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的伤是跪的,永安宫的大殿里原本没有蒲团,到半夜,程宁让王喜给她找的。 她向来不是个规矩的人,在卫宴书一事上也根本不心虚,更别提怕先帝们那些亡魂。 卫宴洲知她心性,她若是乖乖跪着受罚了,那才是装的温顺。 这个人明明要她服软,可但凡程宁使些小性子,他才最能放下戒心。 因此昨日程宁被折腾的惨,饭菜都是春华端进宫里,卫宴洲亲自喂的。 春华还在嘀咕:“娘娘,我能看出陛下对娘娘是真心,如今雍王殿下也迁府别居,旧事便是旧事,您服服软,往后有的是好日子。” 卫宴洲生了那样大的气,都没有拿娘娘怎么样,说明他对娘娘的珍视比她们这些下人想的还要重。 既然如此,有什么是往后得不到的? 程宁立在廊下,听完春华所言露出一抹苦笑。 卫宴洲待她上心? 或许吧,可自从回了燕京之后,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程宁看不懂现在的卫宴洲。 “春华,皇后那夜挨罚没有?” 春华脸色一变,面上有少许的不甘心:“没有,只是被陛下训斥回宫静思,连禁足都没有。” 她也很奇怪,明明那夜陛下生气并不假,甚至那不堪入耳的悖伦都差点叫皇后说出口了。 可最终受罚的只有她家娘娘一个人。 为什么? “你看,”程宁摊了摊手:“帝王博爱,生杀予夺在他掌中,后宫嫔妃皆是蝼蚁,哪个爱,哪个不爱,哪个爱多一些,你分得清么?” 反正她分不清。 从十月骤逢大变,卫宴洲这个人她就越发看不分明了。 曾经少年时,会抿唇笑着喊她宁姐姐的卫宴洲,变成了一个面目不可分辨的帝王。 他要她屈服,屈服后的目的又是什么,程宁不明白。 谢念瑶犯了那样的大忌,他只是一通训斥,若说在意,他岂不是更在乎谢念瑶? 快过年了。 从十六岁后,她甚少在燕京过过年。 十月北狄大败时,她以为今年能与家人守在一起过个团圆年了。 可如今程家覆灭,她甚至看不见一眼将军府是否还完好。 那些被判处流放的家丁,又是否能安康地过这一个年。 思绪纷纷,想的越多就越理不清。 时辰到了,要去凤鸾宫里请安。 程宁昨日缺席,被卫宴洲从永安宫抱走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她进了门后,谢念瑶刀子似的眼神就剜在身上。 “瞧瞧这是谁?若是本宫不派人去劝说,熹妃都要讲陛下留在床榻间不早朝了罢?” 各宫贵妃都在场,不敢接话。 程宁不卑不亢地问了安,没听谢念瑶叫起,便扶着腰一笑:“是啊,也幸亏娘娘请人去请了,不然臣妾这腰,恐怕今日都未必能下地给娘娘请安。” “你!”谢念瑶面容扭曲:“你在炫耀?!” “不敢,只是陛下约了臣妾午后喝茶,臣妾还要去梅园取露水,娘娘要留臣妾说话吗?” 那夜临华宫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鲜少有人不知。 都说皇后和熹妃因着雍王的事,大肆争执,皇后甚至差点当着陛下的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 可最终皇后也没受罚,熹妃就算受了罚,也是被陛下亲自从永安宫抱出来的。 几个贵妃看地面的看地面,假装喝茶的假装喝茶,各自忙碌,谁也不想招惹。 因为哪个都惹不起。 更何况程宁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大将气质,她就是轻声细语,也有压迫人的气势。 “程宁!你别一口一个陛下拿来压本宫!只是你父兄现在未行刑,陛下愿意哄着你而已,来日你全然无倚仗了,你猜陛下对你的新鲜劲能撑几时?!” 谢念瑶面容扭曲道。 她那日打定了主意要让程宁落实‘私通’的罪名,可最后竟然只是轻飘飘的罚跪! 现在人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简直让她恨出了血! 而她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叫程宁暗自皱了皱眉。 若说谁最希望程家满门被处刑,那谢念瑶定然是首当其冲。 她捏了捏掌心,笑道:“前朝之事,想来还不劳娘娘费心。” 意思是要谢念瑶少插手朝政。 谢念瑶听罢,竟然呵呵笑起来:“这话还是对你自己说吧,本宫能身居后位,是因父兄在前朝根基稳固陛下信任,不像有些人,为了保住家人性命,对陛下阿谀奉承,你记住,本宫就是不插手朝政,你父兄也逃不掉!” 程宁捏紧了袖子,垂眸不语。 谢念瑶逞完了威风,见她不敢再说话,这才手一挥:“滚吧,别在这碍本宫的眼。” 出了凤鸾宫的门,春华才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娘娘,您何时说过要去梅园取露水?” “从今日起。”程宁望着远方宫羽层层,状似叹息:“我也要走上这条路了。” 这条路是那条路? 春华没听懂,但她觉得今日的程宁不大一样。 往日虽说在皇后面前也不算谨小慎微,但是今日确实风头毕露.....像是在布什么局似的。 随即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她半点看不懂这若是局的话,走的是什么路子。 “娘娘,回宫么?” 程宁摇头,带她到了西北角的宫墙转角处。 此处不是回临华宫的方向,只有一位住在离月宫的淑贵妃欧阳曦住在此处。 等了没多久,转角处便传来了脚步声。 欧阳曦见着程宁时,确实怔愣了好大一会儿。 程宁上前福了一礼:“贵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10章 陛下不在里头吧? 欧阳曦晃神间,已经随程宁回了自己的宫里。 面对程宁的客气,她还有几番无所适从:“大帅,不,熹妃不必多礼的。” 她素来与程宁没有打过交道,更不知道程宁在转角处等着自己是为何。 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觉得程宁是来找她闲谈的。 程宁也不是与人磋磨的人,她开门见山:“我来此,是想请贵妃帮个忙。” 她说话间,竟然直接往地上跪了下来。 欧阳曦年岁比她小,虽然现在位份高,可是看着往日骑在悍马上的人跪在自己面前,还是受了惊。 她忙起身扶住程宁:“可千万别,你有事直说就是了,能帮的我一定帮。” “此事只有淑贵妃能帮,你父亲欧阳端瑞掌管刑部,如今我父兄在牢狱,便是欧阳大人掌中,是不是?” 听闻程家的事,欧阳曦松了手,面色有色清白。 她父亲确实掌管刑部,程家一众也皆在父亲之手,然而若是程宁求她要见—— 她是办不到的。 陛下下了死令,无他圣喻,谁也不许见。 “你所托之事,我恐怕办不到。” 程宁摇头,目光直率:“你办的到,不光办得到,还能由此规避祸事,陛下下令缓刑,并未要我父兄的性命,若是他们在狱中出事,想必欧阳大人也不想担这个罪责,是吧?” “什么?” 程宁道:“有人要害我父兄,你只需提醒欧阳大人,仔细他们的衣食便可,此时也不必避着陛下,他若是知道了,定然觉得娘娘心细。” 有人要害程家? “你父兄已经在狱下,谁——” 随即欧阳曦顿住,难以置信地看向程宁:“你是说,皇——” 联想方才皇后说的那翻话,确实不无可能。 而且程宁说的是对的,陛下下令缓刑,就是因着有程宁求情,结果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以卫宴洲对程宁的复杂情感,硬要将她从嫂嫂抢为皇妃,他对程宁定然情感特殊。 若是程家在狱中出事,那父亲...... 她稳住心中惊疑,打算找父亲商议此事,嘴上却先应下来:“你说的我明白了,我定然让父亲提点留意。” “就当程宁欠贵妃一次。”程宁又行了一礼。 她也是方才从谢念瑶狂妄的言辞中读出了一二,即便谢念瑶不会如何,但是留心总是没错。 回临华宫的路上,春华好奇:“娘娘怎么料定淑贵妃会想帮?” “涉及欧阳大人的官帽,而且我知欧阳家与谢家向来不对付。” 即便她在外多年,可朝中事务,不说巨细,大概的她还是知道的。 谢念瑶办事浮于表面,要防着不难。 不过苦于她被围困宫闱,朝臣不得见,也只有求人了。 回了临华宫,孟歆已经在等着。 只是今日的表情似乎多了几分凝重,程宁知道她有话要说。 于是进了殿,除了春华,左右都被程宁叫退了。 “娘娘,”孟歆握住程宁的脉,声音几不可闻:“少夫人有了身孕,已经二月有余。” 二月?! 程宁脸色一变,几乎坐不住:“嫂嫂向来身子弱,她没有大碍吧?” 程夫人去得早,而嫂嫂陈意礼又是跟哥哥一同长大,对程宁照顾不少。 长嫂如母,程宁对与她感情深厚。 此次下狱,诸如谢念瑶之流,定然会在背后使手段。 此时怀孕,岂不是惊险万分?? “不行,我不能让嫂嫂待在狱中,她一介女流,怎么撑得住!” 关心则乱,程宁此时甚至无法冷静。 “娘娘别急,”孟歆握着她的手:“此事我只与少夫人与您说过,没有通传上面也没有声张,少夫人虽体弱,这几月也未曾受到虐待,所以人没事。” 程宁稍稍安了心。 仔细想想,孟歆是对的。 这件事若是叫太医院的其他人知道,谢念瑶很快也会知道。 她恨不得程家覆灭,首先就会对子嗣下手。 决不能让她有这个机会。 可是思来想去,程宁此时能求的人,也唯有卫宴洲。 他是皇帝,放不放人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陈意礼一个女眷,碍不到他的事。 他会不会愿意保这个孩子一命? 孟歆退下后,程宁又在宫里思索了半晌,随后叫上春华,去了趟御膳房。 日落西山时,她才往承乾宫去。 春华跟在身后,手上端着一盅汤。 她从未见娘娘下过厨,方才却非得去御膳房要了个炉子,亲自炖上了汤端来。 为此手上还叫炭火烫了个好大的口子。 远远的王喜就看见了她,忙迎上来:“娘娘!哎哟,大冷的天,您怎么还出来了?” “陛下呢?我来送盅汤给他,他今日政事忙吗?” 程宁接过汤,端着就要往里进。 “娘娘诶,留步,”王喜赶紧伸手拦住。 “陛下午时见了大臣,听了今年各地的粮食收成奏报,发了一通火,这会儿说谁也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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