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娅心惊且不安。她不明白姜循为何明明有了太子,却背着太子,和南康世子私会。太子话里话外隐隐有杀气,阿娅不觉想: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循循才会背叛太子? 可阿娅不想姜循落难。 昔日阿娅被沉湖时,正是姜循救了她。阿娅一直试图偿还这恩情,但姜循似乎并没有需要她的地方。今日姜循落难,阿娅似乎找到了可以帮姜循一把的方法。 她在湖畔徘徊。 她支走了那个太子派来监视她的异族侍女,面对湖泊时,目中仍生出带着挣扎意味的恐惧。 她恐惧湖水,可她无才无能,除了会唱两只小曲什么也不会。也许此时此刻,只有这汪湖,可以帮她救姜循…… 阿娅怕得腹部都开始抽动隐痛,她怕自己消磨下去勇气消失殆尽,当即一咬牙,僵着身子,一步步朝湖中心走去。天日昏昏,她余光看到了服侍的侍女沿着湖边小径行走,好像在寻找她。 那侍女的眼睛朝这边找来,阿娅当即埋入湖中,整个人朝深水之中沉去。 静谧湖面冒出水泡,阿娅断断续续地发出细弱的“救命”声音,而要足足过小半刻的时间,侍女才能发现她的落水。 -- 这小半刻的时间,在东宫大殿中变得格外漫长而磨人。 暮逊靠着屏风,屏风上的俊逸郎君和他的身形短暂交融,乃是浑然不同的风度。烛火落在暮逊面上,他微微笑,笑容暗沉,几步走向姜循。 他俯身,一把掐住那跪在地的姜家二娘子的下巴。 姜循下巴被掐得通红生疼,眸中泛着醉酒晕光与水波,恍恍惚惚地看着暮逊。 暮逊平日无疑是英俊的。但此时的他,狰狞可怖—— 暮逊掐姜循的力道一点点收紧,欣赏着姜循一点点发白的脸色。 暮逊低声:“你不承认?好吧,此事你承不承认,本就无所谓。” 暮逊哑笑森然:“你敢做下这种事,显然让我沦为天下人耻笑对象。我对你也无旁的要求,只要你消失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只要姜循消失,暮逊不必忍受此耻辱,姜家无联姻女儿,势力受损。姜太傅两个女儿相继出事,会备受打击。而暮逊摆脱姜太傅的控制,可重选太子妃…… 姜循艰难无比:“殿下要我去死?” 她的面容苍白无比,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仅仅因为疑心猜忌?我不服气……” 她当真美丽,云髻雾鬟,玉摇颤颤。那泪水落在暮逊手背上,灼得暮逊一烫。暮逊被她的眼泪弄得失神,可只一刻暮逊便回过神:他不相信姜循的眼泪。 姜循道:“殿下和我之间,共谋富贵合作无间,我帮殿下良多,殿下也助我许多。我本以为我和殿下纵是做不到鹣鲽情深,也可以成为举案齐眉、信赖不疑的夫妻。如今殿下仅仅因为一幅画,便疑心我。 “那孔益是什么货色,殿下不明白吗?他一个纨绔子弟,本就好色,又因我对他出手的缘故恼羞成怒。我为了殿下,逼得他进退两难,他不愿让我好过,设下一个陷阱等着我……” 姜循掩面哭泣:“我早就发现孔益有问题。我当日杀孔益前,孔益仍好整以暇地威胁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他可以威胁我,我事后还让师兄去查……可是后来章侍郎死了,师兄被殿下调走查章侍郎的死因,师兄再未关注孔益。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孔益留下的那步暗棋终于出来了,要置我于死地。” 她面露恨意:“我应该更小心些才是。” 她抬目直直看暮逊:“殿下,你应信我才是。” 暮逊盯她。 他心中不信这满口谎言的小女子,可是他的疑心病,终让他听了进去。 暮逊淡声:“可这画,不是孔家给我的。你得罪了旁的什么人,你知道吗?或许本就不是你得罪谁……据我所知,送画的人对你颇有好感,若非走投无路,他应当不会献上此画,逼你入死路的。” 暮逊垂眼:“那人和你没有仇恨,做什么陷害你?” 姜循心中咯噔。 她看到帛画,第一反应便是孔益。昔日孔益死前大摇大摆地威胁她,说知道她和江鹭有私。彼时姜循和江鹭没有私情,姜循懒得和孔益多说。但是姜循之后让张寂搜查孔家时多注意,张寂也并没有后续…… 姜循本能怀疑这帛画,应是孔益威胁她的证物。 而今暮逊却说不是孔家所献。 当真不是,还是……暮逊在诈她? 姜循眼中水波粼粼,袖中指甲掐得掌心微出血渍。她靠鲜血来保持镇定,中和那几盏酒带来的迷神。无论这幅画来自于哪里,姜循都要一条路走到黑,绝不能改口,绝不给暮逊更多疑心的机会—— “我只得罪过孔益,除了孔益会编造证据威胁我,没有人会这样。只有孔益狗急跳墙,张师兄可为我作证。” 暮逊嗤笑:“张子夜?他是你师兄,当然向你。” 姜循:“送画给殿下的人,无论是谁,要的都是殿下和我生隙。更甚者,背后人要殿下和姜家生龃龉,从而趁虚而入。若是殿下可以安心,我纵是去死也无妨。但我怕殿下被奸人挑拨,日后生悔。” 暮逊眼眸暗深。 他根本不相信姜循的解释,可是姜循提醒得不错:贺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把画送过来? 姜循知道贺明对她生有好感吗? 看这画送来的时间,贺明守着这个秘密,已经时间不短……贺明先前死也不提,怎么现在提了?贺明到底是再一次向暮逊投诚,想求暮逊救他一命呢,还是如姜循说的那样,希望暮逊和姜家闹得不可开交,从后谋利? 贺明……绝不能小看。 暮逊陷入沉思,半晌未语。 -- 屏风后,伏案装睡的江鹭,将屏风另一头姜循的自救听得一清二楚。 暮逊不可能信的。 暮逊从无大智慧,但暮逊打败众皇子,能平稳当着这个太子,便是因为他疑心重。疑心重的人,宁可错杀,不会漏杀。 暮逊不可能杀江鹭——只要南康王府还在,只要南方的海寇不平,只要朝廷还需要南康王府,暮逊和江鹭闹得再僵,也不会在明面上对江鹭生出杀心。 暮逊只会杀姜循。 在此荒唐到扭曲的时代中,想让一个女子消失,实在太简单了。有权有人都无妨,只要暮逊还是太子,只要姜循还没有嫁入东宫,没有架空暮逊……姜循在暮逊面前绝无还击之力。 江鹭心中焦灼:该怎么办?该如何帮姜循? 至少在今日,不能让暮逊得逞。 他要冲出去吗?他亲自见暮逊如此对姜循,心间恨怒早已难平,不过是碍于局势强忍。而一旦他冲出去,他以何立场来护姜循? 他但凡做得不妥,便会将姜循推入更深的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一直装睡……他不是泥人也不是木偶,他怎能任由暮逊这样欺凌姜循? 江鹭刷地起身:“暮子谦!” 屏风后与姜循对峙的暮逊一怔,跪在地上的姜循低着头假哭,掌心下捂着的眼睛上,她睫毛重重一颤。 子谦是太子的字。 不过如今这普天之下,除了那养病的老皇帝,恐怕没有人会叫太子“暮子谦”。江鹭也从未叫过……他这是…… 屏风后,江鹭做醉酒状,摇摇晃晃地从桌案后爬起来,伸手便抓过轻纱帐边悬挂的一把宝剑。他似愤怒到极致,失态无比地用剑劈开那内外相隔的长幅屏风,手中剑向暮逊劈砍而去: “暮子谦你竟敢如此辱我。” 江鹭看上去醉得厉害,面容绯红脖颈青筋颤颤,他路都走得不稳,砍向屏风、砍向暮逊时,还顺手砍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姜循。 姜循眼疾手快,忙往旁边跪坐而下,才只被剑风擦过脸颊而已。 暮逊同样轻松躲开江鹭的“发疯”。 姜循捂着半张脸,和暮逊一道惊疑不定地看向持剑步来的江小世子。 平心而论,以她这样迟钝的反应,都能躲开江鹭的剑,本就不寻常。暮逊则看江鹭步伐趔趄,几次差点摔倒,便知此人还在醉着,还没有酒醒。 江鹭手中所持的那把剑,根本没有拔出剑鞘。而暮逊议事殿中青纱帐旁所挂的宝剑,也不可能开锋伤人,给他人刺杀太子的机会。所以江鹭握着的这把剑,是绝无可能杀人的。 但是醉鬼自然是不懂的。 醉醺醺的江小世子如同受了极大羞辱,提着一把剑便追着暮逊砍杀。暮逊慌张躲避,脸色难看:“你疯了?” 江鹭:“你如此羞辱我,疯的当是你。” “轰——”江鹭劈开了一张长几,太子躲到青帐旁,江鹭好像晕得看不清,仍直直朝前走,他撞到殿门上,额头“砰”一声被砸到。 江鹭便挥剑砍殿门。 江鹭厉声:“我父和你父兄弟相称,共创盛世。我进京为你贺生辰,你不知感激,多次羞辱我。如今更是拿你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羞辱我……你以为我江鹭是何人,我会觊觎他人妻子?” 坐在地上的姜循,幽幽地看着江鹭提剑追砍暮逊。 暮逊:“放肆!” 江鹭:“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 暮逊:“评什么理?荒唐!你不知家丑不可外扬吗?” 如今,是江鹭要劈开这殿门,要把外面的宫女和内宦都引过来,让宫中人都来听一听他和暮逊的私事。而暮逊正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在谈什么,才摒弃侍从…… 可笑! 他是当朝太子。 他被人戴了绿帽不够丢人,要嚷得全天下知道,要全天下男女对他指点?而今京中地龙那事引发的“君主失德”的讨论还没落幕,暮逊要让朝臣都知道他的家事,来评价他是否真的“失德”? 还有宫中那该死的老皇帝……他要是知道暮逊被人指点,会不会真的生出换太子的心? 老皇帝还没死,暮逊只是太子。 暮逊:“江夜白,你发什么疯?给我停下。” 这次,换成江鹭想劈开门,暮逊从后来拦。醉鬼根本劈不中门,醉鬼手中的剑都未曾开锋,但因是醉鬼,暮逊拦得并不算轻松。 暮逊和江鹭在殿门口扭打。 吃醉酒的江鹭让暮逊防不胜防,而江鹭扭头劈向暮逊时,烛火映在他脸上。坐在殿中看着他二人发癫的姜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鹭那狰狞神色下的秀白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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