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祁修哼笑一声,大约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立即道,“陈大人,不碍事,若是觉得这些卷宗难寻,我们这里的人反正也闲着,可以帮忙寻。至于那位王员外,陈大人带我们去看看即可,这人出手如此大手笔,若真没在礼吴县,回了京城也容易寻找的。” 陈定一脸苦笑,见这招不好使,只得岔开话题道,“赵典史,你看你们舟车劳顿的,怎么还能让你们干活?我这就吩咐人立即去办,今日我先让人在酒楼置办一桌酒席,给诸位接风洗尘。” 赵祁修站起身来,收起笑意,“陈大人,我们都有公务在身,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吧,早点了却这边的事情我也好回去才是。” 陈定见吃饭也说不通,脸立即垮下来,可又不敢太得罪赵祁修,只得讪讪地笑道,“赵典史既这般说,那我便带你先去文房那边罢。” 赵祁修拱手道,“多谢。” 然后又朝着陈锦道,“你立刻去那王员外的住处看看人在不在,若是在请他来衙门一趟。” “陈大人,就劳烦你带着陈捕快去王员外的住处了。” 陈定笑着道,“好说好说。” 说着赵祁修便跟着陈定往外走,“陈大人,我听说这陶村卖地的村民们大多对这钱银的数量不满,这位王员外也欠了许多银子未付给村里的百姓,可有此事?” 陈定神情闪烁,随即笑起来,“赵典史,这话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但这些百姓实在是胡说,当初的契约都是签好了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赵祁修没反驳,只继续往前。 田地乃国之本,眼下他是以协同办案的名义来的,不能直接说陈定什么,只有事情有了确实的指摘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陈定带着人到了文房,假模假样地吩咐了人一齐来找之后便打着还有公务需要处理的由头离开了。 赵祁修和颜夏等人看了一眼那文房,然后一头扎进那一堆案卷之中。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的样子,陈锦回来了,他朝着赵祁修道,“赵公子,王员外人并不在家。” “看来还是有人先传了消息过去,你再去查查,问问附近的邻居,看看他平日和谁熟络,可有没有什么资产在礼吴城,若是有,再顺着这些线索看看能不能在京城寻到踪迹。” 等陈锦走了,颜夏才问赵祁修,“赵公子,为何不直接问陈大人?” 赵祁修摇了摇头,“刚刚你也听见了,问未必说,说了也未必真,田地乃是百姓之根,我来之前已经让崔维他们先去了陶村,据他们回报说,陶村的地如今大部分都易了主,但那些田地荒着,不像是要继续种田的意思,我猜想费尽心思占田地怕是想有别的用途。” 颜夏带着一分惊奇的目光看向赵祁修,这人,动作倒是快,什么时候派了人来,竟连她都不知道。 等到快傍晚的时分,陈定才又来了文房,一见赵祁修还在查阅案卷就立刻装出一份伪善之意,“赵典史你怎么还在看着?不若休息下?” 赵祁修没理,只道,“无碍。” 陈定看了一眼叠成山的案卷,道,“赵典史,其实吧这田地的案子真的没什么可查的,当初说的价钱都是大家看过的,我觉得倒是这罗大牛的案子可能说不定也是一层误会。刚刚我差人去了一趟陶村,听说此人是因为对钱不满去找那王员外理论,这才出了事情。会不会是意外?” 赵祁修没想到这陈定速度倒是快,已经差人去了一趟陶村,他冷着脸转向一旁的案卷,“没事,我再找找。至于陈大人的推理,我觉得很有道理。” 陈定尴尬地一笑,见劝不动人,又见赵祁修这样打着圆话,打着哈哈自己走了。 颜夏看着手里的案卷,看向赵祁修,“赵公子,我看陈大人似乎没有表现得很着急,也许这案卷早就不是最初的那一份了。” 赵祁修点头,“嗯。” 颜夏一愣,“那为何?” 赵祁修见她不明白的样子,走到她跟前,低声道,“我就是要找那份被动过手脚的案卷。” “嗯?”颜夏明显疑惑更重了。 赵祁修道,“这种案卷,非关人命,不必上交到刑部,大多都是当地县衙自行保管,田地的更动势必有田地的一应案陈在里面,包括田地的初样图。” 颜夏一愣,“初样图?所以你要的是初样图?” 田地的初样图就是记录田地面积的,这种东西一经测定,就不会再更改,若想再测一次那是费神费力,这么大一个村子,至少得好几月,但是更改户主,这东西又必须有,所以他猜测陈定肯定不会动初样图。 赵祁修点了点头,“嗯,那契约必然早就换过,但若是要有那些村民的手印签字必然那纸上会有手脚,这个倒是其次,我要初样图,是为了知道田地的面积。再核对契约上的银钱,就知道这契约到底公平不公平了。” 颜夏这下总算是明白了赵祁修的意思,“所以,若田地面积和现在这份契约上的银钱数不成比例,低于市场价格的话就说明王员外他们蒙蔽百姓,这契约是可以打官司的。” 赵祁修看着她笑着点头,“正是。契约是白纸黑字签定的,这样即便拿到公堂上去说也很难分说,但若是抓住这些村民不懂行情,签了之后才知道所得银子远远低于市场价格,那还可以有得一说。” 颜夏长长吐出一口气,赵祁修平日看着病弱得很,脑子还挺灵光。 有了这些证据,就可以上告上去,到时候王员外就不仅仅是杀人嫌疑犯了,他这是乱了朝廷之本,但凡那些村民状告他,那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颜夏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眼睛也看得更加仔细。 约摸过了晚上戌时之后,阿肆他们几个都累了,那些礼吴县衙的人也早都告辞回去了,颜夏看着一直敲着腰的赵祁修,轻声道,“赵公子,不如你先歇息歇息?” 赵祁修摇头,“不了,案卷还多。我们人少,得抓紧时间。” 颜夏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翻书的速度不觉更快了些。 就这般,文房之内只听见纸页翻过的沙沙声。待蜡烛燃起第三根的时候,天边也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颜夏看着手里的案卷,突然惊喜地叫出声来,“找到了!” 随着这一声叫,阿肆他们几个也都醒了来,阿肆揉着惺忪的眸子带着些不好意思看向颜夏,“找,找着了?” 他麻溜地起身往颜夏那边走去。 赵祁修也放下手里的案卷踱步过去。 颜夏指着手里的案卷道,“这个上面确实有田地初样图。”然后将东西递给赵祁修。 赵祁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伸手接了过来,又去翻后面的契约。然后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这契约确实有问题。” “这块地总共有三亩四分九厘,按着市场价每亩地在九两左右,那么这块地应当是接近三十二两银子,但契约上却只有十八两,这比市价足足低了十四两,近一半。” 这么一算,这王员外当真是黑,若是每亩地少一半的话,那么这陶村少说上百亩地,那么就是几百两银子。这中间的差额实在是让人震惊。 几百两银子,那是一户普通人家几辈子都挣不来的。 赵祁修看着这份案卷眉头微皱,颜夏见他这副样子,看着他目光落定的地方,是在落款处,王发海。 “这人你见过?”颜夏问到。 赵祁修摇头,“没见过,但是听说过。” 王发海,赵祁修确实不认识,但也确实听说过,还是从自己母亲口中听说的。如果不是重名的话,那么此人应当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人。 说起来这个人当初是在贺家做工的,当时贺兰婉嫁给赵邺之后,贺家双亲便把嫁妆里的铺子都交给了贺兰婉自己打理。 当初贺兰婉接手生意,很多时候还依仗老人儿,所以大多时候都不算太严,这收入支出,只要账目上记得清晰明白她也不大过问。 这王发海当初是随嫁过来的,是贺兰婉手下的一个管事,管着一家布匹铺子和另外两个瓷器铺子,但因为他贪没钱财后来被贺兰婉知晓,便赶出了家门。 但贺兰婉念在他跟随多年的份上没有要细查他曾经是否贪没过,只让他将当时贪的银两吐了出来。 再后来,便没了王发海的消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上。 赵祁修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他拿着那些案卷又都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才让阿肆将这些都收好,这才出了文房。 等出了门,赵祁修估计陈定约摸还没起床便直接去了陶村。 陶村地势平坦,周围有良田百亩,原先大家种地谋生,百姓也还算是安居乐业,但这半年因为田地买卖,地里荒废,农作物也没下法下种,周围看着萧瑟了许多。 从陶村村口进去之后,便见着了着便服的崔维等人。 颜夏没想到到崔维他们还在,点着头打招呼。 崔维向赵祁修行礼,又朝颜夏抱了抱拳,“赵公子,这里面的地我都摸清楚了,几乎所有的都卖了。” 颜夏见着这些好好的地不种东西就这么荒着着实有些可惜,“都卖了?” 崔维点头,“嗯。” 赵祁修冷着眉,“先去那红儿姑娘的住处。” 等到了之后,红儿倒了几碗井水出来,“大人用些水吧,家里没有茶只能将就了。” 顶热的天,大家早就渴了,端起来就往肚里灌,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当差的来说往往这样的井水更解渴。颜夏端起一碗井水,喝了一口,清凉沁甜,朝着赵祁修道,“这井水还不错。” 赵祁修端起碗浅饮了一口,确实解渴不少。他擦了擦嘴角,然后看着红儿姑娘道,“这份契约可是你的?” 红儿字认得不多,但自己阿爹的名字她还是认得,看着那几个不太好看的字,点头,“嗯。” “当初那王员外说的是给你们多少钱一亩地?” 红儿道,“当时说的十三两来着。” 颜夏看着那份契约,总共七亩八分地,才不到四十两银子,按着之前说的价格,这得八十多两银子了,确实差得多,难怪罗大牛要去找那王发海讨要。 赵祁修此时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他看向崔维,“村里其他人怎么说?都不敢状告王发海吗?” 崔维这两天在这村里也摸得七七八八了,他朝赵祁修道,“这村里总共有三十多户人家,大家虽然对田地银钱的事情确实怨声载道,但又都不敢去告发,更不敢去讨要。据他们所说,之前他们也去过县衙,但是县衙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再后来村里来了一众打手将那些个年轻力壮的收拾了一通,大家也就老实了。” 赵祁修捏紧手里的案卷,“就没人想要再往上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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