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灵竹从未获得过如此多的支持,得到过这么多善意目光。她脸颊绯红心头狂跳,少有地生出一派豪气—— 暮灵竹解下自己腰间一块玉佩,放到桌上:“那我便以此为誓,和各位说好了。姐姐们不要出尔反尔。” 众女吃笑:“殿下不反悔,我们便不反悔。” 有女摘下一簪:“我便以此未约吧。” 有女摘下手钏:“这是我的。” -- 贵女席上接连传来笑声,惹得男子席上不停有人伸颈望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东京有名淑女,此时皆在禁苑中,参与太子的生辰宴。 暮逊看到席间年轻郎君的心都要飞走了,不禁失笑。他阴郁月余,今日心情渐渐好起,便招人笑问:“打听打听她们在热闹什么。” 宫人片刻后回来,说暮灵竹带着诸女一道,准备捐物赈灾,缓解朝堂压力。小公主心善,得人赞赏。 暮逊脸上的笑霎时僵硬,肌肉颤抖近乎狰狞—— 赈灾。 暮灵竹犯了他的大忌,让他想到了姜循在赈灾上的疏忽,致使贺明下狱,自己势力大损。暮逊自然早就决定弃了贺明,可姜循的不作为,仍让他怀疑姜循是否故意。 贺明下狱,谁会得利?是姜家,姜太傅。暮逊必须再一次依靠老师的势力,得老师支持,来和那赵铭和、江鹭过招。 姜循说和太子共谋富贵,为何此事利好太傅? 暮逊和姜循大吵一架,明面上仍要作出和气模样。而今日暮灵竹在他生辰宴上提起赈灾,是为何意?呵,她想学姜循一样搏名吗?莫非这世上所有人,都想踩在他头上搏名? 暮灵竹凭什么敢借他的生辰宴,扫他兴致,得她名望?! -- 暮逊朝宫人嘱咐了几句,宫人躬身退下。一会儿,宫人到暮灵竹身边,说暮灵竹的贴身侍女出了事。 暮灵竹心里七上八下,便找借口离席。 暮灵竹离席后,暮逊这边,又慢吞吞喝完了一盏酒,才以更衣为借口离席。 叶白始终在观察暮逊,观察江鹭。他见江鹭始终没什么变化,而暮逊却提前离席。叶白寻了借口,慢吞吞跟踪。 -- 姜芜身边,有个叫绿露的贴身侍女。 绿露有些怕张寂。 自张寂开始照拂姜芜,张寂的目光每次落到绿露身上,绿露都心里发毛,生怕自己性命不保。 侍女不忠且强势,不适合姜芜。张寂自然不杀人,却建议姜芜换一个贴身侍女。姜芜却觉得绿露在身边搅和,容易让张寂对自己更生怜惜。姜芜便作出柔弱而心软的模样,要留下绿露。 但绿露感觉到危险,每次张寂出现在姜芜身边,绿露都要寻借口溜走。 今日便是这样。姜芜和张寂各自入席,绿露以“肚子疼”为借口,去禁苑金池边躲懒。 日光明和,湖波粼粼。绿露躲在一灌木后,舒舒服服地靠着树,准备打会儿盹。绿露突然听到尖叫厮打声,从模糊梦魇中醒过神。 绿露躲在灌木后,好奇地朝外面看去—— 一个侍女,被两个内宦打扮的人拦在甬道上。两个内宦手持拂尘,冷飕飕说两句话,侍女便被侍卫扣住肩膀跪地。内宦非说侍女撞了人,指甲划破了内宦身上的衣物。 内宦着侍卫们一根根拔去侍女的指甲。 内宦凉声:“咱家也是为你好,若你再冲撞了贵人,那贵人可没有咱家这么好的脾气……” 整片指甲连肉被拔起,侍卫做惯这种事,刻意放缓进程,那痛意便丝丝缕缕连骨带肉,袭向冷汗淋淋的侍女。侍女声声惨叫并求饶,听得躲在灌木后的绿露全身发毛。 绿露屏住呼吸,怕自己被发现。她家那个柔弱至极的娘子姜芜,可护不住她。 而在这时,脚步声奔进,少女娇斥声传来:“住手!” 绿露看到,朝甬道上跑来的人,是长乐公主暮灵竹。那跪在地上被拔指甲的侍女扭头看到公主,泪水婆娑:“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暮灵竹心如刀绞,挡在侍女面前:“她弄坏了你们什么,我来赔。” 徐风拂过树梢,叶落缝隙间,日光斑点如水藻般流淌,安静到极致。内宦似笑非笑,侍卫们低头不语,空气中只听到侍女断续的啜泣声。 暮灵竹感觉到不妥,睫毛颤抖。倾而,她听到一道男声如金玉崩石:“弄坏了孤赏赐的锦衣,你也赔得起吗?那是孔雀羽所织……你这辈子,见过孔雀羽吗?” 暮灵竹抬头,看到暮逊从树荫后步出。 躲在角落里的绿露,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口鼻。 -- 暮灵竹半晌小声:“哥哥,我的侍女不懂事,得罪你,你放过她吧。” 暮逊微笑:“跪下。” 暮灵竹膝盖一软,当即想跪。可她想起自己是公主,哪有公主下跪的道理?她硬生生忍住自己的不安,仰脸看着暮逊。 暮逊一步步走来,笑意加深:“阿竹,你从面黄肌瘦的小丫头,长成公主了。你便忘了你当初是什么样子,现在又因什么而获得福禄了。” 暮逊袍袖掠过跪在地的侍女那鲜血淋淋的手指。上等衣料摩擦过,十指连心,侍女抖得更厉害。暮逊一脚踩上去,侍女惨叫。 暮灵竹跟着惨声:“哥哥,我受父皇的恩惠!” 暮逊扭头看她,面上含笑目生阴鸷:“你也敢拿父皇压我?你以为父皇当真疼爱你?我今日杀了你,明日重新为他找一个乖巧的、比你更听话的女儿,你以为他真的在乎?” 暮灵竹身子僵住,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暮逊。从来对她和善疼爱的兄长,竟这样可怕。 暮逊脚踩着侍女,伸指扣住暮灵竹的下巴。 堂堂公主,在此没任何反击之力。这里所有人都是暮逊的人,没有人会得罪太子。暮逊捏暮灵竹的下巴,捏得她肌肤生痛眼睛含泪,而她更加畏惧暮逊那阴森的眼神。为什么这样的眼睛,还在笑? 暮逊轻声:“你以为你是谁?你敢跟我作对!” 暮灵竹结巴:“我、我没有和哥哥作对……” 暮逊:“你捐物赈灾,专挑今日,是看我过生辰不顺眼,想给我不痛快?我知道了,你报复我先前在你生辰宴上搞的那一出?当日你不痛快,今日你就要我不痛快?” 暮灵竹连连摇头,眼中噙泪。 暮逊诱她:“谁教你这样做的?是姜循吗?她让你跟我作对,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暮灵竹颤声:“我今日没和姜姐姐说话……” 暮逊怒道:“那你们昔日说过什么,她教过你什么?阿竹,她是个疯女人,你别听疯子的话。孤喜欢乖巧的妹妹,你若不听话,孤便不能让你去继续侍奉父皇了。 “禁苑有湖,湖通汴河。若是当中有人不小心落水,父皇远在千里,能救你吗?或是你日后想告状……你觉得,你和我之间,父皇会选谁?” 暮灵竹被如此恐吓。 暮逊松手,她便跌坐在地,双腿发软,无法撑住自己的尊严。暮灵竹惶恐地抬头,双手捂嘴忍泪,惊恐地看着这个恶鬼一样的太子。 她全身发抖发寒,动弹不得。她好像重新回到冷宫,回到那种朝不保夕、性命被捏在他人手中的日子。 她分明只是想做善事,她分明没什么恶意……哥哥为什么这样怒?赈灾难道不是好事吗? 泪水顺着暮灵竹的眼睛滴落,暮逊垂眼俯视:“你想为你的侍女求饶,不如你来代她?你让孤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阿竹,你若当真心善,别无他意,孤会饶过你们。” 暮灵竹跪坐在地,闻言迷茫看来。 侍女先反应过来:“公主,不要!” 侍卫们扣住暮灵竹的肩膀,伸手便去拔暮灵竹的指甲。指尖剧痛传遍全身,暮灵竹一个激灵,惨叫出声,忽而一道男声笑吟吟,带着困惑朝这边挪来:“哎呀,真是好不清静,这是在玩什么有趣的事呢?” 瘫坐在地、冷汗淋淋的暮灵竹抬起头。 她模糊的沾着泪水的眼眸中,映出一个青衫宽袖、修长挺拔的郎君模样。她未看清那人,扣押她的侍卫却松了手。 暮灵竹听到暮逊阴郁带笑的声音:“怎么了,叶郎君?你也来多管闲事?” -- 叶白无奈。 他不想摊这浑水。 他站在树后,撕着一瓣花:救,不救,救,不救……整朵花被他撕了干净,最终只剩下一瓣花,代表:不救。 叶白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捏着的花,耳边听到不远处小公主结巴的哭腔、侍女压抑的痛呼。他当真想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可他闭眼靠树,脑中倏地浮现起江鹭的身影。 那日雨大雾迷,江鹭明知等着的会是什么,却依然出了城。 叶白拢着袖,疲惫倦怠:复仇一路,将踏过种种星火与血腥。倘若沿途风光尽被忽视,他走到路的尽头,想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是他和敌人一样的面孔吗? 玉石俱焚之下,烧的是一样扭曲丑恶的魂魄。沿途错过的冤魂白骨,要陪他一同湮灭碾碎吗? 暮灵竹的惨叫声刚起一声,叶白便叹口气,从树后绕出,走向暮逊。 他神色平平,笑意如常,暮逊在他面前,抑住了自己的愤怒,询问他想如何。 叶白拱手:“臣追随殿下,从不置喙殿下。” 此话一出,暮逊色缓,暮灵竹眼眶中泪水落腮。 叶白附在暮逊耳边,低声笑:“臣是殿下的人,自然不会多嘴。只是这小小密林,藏了太多不该有的人。殿下要小心些啊。” 暮逊一怔,叶白手指一方向。 那方向灌木连树,本是寻常。只是其中一丛微微发抖,侍卫们原本没注意到,此时叶白一说,他们才听出多余的呼吸声。 侍卫们惊讶看叶白:叶郎君不会武,怎么比他们知道的要早? 叶白无辜眨眼:“臣刚巧路过。” 暮逊当然不信叶白刚好路过,但叶白此举帮了他一把。若是明日御史台那里传来不利于暮逊的声音,暮逊当真头痛。暮逊朝叶白一笑,低头看向自己那妹妹。 暮逊收敛脾气,弯腰要扶起暮灵竹。暮灵竹一个战栗,躲开他的手。 暮逊静一下,淡声:“阿竹,兄妹之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听信他人的话,和孤之间生了误会,想通便好。孤有事要忙,就让叶白送你回宫吧。父皇那里,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暮灵竹胡乱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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