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个…… 姜瑶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这个太好养了,就是容易跟着她一起死。 她淡淡打发过又几个来祝礼的青年才俊,便觉得实在有些乏味,所幸天公忽的不做美,没几个时辰,黑云压城,零稀飘起了雨。 有些人暗暗嘀咕:“钦天监怎么办的事,辰宴竟落雨了?” 倒是御史程迟机灵,俯首:“生辰遇雨,涤气也!恭祝长公主生辰喜乐,万福金安。” “恭祝长公主万福金安——” 群臣祝寿声伴着一声雷鸣,晴空暴雨当头浇下,席宴只好散场。 . 汛期时,都城护城河水势总湍急一些,河道内总会杂着枯枝残叶一并向东卷走。 临近建康,聂让托着一根浮木,单手撑住河岸青石,离水后托着沉重的身躯翻身上岸。 扎袖的劲装上下湿了个透,他随手拔开右肩中的羽矢,丢入河道,随意拿尚且潮湿的布料止了血,见左右无人,以渠水细细净了手。 躲在城墙下避雨,聂让打开右侧怀中布包,见里面的匣子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滴水都未沾上,才松了口气。 如法炮制,聂让换上河道新鲜干净的叶面,跃上城墙向公主府疾驰而去。 可等到时,天色仍是晚了,生辰宴也散了。 他没走常路,从屋顶之间直行,借夜色和雨遮掩,正好看见晁行正在的颈部上金疮药,哼哼唧唧向旁人问殿下可有传他。 聂让眼尖,隔得老远,却也看得到药瓶底的梅花纹。 那是孙绝配的药,只供给主人的。 右臂开始出血,传来后知后觉的酸痛。 有百毒蛊庇佑,箭上毒液无碍,只是伤口被水泡了太久,周围隐隐有些发红。 更糟的是他浑身上下都是污水,雨未停,冲洗着他身上牵带的残枝落叶,每踏一步都如踩在泥里。 他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看,顺着高墙阴影往内继续走。 临近内院门口,他听见了抄手回廊下长公主的轻咳声。 ——主人醒了,且无事了。 绷了一路的弦蓦地松下,他抿唇,未来得及处理一下身上泥污,便听见总管王定生的声音。 他正为长公主念着她的礼单: “永昌侯府,宝光珊瑚一座。” “永宁郡王府,昆仑奴使、菩萨蛮各三人。” “武安侯府,七彩琉璃串珠一副、西域吉光裘十件、蜀锦五十匹、琥珀嵌花弯刀一对、汗血……” 武安侯楚少季之豪富,大致如此。 送个辰礼都如送嫁妆般。 每一件都是世上奇珍。 聂让站在角落里,静静的听着,却下意识收紧怀里那枚白玉匣,侧开视线,小心躲开两人,唯恐他们发现自己。 拿不出手。 这颗血淋淋、赤.裸裸的鹿心,他拿不出手。 “可以了。” 他的主人披着狐裘,里着朱红,如骄阳牡丹,却懒散地坐廊下藤椅上,神情恹恹地断了总管的话:“计入账吧,本宫改日再看。之后记得回礼,劳烦总管操心。” 显然没什么兴致。 王定生点头退下:“某明白。” 聂让忽的觉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可能太早又或太晚,以至于这简陋的玉匣和里面的东西都是那样难堪。 更加让人窘迫的是,姜瑶竟轻松识破了他的匿迹:“阿让?” 她似乎带着一丝惊喜:“你杵在那里淋雨做什么。” 姜瑶起了身,一个人撑着伞,跨过雨水走到庭院门口。 总是随侍的梅玉一早就为殿下催热水去了,庭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是临秋,夜间尚有些凉意。 七八月的雨水最是无常,不过这几步间,瓢泼大雨便窸窸窣窣地停了。 姜瑶随意将桐伞丢到一边,勾起一个自己也未觉察的笑,站定身俯视打量着他。 暗卫眼底一片乌青,玄黑行衣几处残损,右肩破了个血窟窿,全身上下都是水渍,还杂着未来及清理的落叶,如条落水狗般狼狈不堪。 于是她消了笑,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聂让后退一步后跪下,沉声恭答,将路上遭遇带有玄卫令牌者的伏杀,略过玉盒,一并讲清楚。 听得姜瑶眉宇微皱,微寒下脸:“确实不是本宫的人,你做得很好。” 聂让不说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一件事情 ——玄卫或者公主府上,还有个没处理掉的细作。 且这人知他身份,甚至知他告假,只能是主人身边,甚至是玄卫内的人。 是谁? 发觉他周身气息越发压抑,往日沉静的深邃五官渐染杀意,姜瑶笑了下,秉着逗弄的心思,卖了个关子:“不急。明日再告诉你。” 他一顿,错愕。 ——主人早就知道? “嗯。”姜瑶竟点了点头,“知道。” 只是没想到他们动手到了聂让头上。 她不避讳,只是神情很淡:“毕竟大多时候,活人比死人好用。” 事情尚在可控之内。 聂让本想告退,可姜瑶却出声,又一次悬起了他的心。 “你怀中的东西,可是给本宫的?”她扬眉,“里面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除夕快乐! 给大家拜一个年,祝大家兔年吉祥,身体平安,万事顺遂~ 今年过年,评论就晚一点回红包 再次感谢所有的小天使呀~ 感谢在2023-01-20 17:40:26~2023-01-21 13:4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晚聆泉韵 2瓶;南风orang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你站过来,不要动◎ 聂让的瞳微微一缩。 这次,他未回答,只低头:“奴身上污浊,还请主人见谅。” 那就不是给她的。 姜瑶失笑,挥手示意他离开:“是本宫错想了。” 聂让感到胸口传来细微的酸痛,却说不上究竟是哪作恶,最终还是抿住唇,半起身。 “不过,你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阿让。” 姜瑶出声打断他的动作,很淡:“里面到底是什么。” 就在刚刚,她闻到了一点陌生的血腥气,不重,夹杂在潮湿的泥土之间。 孙绝的药中带血,气味霸道,又苦又腥,因而她对此实在是熟悉。 而且。 聂让每次出要见血的任务归来后,都会反复泡好几遍水里,将自己里外清个干净,再会出现在她面前。 他方才的方向,是要往水池去吧。 可她没有给他安排任务。 ……很好。 姜瑶眯起眼。 她养的小卫,终于有不听话的一天了? 所以呢,是他擅自杀了什么人?还是伤了谁家无辜未来得及处理? 长公主立在原地,一时间竟设想出了万千种可能及替他善后的法子。 高大身躯猛地一僵,聂让将匣子放在她脚边,重新跪下,头首着地:“里面东西血腥,恐冲撞了主人。” 果然。 凤眸透着若秋霜一样的冷:“你认为本宫惧怕这些?拿来!” 聂让紧了拳,最终生硬地将玉匣上掩盖的树叶撕开,露出一方莹润剔透的白玉匣子,双手捧上。 姜瑶接过那方两拳大的匣子,有些重,散着寒气,表面却带着一点暖。 明明他全身是雨,右臂还有伤,这匣子却连一滴水都没沾上。 他垂下头颅,有些不敢看下去。 执惯了笔的指节曲起,找到机关,叩开玉盒。 血腥暗红的心脏赫然立在未化的凝冰之中,血色鲜红,还在汩汩往外冒血,犹在活物跳动一般。 她微微的睁了眸。 一颗活生生的心。 鹿心。 她听过温州白鹿治疾的那个见闻。 “……” 不过顷刻,姜瑶想明白了他这一身狼狈。 温州离都城百里,若在短短四日来回外加去崖间猎鹿,那只有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彻夜赶路。 路上,还遭了伏击吗? 长公主头回失了语。 十五年前,她在父皇的暗卫营里挑了一个暗卫,作为自己的生辰礼。 十五年后,这个暗卫将一颗赤.裸的心捧在她的面前。 这可真是…… 姜瑶阖上盖,慢慢地闭了闭眼。 再回首,她的暗卫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如墙白,重重跪入雨水沾湿的泥泞地里,慌忙间一连磕下好几个头,只重复道: “奴擅自离职,请主责罚!” 他自知有罪,只求主人不要丢掉他。 其余所有的惩罚,包括处死,他都可以接受。 可姜瑶沉默很久,久到庭院中又吹起了风,才蹲下来与微抖的聂让平视,缓缓抚着他的被水浸湿的发顶,指腹很慢地剥开他卷发末端间的一段带着污泥的残叶。 “你又…何必如此。有心了。” ——实在是个傻子。 明明方才她还对他冷言冷语。 明明只是个传闻。 明明,没有用。 姜瑶俯身扶着他站起来,视线触及他右臂被泡得泛白肿起的伤口。 应该很痛的。 她动了下唇,不知为何,一直以来,她喝过所有的汤药苦味忽的荡在口里。 本来没觉得多苦,这一遭竟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苦,确实好苦。 忽然很想伸手抱一下他。 再告诉他,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嫌弃他身上的血腥气。 可她只是将匣子重新放入他怀里,徐轻语气:“先放你那里罢。你去处理一下伤口,睡一会,但别叫任何人看见。午夜四更时来本宫帐内,明日有要务做。” “……” 她没有收下。 其实…他也未希冀过主人会收下。 聂让捧着匣子,讷然,胸口的酸涩扎了他一下,有点疼,但还可以忍,便低头: “…是。” 当踩着血的影子要消失在角落时,姜瑶终于忍不住出声:“阿让!” 聂让定身。 她垂眸,命令:“你站过来,不要动。” “是。” 他听话拖着水迹走回来,定住身,却蓦地睁大眼。 柔绵无骨的玉臂虚虚环住了劲瘦的腰,她将头轻靠在他湿透了的胸口处,敛眸,聂让甚至能看清她乌黑的云鬓,眉宇点染的艳丽朱砂,以及那双略显黯色的凤眸。 他听见她在他耳畔说: “抱歉。” 长公主二十五年来,从未道过歉。 瞬息,心脏方才的酸涩全化作了了难耐的疼痛。 为什么? 手臂无法克制地开始颤抖。 他真的只是想,偷偷喜欢一下下,再做一点点多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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