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循柔声:“人家是前宰相的儿子,杜大人会保人家儿子,一场春闱,还是主持得了的。而我做的事,杜一平说不定举手相迎,喜不自胜。你又犹豫什么?你不是想让段枫入什么枢密院吗?你和我达成了这桩交易,杜一平感激你我二人,说不定直接送出好处来。有主考官推举,你那门客想去哪里不能去?” 房中紫烟袅袅,江鹭许久不言。 姜循靠着屏风,垂着眼,看屏风上所映的郎君轩昂之姿。 她鬼使神差地伸指轻轻沿着那人的轮廓勾勒。她提笔画了一下,突然一僵,觉得自己魔怔。她正要挪开手指,却见江鹭好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蓦地偏头,鼻梁在屏风上映出一道漂亮的影子。 真好看。 姜循抵在屏风上的手指跳了一下。 下一刻,她见江鹭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站了起来,似乎想走两步活动腿脚。但他这么一起身,修身翩然挪动,正好和姜循手指勾勒的影像岔开了。 姜循:“……” 她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原本不想画,此时还偏要画了。不管他在屏风那一头怎么走,姜循都抵着屏风,用自己的手指,徐徐勾勒郎君的影子。 手指没有点水,屏风上必然留不下痕迹。 烛火耀耀,屏风左右的男女各怀鬼胎。 江鹭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 他暗道不好,知道自己耳畔必然又开始滚烫。他忙遏制自己的不受控,逼自己冷静。他侧过肩不看那屏风,思索姜循的话。 江鹭轻声:“弹劾官员,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循柔柔道:“为什么我就非要好处?还天地清明,让不当位者下地狱,我难道就不能是一腔正义吗?” 江鹭懒得搭理她。 江鹭低着头,半晌,他忽然回头,目光笔直地看向屏风。隔着一屏布,他目光灼灼似要刺伤她: “姜娘子,你在对付太子。” 姜循心中起伏,为他的敏锐。 她不言不语,虚虚实实地在屏风上作画。 江鹭踱步,思路越来越清晰:“你要杜一平弹劾该弹劾的官员,是因那些官员原本弹劾不了。乔世安被关在天牢中,你动不了手,是因为投鼠忌器,你无法在太子眼皮下和乔世安联络,你需要多一个外人加入此局,帮你做你原本想做的事。 “孔家满门抄斩,是因孔家是太子推出去的替罪羊。太子和百官们达成了协议,推一个孔家出去,推一个乔世安出去,封住所有人的口。但你不满意,你要乔世安张嘴说话。 “如我所料无差,你在太子身边待了那么久,你对太子身边的事必然心中有些数。你既然敢邀我入局,便说明你几乎确定杜一平会弹劾的官员中,一定有太子这一派的重臣。你要让太子势力大损。” 她的大半计划,被他道出。 姜循头抵着冰凉屏风,一言不发,目蕴风暴,摧枯拉朽。 她垂着的眼看到江鹭走过来,看到他站到了屏风那一头。只隔着一张布,二人面对面,身影交错相缠。 江鹭缓缓伸手,抵在屏风上。 江鹭眼睛一点点扬起,眼中有了一些分外细微的情绪,灼灼地看着屏风上的美人纤影。 他心跳一点点加剧,扣在屏风上的手指都忍不住发抖。 江鹭喃喃自语:“你和太子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 江鹭开始对一切产生了怀疑,开始对自己笃定的姜循离开自己的原因产生了怀疑。 她说是权势,可若不是权势,她有其他的理由,那她对他……她、她……若是事后太子发现是她使计,她怎么办? 屏风后的姜循低笑。 这场屏风捉影的游戏,她玩够了。 “哗——”一声巨响。 姜循刷地拉开屏风,从屏风后步出。水墨散开,画屏上的一道影子瞬间变成活色生香的佳人,佳人步来,乌发委腰,眉眼冷冽。江鹭一动不动,看着她朝自己逼近。 姜循掀起眼皮,眼眸既安静,又于安静中,透出煌煌魅火。野火燎原,火凤凰自其中苏醒,在姜循望向江鹭的一瞬,轰然燃烧向江鹭,吞没江鹭: “我和太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你之间……” 他背脊生汗,心血沸腾,手指发麻。他在她的靠近之下,站得更为僵硬笔直。 而姜循终是站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宛如毒蛇:“有夺爱之恨。” 姜循垂脸,乌发贴颊,几分癫狂:“阿鹭,他从你身边抢走我,你不想报仇,不想报复他吗?” 她在他僵硬时,大袖掠飞,一下子扑入他怀中。 在他反应过来前,美人偏脸睨他,红唇艳艳,香气焚他:“怎么,是我不配吗?还是你不敢呢?” -- 妖孽。 美人蛇。 食人花。 江鹭脑中警钟长鸣,短短一息,他将所有带着毒的词想一遍,全安在姜循身上。 他知道自己不甘。 她也猜他不甘。 她用他的不甘来试探他,想要他为她所用。 江鹭低头,盯着怀里“假嘤”的小娘子。乌发雪肤,慧黠灵动,张口便是谎言。郎君垂在身畔的手指颤颤,下巴绷得紧张,克制自己所有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这么美丽。 却又这么可恨。 ……可难道他江鹭便是那般好相与的? -- 没了屏风相阻,烛火照在窗上,窗上也映出一双璧人的剪影。 姜循扑入他怀中,感觉到几分魂魄飘荡的迷离感。她恍惚着猜这是自己旧日情愫在作怪,又是这种无用的情感在扰乱她。她心里哼一哼,把多余情愫排除,正要再装一装,忽感觉到江鹭俯脸。 他气息清凉,没有灼热感,却在那一瞬间,让她一僵,指尖生出短暂的酥麻感。 但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语:“那是夺爱之恨吗?那不是你……喜新厌旧,薄情善诱吗?” 姜循一怔。 江鹭:“我便是那么肤浅,你用引诱其他男子的方法对我,我便会成为你的裙下之臣,相信你所有的谎话鬼话,被你牵着鼻子走,指哪打哪,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你也是用这招,对付太子,对付张寂,或是你那个友人? “你又以为你是什么?世上的女子千千万,美人虽少亦不是世间仅你一人,我凭什么要回头?” 姜循的脸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扣住她肩膀,让她动弹不得。她被他那样扣着抱离地面,脚尖离地时,姜循觉得耻辱,她愕然仰头,望进他的眼睛中。那星子一样的光华让她迷恋,她看痴时,江鹭抓着她手臂,将她推出他怀抱。 姜循偏眼瞪他。 他耳际已经一派通红,可他长立间,风姿明净,那矜贵模样,真是可恨。江鹭不受她激,还警告她:“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我,你是知道的。 “姜娘子,下不为例。你若再靠近我,我必会动手,你且试试。” 姜循冷冷看着他,忽而笑,如同发誓:“你总有一日会后悔。” 江鹭袖子垂地,如同对敌一样迎战她,袖中掌心血痂好像又在痛了。但他仍身姿挺拔,发乌睫浓,人如月下青松,岿然冷睨这发疯小娘子:“我不会。” -- 这一夜,不算没有收获。 二人敲定大势,只余下一些小细节。 比如在那番戏弄之后,江鹭离她一丈远,站到了窗边。姜循意兴阑珊,坐在贵妃榻旁,支颌盯他,思考着对付他的新法子,却也没凑过去。 江鹭说:“听闻你昔日助叶郎君登科及第,不是是否为真?我的门客也有些需要,你能相助吗?” 姜循目光落到江鹭俊俏的脸上。 她斜坐榻边,闻言起兴:“你那门客和你一样好看,我当然愿意的啊。让他夜里来找我吧,我为他留扇门。” 江鹭一瞬间想到姜循又要将对付自己的手段用在段枫身上。她好像很爱美色,又对男子游刃有余。她用她自己的美貌当武器,说抱就抱……段三哥身体弱,岂能受得了? 别白白被她吓出重病,卧床不起……耽误了春闱! 江鹭立刻说:“你想他读什么,看什么,背什么,告诉我便是。我转告给他,你们却不必见面。” 姜循意味深长地看他。 江鹭当做不知。 姜循趁机提要求:“那我也要些好处……唔,你帮我查查阿娅是不是从你们南边卖来的。还有,小世子既然要夜夜找我,不如教我武艺好不好?” 她目有阴霾:“下次再有人挑衅我,我直接出手。” 他一个要求,她就两个。江鹭看到她眼中杀气,颇不认同:“……你要杀人?” 姜循噗嗤笑:“哎呀,我逗你的。学学武嘛,就像你以前……” 江鹭飞快打断,不让她忆往昔:“我不会夜夜来。” 他站起身,人到窗前,已打算走了,回头乜她一眼:“我还没决定与你合作。” 这下不解的人,换姜循了——她以为他们谈好了。 她脸色不快:“江鹭,你敢玩我?” 江鹭目中浮起一丝笑。 他在此时,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他不想见到她总在欺骗、说谎,在他面前语气低柔地做戏,她杀气腾腾地睥睨他,这才是真正的姜循。 江鹭淡声:“你告诉我的乔世安和大官们之间的苟且,我要自己查一番。你满嘴谎言,我不能信你。若是你没骗我,我自会来找你。” 他要走了。 他又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疑惑,手扶在窗棂上,回头看向那披衣郁郁的姜循。 江鹭迟疑:“我记得,多年前,你身边不是有个侍女吗?怎么这一次入东京,我没见过你那个好友?” 在江鹭的记忆中,姜循身边一直有一个女子。那女子陪她一起入南康王府当侍女,又在姜循假死离开王府后,那女子也失踪了。 江鹭没有过多关注过阿宁身边的侍女。但是那女子确实消失了。 ……连阿宁都“死而复生”了,那侍女却没有。 姜循眨眼。她脸上浮起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回答得很轻:“她死了。” 江鹭一怔:“……抱歉。” 小世子的眼睛干净清寒,又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姜循偏过脸,躲过他的凝望。 在江鹭起疑前,姜循转了话题道:“你自去查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吧,你一定会回来找我合作的。不过阿鹭,我当年那样对你,最近几日我思前想后,觉得我十分对不起你。越是每日见你,我越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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