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速惊人,以更惊人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搞得姜瑶哭笑不得。 ——怎么好像她们是来收保护费的。 她抬手抵住唇故意咳了声,男子便很合时宜地将一小锭银子放在摊上。 瞧见白花花的金银,摊主更哆嗦了:“…小摊找不开啊。” “不用找。” 男人声线偏低哑,似乎并不常说话,单手抱起宣纸蜡烛,走远了。 借着微弱的烛光,摊主看清对方样貌,见到低低扎起的乌黑卷发和冷白的肤色后一愣,摇摇头。 蛮族?还是个串秧儿? 那女子样貌姿态处处大方,肯定不会看上个肮脏的杂种,就是常见家奴喽。 末了他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叫他多嘴,还好那小贵女看起来很好说话,没因他的口误砸了他的摊。 . 护城河并不远,河道边上斜斜长着一簇竹,聂让怕她惧冷便解开自己的外衣垫在石头上,又将狐裘衣替她披好。 她也不忸怩,坐在尚有几分余温的行衣,笑着看他挥刀利落几下斩了河道边的竹子,几起落间收拾出一只灯架来,借方才的事情打趣:“这些东西可要不了一锭雪花银,阿让好威风。” 聂让闻声微顿,仍低头小心削去竹架上的倒刺。 玄卫统领的月例与朝廷四品大员同级,而他平日里总是同一套乌鸦似的玄卫服,一个月的开销却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为数不多的几件常服还都是主人忍无可忍命人替他裁的,自然剩了了不少。 他手上动作未停,却难得低声:“卑贱之物,不以此装点,配不上主人。” 一时间不知在指什么。 她将手支在腿上单手托着腮,瞧他将宣纸糊在竹架上,轻嗤:“本宫看上什么是本宫的事情。配不配是旁人想法。” “……” 他唇翕动,将已经到唇边的话死死收回。 别多想,别多想。 他不过主人的一个死士。 打锣的更夫从桥上走过,街灯闭了一个又一个,小摊贩已归了家,酒楼的门也悉数从内阖上,喧嚣到寂静,都城只用了短暂的两炷香时间。 巡街武人也踏过过他们头顶的河桥,聂让选的地方隐秘,叫人一时间没看出这里有两个宵禁的漏网之鱼。 一只灯笼在他手下成型,形式素净,宣纸竹架,连点装饰都没有,一瞧便是正儿八经用传递位置情报的天灯。 姜瑶无奈,拿起炭笔,刷刷几下在两只灯上分别画了两只不同神态、后世很出名的奇怪无耳猫,又让他拿火折子燃了灯,自己接过天灯角线,照着他的说法松开绳子,静静地看向半空。 昏暗的烛光亮起灯,向着无尽漆黑的天空幽幽飞去。 他们都没有如百姓在灯上写下心愿,只是任由两只天灯如大雁般遥遥的飘上河床,带着那只图腾一般的猫脸。 “那是什么?!” 锣声蓦地停止,这下眼尖眼不尖的都能察觉到护城河边上有异常,一时间群兵戒备,一派肃穆,高呵: “宵禁,是谁在那!” 本性的一点恶劣被勾起,姜瑶终于被他们的慌乱取悦。 她本来就是个荒唐的人,日日压着自己,叫人不快! “阿让,蹲一下。” “是。” 在他僵住时,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双手环住了他脖颈:“躲开他们,今夜本宫谁也不想见。” “……是。” 那些临近死期的大恐怖与世态变化苍凉,终于都不见了。 只有很淡的皂角香。 很温暖。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高校级的脆柿 50瓶; 非常感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本宫得为你报仇◎ 她当然是有夜行令牌的,可是这次,她单纯地不想再多思杂七杂八的后果。 身下的人体温也很高,像尊天然的火炉。 察觉他愈发紧绷的宽阔背肌,莫名的,姜瑶真切实意地笑起来。 和他在一起时,会很自在,也不用考虑任何。 大抵,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只让他跟来的原因。 背上的人因笑意轻颤,陌生的触感让聂让呼吸无声息收紧,他皮肤发烫,甚至青筋也隐约暴起,却依然稳着上身,不向她道一句拒绝的话。 周围的景色飞速闪过,脚下是青瓦石砖、四角飞檐,他仍如履平地般穿梭,半点也没让主人感到颠簸。 耳畔风声呼啸,俯视着偌大都城宏伟壮阔,有一瞬,姜瑶觉得自己真羽化为了天外飞仙。 天空天灯已经远去,姜瑶闭了闭眼,很轻地在心里对着已经消失的天灯许了最朴实无华的愿望。 左右她来日不长,这一世也算位高权重,没什么好向老天祈求。 ——请让阿让好好活下去。 屋檐下的保甲官兵喧嚷,军甲出列,聂让在下一个拐角处藏起踪迹,顿了步伐,以一个诡谲的身法甩开禁卫,阴影遮住他的神情。 像蜗牛缓慢伸出触须试探周围,仿佛为了缓解心中某种隐秘的不安,聂让竟头回主动询问:“等奴回来了,能不能…一直在主人身边?” 半晌,她仿佛沉默。 他未得答复,不敢继续追问,抿了唇,继续听着外围的动静。 此时,姜瑶伸出一只手,很慢地揉了揉他被狂风吹得凌乱的柔软卷发:“到时,再说吧。” 她这话,说了似没说。 心里的忐忑并未消减。 但是主人,似乎高兴了一点。 如果去北疆能使主人开心,他一定杀够足够多的人。 不幸中的万幸,他只擅长这点。 浓郁墨黑的瞳孔渐渐暗下,又蕴了些腥风血雨。 姜瑶不知道他内心所想,寻个舒服姿势,趴在他的背上阖眼:“阿让,本宫困了。” “奴送主人回府。” “寅时再回,明天你去休息。”她淡淡下令,“就这样,很暖和。” 觉察到背上的人呼吸愈发平稳,环住脖颈的手渐渐脱力,真睡了去,聂让抿住唇,单手用力托住她的腰,很小心地将覆在她背上的狐裘再裹了一裹,稳住上身,躬身让她更舒服些。 下弦弯月挂高空,月辉洒在他身上,拉下一道昏沉影子投入阴暗的角落。 他伸出空出的右手,很小心地用指尖向身后伸了伸。 指尖的影子小心翼翼,触了下垂下的玉手,而后倏然收回紧握。 竭力,聂让敛了所有神情心念,悄无声息地稳稳背着姜瑶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走。 . 都城里的护城军还是没找到扰乱宵禁的乱匪,一夜人心惶惶,生怕是谁家刺客又或北周密探。 直到姜瑶给羽林军写了信。 统领周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密信,确认是长公主亲笔后,才按住突突的太阳穴遣了整装待发的下属,心下狐疑不定。 长公主行事素来有理有据,怎的突然在京城胡闹起来?莫不是别有用意,想旁敲侧击告诉他禁军出了什么问题? 此皆后话,先不论禁军,长公主府险些炸开了锅。 长公主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大半夜! 银龙卫枪都磨好了,若不是寅时一到天方刚亮起一抹鱼肚白时,长公主归来,大抵整个都城要会被陛下和赵羽翻个底朝天。 “本宫去查事了。”回府的姜瑶睁着眼说瞎话,“萧廻生一事尚有疑点。” 能有什么疑点!不就是北周长武帝精锐梅卫吗?还被聂让一人杀了一大半呢。 梅玉心里腹诽,但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做仆人的没身份说主子不是,而朝堂臣子们的弹劾,殿下素来视而不见…… 作古的先皇哦,能不能托梦管管殿下? “殿下心忧天下,奴婢们却是要担心死了。” 梅玉忍住絮絮叨叨的冲动,奉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作伤心状:“府上来了新人,殿下定是不在意奴婢们了。” “嗯?”姜瑶接过银勺,抬眼,“什么人?” 刚收拾完,这就大摇大摆给她继续插暗桩来了? 梅玉摇头:“是武安侯府昨日派来的小奴。说是吹得一手好曲儿,模样又漂亮,怕殿下无聊,送给殿下解解闷。” ……武安侯府? 姜瑶执勺的手一顿。 她那舅舅常年不着家,怎么突然给她送人来了? 还…还送来个面首? ……不就是廿五未婚嘛。 就这么操心她人生大事吗? 想起楚少季年少时那一派纨绔且肆意的样子,姜瑶唇角一抽。 真可怕啊。 “敢问殿下,人怎么处理?”梅玉见姜瑶微蹙眉,谨慎问道。 她揉着眉心:“先替本宫梳妆,沐浴暂免,等会要上朝,剩下的待回来再议。” “……”梅玉一愣。 殿下自府外过了大半夜夜,竟连歇也不歇? 忧心殿下身体虚弱,她小声劝道:“殿下昨日当未睡好,也不差今日,不若让奴婢向宫里告次假?” “修养了近两旬,再不去朝,指不定他们又起什么心思。” 静静喝完姜汤,姜瑶将已经空了的银碗放回木案,侍女们打了热水,绞了帕子细细替她擦拭起手指玉面。 “阿让呢?” “聂统领在沐浴,可要派人去叫?” 姜瑶抬手拦住:“不必。昨日他守着一夜未眠,便让他睡一会吧。” 昨夜…她确实有些荒唐了。 ——纵是是个铁打的身子,实实背了她一晚上也吃不消。 正这么想着,忽的有人入门。 暗卫素来习惯效仿大猫,对方动作一丁点声音都未发出,只在屏风上突兀打下一道孤影。 “见过主人。”低沉的声线响在殿内。 突来的雄厚嗓音吓了梅玉一跳,拿起篦子的手一抖,险些撤落一根云丝。 “奴婢该死!” 头发被扯痛,姜瑶眼未眨巴,只看着屏风后身材魁伟的暗卫跪下的影。 ——她错了。 这位不是仅铁打的,还是钢铸的,那种敲起来响都不带响的硬钢。 “都起来。”隔着屏风,她深吸一口气,见下方跪得严阵的家伙,好笑,“阿让,你不困吗?” 她最近才发现,这人怎么总是跟鹰鹞似的,整日整夜不睡觉。 “奴不困。” “不困也不行。” 妆镜中髲锡被一支支发梳精巧插入乌发间,双环望仙髻下,珠翠雍容,一双凤眼威严摄人。 她皱眉冷道:“今日贰柒轮值,本宫犯不着由同一个人日夜守着。” 等对方微顿后应下,她才点了点首饰盒内的一套漆蓝白玉头面,梅玉知趣地取来步摇簪入发间,拿来口脂为姜瑶点绛唇。 聂让不敢抬头,未经允许同样不敢离开,只是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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