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只是笑着,不好搭话。 汪姨妈见费了半日舌她也不说帮忙,索性直说了,“自然这事不该你说,我是想着,下回我说的时候,你也在旁帮着劝劝你们太太。” “姨妈说的这番话原也有理,只是我不便张这个口。您也知道,我们三爷原是大房里过继来的,太太不是他的亲娘,所以我们也不大好过问太太的事。”玉漏怕她歪缠,另推道:“不过姨妈何不去和我们老太太说说?要是说通了老太太,太太那头自然也没什么不答应的了。” 那汪姨妈眼睛一转,此言有理,擒贼先擒王,便又谢了玉漏两句。玉漏吃过晚饭出来,又顺便往旁边秋荷院去给碧鸳请安。 碧鸳还是一样吃斋礼佛,不大出门,也不大问外头的事,因这几日听见隔壁吵闹,问丫头才知道,是燕太太娘家来人。 她坐在榻上冷清清地和玉漏笑道:“上回于家母女住在旁边倒还清静,这回住着这汪家一干人,像是住进来一群苍蝇,吵得人不得安宁。你倒不嫌烦,还来应酬这些人。她怎么想起来请你吃饭?” 玉漏知道她不待见燕太太,自然连燕太太娘家人也不喜欢,只向下弯了弯嘴角,“三爷替她儿子找了个读书的地方,为这个谢我。” “这些人,专会麻烦人。” 玉漏因晓得燕太太为芦笙的亲事来求过她,便把汪姨妈的意思和她说了,“汪姨妈想讨芦笙做儿媳妇呢,想去求老太太。” 碧鸳端着茶碗笑道:“老太太最不爱管芦笙的事,去求她她也是推给燕太太。这也奇怪了,她们是亲姊妹,她怎么不当面和燕太太商议?” “试过了太太的意思,太太不情愿。” “她自然是不情愿了,想着她的女儿就是不能做王妃,也要嫁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从前只怪这府里瞧不起她家世不好,你瞧,连她自己也瞧不上她娘家人。她都瞧不上,老太太更不必说了。” 果然汪姨妈说到老太太面前去,老太太虽不喜欢芦笙,也是不大情愿,只怕拉低了池家的门户,因此还是推给燕太太。 绕来绕去,还是要燕太太自己定夺。燕太太一万个不肯,她姐姐只管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讨了芦笙去,往后又都在南京城住着,岂有不照应他们汪家的? 她见汪姨妈如此兜兜转转歪缠,索性也不和她打哑谜了,捅破窗户纸道:“姐姐,虽然我们姊妹常年不在一处,可到底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姐姐的心思,我会不知道?你们现今来投奔我,我没短你们吃喝,又有求必应,你们还想怎么着?我就这么个女儿你们还要霸占了去?想着霸占了她,就能摆布我,往后我就随你们差遣?那你们就打错了主意,我的女儿再不济,也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 汪姨妈一听这话,也兜了一肚子的气,没好当面和她吵,只回到房里来和汪姨父抱怨,“她真是好意思说,‘这样的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了?她那丫头,原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姐。还说我想霸占她的女儿,哼,当初在京城,害怕事情败露出来那野种不得好死,不是还求着我抱回宜兴去养?求我的时候淌眼抹泪的,如今事情过去了,姑娘长大了,也再不是那时候抱着我的腿哭的时候了!那丫头要我看,还配不上我们志远呢,一个下人的种,充了这些年的千金小姐,还瞧不上我们做生意的人——” 可巧碧鸳跟前那丫头常养着一只猫,这一晌不见那猫,便寻到了这头来。赶上汪家的几个下人都去吃晚饭去了,那丫头直勾勾走进院来,就在廊下听见了这话。
第95章 结同心(O三) 常年有一股檀香萦绕在这屋子里,夕阳照进来,显出茫茫的寂静和空旷,神龛里的玉身菩萨永远是半眯着眼睛,冷冰冰地睨着人,唇角噙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碧鸳用同样的一双眼睛睨着那丫头,手上的多宝串捻停了,“你可不许胡说。” 那丫头捉裙跪下去,“我一个字没瞎编,都是我亲耳听见的,汪家姨妈还说:‘还真当她那丫头是侯门千金了?龙生龙凤生凤,一样的人家,一样教导着长大,人家四姑娘才是正儿八经端庄娴静的大小姐,再看那丫头,难保不是她那下三滥的爹的的缘故,怎么教也不过是个野丫头。’我听见也吓了一跳,不敢瞒您,马上就回来告诉您。” 碧鸳一时缄默着,渐渐面皮紫胀起来,两手扯着那多宝串,一下扯断线,五颜六色的宝珠稀拉拉滚了一地。 回想起来,难怪她二哥这些年不大关心芦笙,人都说他是权倾朝野之人,不免心冷面冷。她还疑惑,他一向是这家里最有人情味的。恐怕就是这个缘故,想必他心里清楚,不说不问是给燕太太留活路。亏得她二哥心肠好,她们竟拿他当傻子!她自然替他气不过,当下便领着这丫头走到老太太屋里。 这屋里刚掌上灯,七八只蜡烛照在各处,炕桌上也有一只,老太太在卧房榻上歪着休憩,半张脸苍黄,状若恬静,但空气中总有股临阵以待的机警。 她撩开眼皮看见碧鸳冷着脸进来,看着她把屋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免端坐起来,“我正要找你呢,二老爷来信了,说郑家答应写休书,下月就把休书送来。你二哥就是有法子,瞧,什么难事到他手里,都能落得定。金铃虽是大老爷的女儿,可说到底,皇上还是看你二哥的面子。” 碧鸳无心去高兴,想到池邑一个人远居京城,在朝野中如履薄冰,把整个池家的荣耀风险都担在他一人肩上。她不能不替他也担起一份责任,常年修的那颗佛心,今日变得又冷又狠。 她叫了那丫头上前来,“你把头先对我说的话,再一字不差地和老太太说一遍。” 老太太先是一脸疑惑,听着那丫头开口,越到后来,神色越往下沉,整张松弛的面皮坠下去,只剩下两只阴煞煞的眼珠子定着不动。 那丫头说完,碧鸳使她先回去 ,嘱咐她不许和一个人提起。回过头来,把银釭挪到边上,冷笑道:“燕太太在自从嫁到咱们家这些年,看着不言不语的,老太太还常说她人虽然笨是笨点,却胜在老实。如今您看她还老实么?” 老太太喘着短促急躁的粗气,显然也气得不轻,“你二哥知不知道这事?” “我看他是知道,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放着自己的女儿不关心。老太太还记不记得?那年燕太太生产不久,府里有个小管事的就在外头摔死了,当时跟他一起到外头办事的,就是常跟二哥的老房。我看也许就是那个人。” 晓得老太太惯来好面子,这样的丑事,只怕她大事化小。碧鸳是铁了心要替她二哥出口恶气,绝不肯轻拿轻放,便沉下声来道:“如今咱们池家,全靠二哥的势力撑着,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家里这些人非但不能体谅他,反倒背地里给他难堪。别人就罢了,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她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哪里对得住二哥和老太太?竟诓着咱们家替她养个野种养了这些年。” 老太太自诩聪明一世,到头来却给个看着蠢笨的人诓骗了这些年,自然也气不过,凝着恨恨的目光道:“那你拿个主意,不给外人知道,先打发了那野种出去,等回头我再和那媳妇算账。” 芦笙那张嘴,只怕给她知道点什么,少不得嚷得外人知道,所以要先打发了她,免得她留在家里替她母亲喊冤。 “我看,汪家不是想讨芦笙么?就让他们讨去,外头看来虽是低嫁,可亲上加亲 ,人家也不会多疑什么。” 老太太一番权衡之后,当下决定将芦笙许给志远,先打发她出去,再治燕太太。 次日便请了汪姨妈来说,“都是一家人,也不必搞外头那些虚礼,我们什么也不要你们的,你只管先把房子安置好,就打发花轿来抬了去。” 那汪姨妈虽是高兴得要不得,也有些奇怪,说这样的事,却不见燕太太在跟前。又听她这意思,仿佛是什么三媒六聘之礼一概不要,一切从简,简直不像是嫁小姐,反而像打发个没要紧的丫头。不过不要钱的好事,自然乐得占便宜,所以满口答应下来。 燕太太那头不过打发丁柔去说了一声,听得她满头雾水,别的先不理论,头一件,前头老太太分明还和她一样,嫌汪家门第不好没答应,怎么这会又忽然变了主意?她一时没敢走去问,只下晌叫来玉漏打听。 连玉漏也不知道,扣着额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早起我去给老太太请安,也没听她说起一句。” “才刚老太太打发丁柔来和我说的。” 真是奇怪,怎么连燕太太也是后来才知道?玉漏正疑惑,就见金宝到后头来说老太太叫。想必也是为了这事,却不叫燕太太到跟前去,难道做母亲的,连到跟前商议的资格也没有? 走到这边来,老太太问她从哪里过来的,玉漏故意说起燕太太,“才刚老太太打发人过去的时候,我正在太太屋里和太太说话呢,所以来迟了一步。” 老太太从榻上起身,朝窗户前那鹦鹉架子走去,玉漏忙在旁搀扶。春意正浓,卢妈妈的儿子孝敬了一只会听话衔东西的鹦鹉,老太太拿着食逗它,“是太太问你芦笙和汪家的亲事吧?” “是。听太太说,老太太将芦笙许给了汪家,问我知不知道。” “早上你走后,我把汪姨妈叫来商议的。” 玉漏窥她一眼,“老太太又答应了?” “我先前不答应,是看汪家的门第太低,没得玷污了咱们家。可后来想想,汪姨妈是亲戚,连亲戚都嫌,不是咱们读书人家的品德,所以就答应了。叫你来,是想将给芦笙置办嫁妆的事情交给你。” 玉漏心里直犯嘀咕,这事难道不该做娘的亲自操心?可见是有别的意思。 果然老太太笑了笑,“我看也不要繁琐,汪家此刻有些艰难,我就没要他们什么礼。咱们这头若弄得大张旗鼓的,反而说咱们叫他们做婆家的难堪,就清清爽爽的办吧,只是要抓紧。” 按说芦笙的年纪又不大,何至于发急?玉漏因问:“不知老太太和汪姨妈商议的什么日子?” “日子虽还未议定,不过也不远了,等汪家找好了房子就张罗起来。” 玉漏辨其意思,好像一刻不肯多留芦笙在家。她暗里忖度了半晌,拿话试探,“老太太说得是,以咱们两家的门第,怕太隆重了汪家面子上不好看,东西少了呢,也不是咱们这等人户的做派。不如这样,我前日查检库房,见有许多搁着没用处的东西,干脆都清理出来,用好看的匣子箱笼装了,到时候随芦笙一起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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