 手是抖的,蘸墨的时候墨盘差点摔了,但是程颐落笔的字却很稳。 他素来有燕京第一笔之称,一手隶书写的出神入化。 陈意礼要扑上去抢,人被程宁拉住了。 她那么瘦弱的一个人,不停地哭,不停地抓着程宁的袖子为她:“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程宁眼眶发烫的厉害,她坚定地抓着陈意礼的手,跟她说:“人活着就有希望,嫂嫂,你安心将孩子生下来,我、我会将哥哥还给你的。” 卫宴洲那么狠,他的条件几乎比要了嫂嫂的命还令她绝望。 身怀有孕,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情绪起伏。 陈意礼后来哭晕在程宁怀里。 和离书写好,程颐咬开手指,在上面摁了手印。 他将和离书扔在卫宴洲身上:“满意了??” 卫宴洲许久没有说话,方才陈意礼那么激动,他也只是冷眼旁观着。 此时捏着那张和离书,看完,他说:“放人。” 将陈意礼带走前,程颐走过去,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替她抹掉眼角的泪痕。 他万般疼惜的妻子,从今往后,或许就与他无关。 程宁看向卫宴洲:“她若是寻死,你不能让她死了,否则不算数。” 离开前,程颐喊住卫宴洲。 他不看程宁,话里却都是她:“程宁心软,你若是用我们威胁她,她妥协了,就算程家的孬种,但我其实怪不了她,可是程家谋逆的真相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卫宴洲问:“当日你父亲有没有带领私兵一万,围困德政殿?” 先帝断气后,卫宴洲拎着圣旨出来,德政殿前已经围满了程风绪的人。 程颐气急:“那是父亲收到你篡位的消息,要去救驾!” “谁跟你说朕篡位的?”卫宴洲嗤笑:“你父亲?” 程颐不知道他脸上那抹讥笑从何而来,似乎提到父亲,卫宴洲充满不屑。 “你的圣旨,你扪心自问,真是先帝写下的么?” 卫宴洲冷了声:“朕跟你说不着。” 他往前迈了一步,看着程颐的眼睛:“知道为什么你笃定你们程家没有谋逆吗?” 程颐喘着粗气,怒目回视。 “因为你父亲没来得及。” 什么.....意思? 卫宴洲说完,不再停留,扯过程宁就走。 “卫宴洲!”程颐的声音还响在身后,“不管程家如何,程宁是无辜的,你有一天,最好别落得我今日这样的处境!” 他对程宁再多怨言,可那是唯一的妹妹。 嘴上骂的凶,可如果换做他自己,又有的选么? 外头又在下雪。 无尽的冷风灌进来,吹的人骨头都冷。 离开大狱走了许久,卫宴洲才发现程宁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但是一双手还攥的死紧。 将她的手打开,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一片血肉模糊。 卫宴洲蹙着眉,正要说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9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