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算的哪门子账?你哥哥手里的钱不清白,你那些跌打创伤药也不清白!他问心有愧,满腔义愤给谁看?你哥哥读的书多,却识人不清,做尽助纣为虐的事;你不读书,同样识人不清,为他人作嫁衣也不知道。 “你以为我娘为什么见你?她是要用你来吊着我,用你的愤怒来杀我。如果当日不是江鹭,我就如她愿了。你以为你在报仇?别开玩笑了,蠢货——你在做和你哥哥一样的事。 “读尽圣贤书,做尽负心事。家国不分,是非不问……简简,这世上可以审判我的人必然有,但你不是。我养你供你,不曾虐你,你却来杀我?你对得起我?” 简简暴怒:“我兄长不是你口中那样,我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姜循:“那你知道你哥哥该死吗?你承认你哥哥该死吗?回答我,简简!” 简简说不出话。 她被质问,满腔愤怒委屈,突得失声。她好像置身冰雪天中,看着冰霜一点点覆盖己身。她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姜循愕然。 简简半晌,艰难道:“我会证明,我和我哥哥,不是你说的那样……死有余辜。”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豆,挂在简简睫毛上:“我会证明,你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类人,我哥哥也不是。你才是坏人,我是好人。我不做恶事不杀错人,我和你说的……全然不一样!” 说到最后,少女声音带着裂帛一般的颤音。 姜循无言,尴尬地朝后退:“你离开吧。” 简简抹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她忍着屈辱和愤怒,此时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但她必须要想明白。聪明的人都离开了,蠢货要自力更生。 临走前,简简忽然扭头:“你不想知道凉城发生了什么,不想知道南康世子为什么查凉城吗?” 姜循撇脸:“你会告诉我?” 简简目中含泪,尖戾一笑。她此时只能用这种接近报复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快意与仇恨:“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简简摔门便走,掠入清晨寒风中。 天未亮,雾未散,从今日起,姜循身边不会再有一个叫“简简”的侍女了。 -- 若玲珑醒来,得知姜循对简简做的事,恐怕又会念叨——简简单纯好糊弄,又有一身好武艺,姜循没必要把人赶走。 可姜循意兴阑珊:走便走了。她又不缺武功高手保护。 只是简简的离开,也让姜循微有郁卒。 天色熹微,姜循歪靠在窗边,以手支颌。半宿失眠与审问简简让她疲惫,此时微微头痛;她闭着目思考,简简能从凉城查到些什么。 简简离开前的那个眼神,仇恨中,带有微弱的怜悯。她怜悯什么?姜循和江鹭一起促成乔世安的死亡,简简痛恨怜悯的,也应该是他二人。 姜循确定自己和凉城毫无干系,有干系的人只能是江鹭。到底是多深的渊源,才导致南康世子跑去查凉城事变? 姜循手轻轻地敲击着桌案。 在阿宁身在南康府时,她不曾听闻南康王府和凉城有关联。江鹭若有关联,也应该是阿宁离开后的事。南康王本就有功高震主的嫌疑,寻常情况下,南康王不会让世子和边军扯上关系,除非是不得不…… 姜循一一排查南康王府的人际关系:南康王,南康王妃,南康世子,永平郡主…… 永平郡主! 姜循敲击桌木的手指停住,想到了昔年一则趣闻:江家那个讨人厌的大娘子,在去练兵时,和一个小贼不打不相识。人家并非小贼,江飞瑛自然嘴硬不肯认错,便被人一直追着……后来江飞瑛就定亲了。 因为阿宁昔日讨厌江飞瑛,并未多打听江飞瑛的婚事。 而今想来,这婚约果真有些古怪。 南康王因为江鹭想娶阿宁的事,气得恨不得将江鹭逐出王府;却对女儿的婚事看着分外满意。 莫非对方和江飞瑛实则门当户对……对了,江飞瑛那未婚夫叫什么来着? 姜循正专注思考,慢慢有了些灵感时,忽然外边叫唤声惊醒她:“有刺客!抓刺客——” 姜循一下子站起。 -- 段枫一门心思来大相国寺刺杀太子。 天黑风高,云间无月。他一路躲过巡逻卫士,摸清了他们换防时间,摸向太子居住的院落。一直到后半夜,段枫才摸入太子的房间,提着剑一步步朝室内走。 暮逊睡得分外不安宁。 他心烦意乱。脑海中一会儿是阿娅病恹恹、畏惧火海的模样,一会儿是戴着帷帽的姜循似笑非笑站在身旁,灯火阑珊处,那戴着面具的郎君朝他拱手行礼。 那郎君颀长如松,衣摆微扬。此时在暮逊的梦中,暮逊一步步靠近那个人,看得越发心惊,越发心起波澜。 梦境将暮逊的疑心放大,暮逊一遍遍审视着那人的衣着。他看到那人的锦衣华服,看到那人飞扬的袖摆,看到那人的宽肩窄腰……好是熟悉。 好像他应该经常见到。 白日时,暮逊得到卫士禀报,说他查问的那人,并不在皇城中,也不在王府中…… 那么此夜此梦,暮逊站到了面具郎君面前,蓦地一咬牙,掀开那人的面具—— 一道寒光在他眼皮上晃过。 梦中的惊怒让暮逊瞬间清醒,现实中的寒意袭杀而来时,他本能地朝旁边一滚,狼狈非常地跌下了床榻。暮逊浑浑噩噩地抬头,周身血液凝冰,发现自己不是在梦中。 当真有戴着蓑笠的黑衣人持剑刺他,一击不中,那人再次杀来。 暮逊张口便想唤人,那人武功身法实在厉害,逼得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顾着在地上没命地滚,希望借一些声音,引起外面卫士们的冲动。 暮逊还未这样狼狈过! 他抓过花瓶砸去,花瓶被剑击碎,碎片挟着那人的深厚内力,带着杀气寸寸袭来。暮逊的中衣宽袍被割伤,长发凌乱散下,一国太子也会些拳脚功夫,此时在真正的行家那里却施展不开。 暮逊心生绝望—— 荒谬! 大相国寺布满卫士,外面守卫巡防森然,竟有人夜刺太子,成功摸入! 暮逊走到今日步履维艰,他亦曾在痛苦至极时想过自己的死因。无非是被父皇废除,被弟兄们陷害,被流放,被贬庶人……却不包括死在国寺中! 暮逊走到今日,绝不认输! 暮逊爬到地衣边,从旁边的箱子夹缝中抽出一把剑,反身自卫。他连身都起不来,手中的剑在对方眼中如同玩具一般。寒光凛冽如霜,照亮暮逊眼睛—— 暮逊以为自己必死,却忽然间,见那刺客身子一凝,一口血吐出。 暮逊当机立断,手中剑砸出。趁对方如此关头,暮逊高声:“来人,有刺客——” -- 一刻钟后,暮逊沉着脸,要求封锁整个大相国寺,追捕那刺客。刺客被他封在寺中,必然逃不出去。 天已熹微,鱼肚白微亮,清风凉澈。 段枫跌跌撞撞地在寺中各门院处疾行,试图在卫士们的追捕封锁下,找出一条逃出去的生路。天快亮了,一次刺杀失败,他已微清醒,知道自己失去了机会。 命运似乎永不站他。 段枫喘着气,手扶着花架上的藤萝,整个人被体内乱窜的内力折磨,一阵阵的带着血的咳嗽被他强行压下,而他眼前阵阵发黑。 从正和二十年开始,他便一直被命运抛弃。 昔日他去巡察周边,遭到西域兵马的堵截。他与手下士兵中埋伏,怀疑那是阿鲁国的计谋,却也只能等离开再说。这只兵马死战沙漠,要被沙漠吞噬时,是江鹭找到了段枫。 昔日段枫被伤了眼,伤了肺,又要面对家人惨死,百姓流离。故土自此归属他国,庇护多年的民众成为俘虏……段枫也要活不成了,是江鹭带他离开。 他缠绵病榻两年,江鹭便花了两年时间派人去西域。他们试图找那些昔日阻拦段枫的躲在暗处的敌人,可南康王府的势力不在西域。南康王府不肯接受段枫,不肯救凉城遗民……于是江鹭便背着段枫离开,独自救人。 段枫被江鹭安慰幸运。可背负着一族人的冤屈,行走于魑魅魍魉间,又幸运在哪里? 那两年暗无天日的时光,段枫尽靠着江鹭的承诺,尽靠着江鹭的支持,尽靠着复仇的希冀。他本应是死人,若非故人恩惠,岂得流连人间。若不复仇雪恨,岂得安心赴死。 大片大片的血从段枫的指缝间流出,段枫在逃亡中不发出一丝声音。他如今知道自己失败,便靠着意志逃跑,只怕自己被抓到,连累到江鹭…… 在这样仓促的逃跑中,段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的失败,只因那些脚步声中,竟夹杂着暮逊的脚步……连太子都亲自跟着卫士来了。 段枫跌入一月洞门,猝不及防间,和一个披着羽巾的异族少女撞了一怀。 熟悉的气息驱逐眼前的血雾,段枫失神地抬眸——抱着一束春花的阿娅,立在门口,被他撞得后退了三步,迷离而吃惊地仰起头。 浑身血液在段枫体内沸腾,又在阿娅陌生的眼神中凝为冰。 暮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给我搜,这边——” 声音朝着他们过来了。 阿娅忽然回神一样地眨眼,她盯着这个让自己感到熟悉的刺客。对方蓑笠的飞纱扬起,露出对方面容。她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在紧急关头生了一腔大胆狂妄之心。 阿娅指了一个方向,将段枫朝那个方向退。 段枫怔忡看她。 她小声嘀咕,用阿鲁国的语言:“奇怪,我怎么想救他?算了不管了。” 阿娅抱着花朝月洞门跑去,回头间,她发间羽巾飞扬,纵着卷发一同拂过柔润雪白的面颊。她懵懂的眼睛,在看到那刺客回头时,愣了一愣,然后露出一个有些迷惘的笑容。 阿娅主动跑出去找太子,磕磕绊绊:“殿、殿下,我正要找你……” 段枫听到月洞门外暮逊压抑的声音:“别闹,我有事……” 阿娅:“不,我要你哄我。殿下,别走!” 段枫面色惨白,咬紧腮帮,忍着一腔屈辱与愤恨,掉头继续逃——不能辜负阿娅。 -- 大相国寺被封,段枫如今伤重,期间几次被卫士追上,腰腹受了一箭。段枫觉得自己断无可能逃走,在望到外面越来越多的卫士后,他靠在墙头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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