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落到敌人手中。 若是逃不出去,便不如一死……段枫在听到脚步声又一次靠近时,手握住剑柄,猛地抽开。 他欲自尽时,那从高檐上跃下的人一掌击开了他手中的剑。那人虎口被刃刺伤,身形稳住落地,在段枫出手前低声:“段三哥。” 段枫猛怔。 他看到江鹭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一样的夜行衣,一样的蓑笠,一样的打扮。 段枫心头五味杂陈,盯着这天未亮、便出现在大相国寺的江鹭。分明江鹭吃醉了酒,分明江鹭说不愿意来大相国寺找姜循,分明…… 江鹭:“段三哥,你体力不支,会落到他人手中。我扮作你,帮你引开敌人。你好逃出去。” 江鹭探头看眼外面的卫士,便要走,手被身后的青年郎君握住。 江鹭不回头,只淡声:“事情等出去后再说……你以为死在这里就不会连累到我?别再犯糊涂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为了这种结局。” 江鹭回头。 微光中,他眉目沾霜,神色坚定:“段三哥,活下去。你在哪里,程段两家的血脉就在哪里。” 江鹭听到段枫低哑的哽咽:“……等你回来,我会告诉你一切。二郎,你也要活下去。” 江鹭微笑:“那自然。我是南康世子——今日的事,还难不倒我。” -- 江鹭今日武功非段枫可比。 他虽醉酒未完全醒,但醉酒本就不太影响他的思绪。他代替段枫,溜着那些卫士。暮逊被阿娅缠住,江鹭身上无伤,那些卫士被从段枫那里引走,他们以为江鹭才是他们要抓的刺客。 只是奇怪,方才那刺客行动迟缓,怎么如今突然身手迅疾了很多?但也无妨——殿下在此布了天罗地网,再厉害的刺客也只能在寺中逡巡,等到刺客体力被耗尽,便是自投罗网的时候。 江鹭在寺中疾行,暗恼自己没有去看大相国寺的院落布局,竟不知该如何逃,逃去哪里更安全。身后卫士被他吊着,其实他自己也如无头苍蝇一样。旁人以为他在设陷阱,实则他只是不识路。 江鹭寻思着更好的法子。 忽然间,他在奔跑中跃入一长廊,长廊尽头日光微落,有一个步履匆忙的年轻娘子从路尽头提裙奔来。 江鹭步履一缓。 ……来看热闹的姜循抬头,看到了蓑笠黑衣刺客就在廊子尽头。 -- 姜循神色一空。 此时非昔日。 许是因姜循最近在那人身上下了些功夫,当那人出现时,姜循虽看不到蓑笠后的脸,却凭身形,认出了江鹭。 她怔住。 她是来看暮逊笑话,来看暮逊这里有没有可承之机。她没想到刺客竟是江鹭——怎么可能?江鹭疯了,敢刺杀暮逊?退一万步,就算成功,他也逃不出去……卫士们会拼命找到凶手,没人敢为太子之死担责。 但那些凌乱思绪此时不重要,重要的是……刺客江鹭和她撞到了一起。 她自然不可能帮暮逊拦江鹭,可她应该救江鹭吗? 这桩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若插手,很容易引起暮逊的怀疑。如今她和暮逊的关系摇摇欲坠,她不应在此时引得太子更加猜忌……江鹭武功那么厉害,也许本就不需要她出手。 姜循立在原地,静望着廊尽头的江鹭。 -- 江鹭看到姜循的一瞬,脑中便生起一个挟持人的计划——绑架未来太子妃,太子为了面子,也一定会让他离开大相国寺。只要离开这里,江鹭便有本事逃出生天。 但是不行。 之前他便挟持过姜循,此次故态复萌,难保不引起有心人的猜测。比如张寂,便会猜出他和姜循的关系。何况姜循近期应和暮逊关系不佳,姜循方在科举上将了太子一军,太子不可能无芥蒂。 他会连累姜循。 -- 想清楚这些的时候,江鹭眸心未动,神色如常。 他如同没看到姜循般,长身凌空,掠过姜循,便欲继续自己的逃跑。他身后的追兵们近了,江鹭垂眼看着美人的衣袂,迟疑自己是否应当稍微弄伤她一点,身后人才不会怀疑她。 姜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黑衣刺客身如魅影,毫不停顿,欲与她擦肩而过。擦肩而过时,风轻拂。 他侧过脸,俯眼望她一眼,神色冷淡,近乎无情;姜循睫毛轻轻颤抖。 冽风袭来,落花飞叶,一重重间,花叶和辰光一同照来,卷上姜循的裙袂衣帛。姜循倏地伸出了手—— 她冰凉的手,握住了江鹭的手。 -- 姜循拽过错愕的江鹭,将他从廊上拽走,牵着他的手,带他跑上一条泥泞小径。她带着他跑过一座小院,绕过一湖,又机灵地撇开了两波生疑的卫士。 她喘着气,跑不动时,被他从后抱起。 清晨风吹拂,二人手紧握。这不像逃亡,更像夜奔。 姜循终于在重重排查下,将江鹭带入了她居住的院落,她居住的屋子。他被推后靠墙,她虚弱欲倒间,被他揽臂抱住。二人贴着墙,心跳急促,俱是畅快又紧张。 姜循抬头,他俯眼看她,目中生柔。他轻轻地伸手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姜循在方才那样挣扎之后,此时才觉得自己没选错。 她要和他说话,忽然被他捂住口鼻。 江鹭垂眼:“……太子来了。” 姜循:“……”
第58章 有刺客刺杀太子,外头尽在捉凶。玲珑即便是睡神附体,也不可能再睡得着。 她出门要去隔壁看娘子,正好和推门欲入的姜循撞个满怀。时间仓促至极,姜循只来得及捂住玲珑的口鼻,在侍女耳边交代几句话。不等玲珑听明白,她又提裙而走。 姜循甚至边行走,边摘下发钗玉坠,半途上开始打散自己的发髻。 玲珑看得瞠目结舌,忽听到院中侍卫的唱和声“殿下到”。 天未完全亮,可勉强遮掩一介妙龄少女的身形。玲珑便借助这种方便,悄悄从院落后门溜了出去,忙碌姜循的嘱咐。 而在姜循的寝舍间,姜循刚将青帐放下,门便被叩了两下:“循循,开门。” 姜循口上吃惊,且睡意惺忪:“殿下?” 她从床上爬起,散着发,披着月白衫子,朝门口走去。她去迎接太子时,飞快地回头看眼帐子—— 内舍的帐子青白色软,一重又一重。模糊的郎君身影藏在帐后,掩人耳目,却不知能否在今日蒙混过关。青帐擦过时,她与江鹭的眼睛轻轻对一瞬。 他整个人靠在墙角,神色是说不清的僵硬。 在门又被敲后,姜循上前开了门。 姜循持灯散发,单薄微乱的衣裙在清晨徐风中轻轻扬一二分。她故作困惑地打个哈欠:“殿下怎么了?我听外面声音——” 她指的是外头“捉拿刺客”的喊声,但她话未说完,暮逊便沉着脸从她身畔走过,跨步入屋。 卫士们留在外头,不敢多看姜循一眼。 姜循同样低眼:事情比她料想的更棘手。 暮逊以前从不会在这个时辰,来她这里;更不会在她屋舍中逗留太久。他身边有阿娅,他根本不需要和姜循如何亲近。 姜循静了一下,才镇定地将门敞开一条缝,返身回屋,迎向暮逊。 -- 暮逊目光在姜循屋中快速地逡巡一圈,没看到异常情形,便收回了目光。 他并非因猜忌而来找姜循,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接过姜循递来的一杯茶,面色仍不虞。 暮逊兀自出了一会儿神,将茶盏放回桌上。他似疲惫,又似自省:“是否我对阿娅太宽容了?” 姜循挑眉:暮逊竟为阿娅而来? 姜循放松些,询问起暮逊和阿娅发生了什么。暮逊便说起方才的事——他亲自捉拿刺客,眼见快要追上,阿娅凑了过来。阿娅痴缠一通,卫士们不敢多看又不敢撇下太子。等暮逊终于将阿娅呵退,那刺客已经甩开他们了。 卫士们满寺捉人,但暮逊因为阿娅,错失了最佳机会。 没有人敢置喙太子,暮逊却生出怒意。他丢尽面子,在卫士面前损失了一国太子的尊严。 然他呵斥阿娅两句,阿娅便一副受辱模样,眼噙热泪掉头就走。暮逊让她回来,她反而跑得更快。 那一瞬,暮逊满脸燥红,难免想到皇帝对自己的训斥——宠爱一个异族歌女,将真正的太子妃抛之脑后。异族女难登大雅之堂,会成为太子身上的一个耻辱。 一国太子,既不应重情,更不能将情放在一个玩物身上。 暮逊是未来国君。他不能挑战皇帝的权威,他只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摆出态度,留下一两根傲骨。皇帝越是厌恶阿娅,世人越是嫌恶阿娅,他越要将阿娅留下。 阿娅不是他天生的逆鳞。他只是将逆鳞留给了阿娅。 他非阿娅不可,喜爱阿娅喜爱到晕头转向吗?那也没有。 他的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 烟火绚烂,情若余烬。他做戏给自己看,做戏给天下人看。时间久了,他分不清这种做戏是真是假,但他好像真的割舍不掉阿娅。假戏真做真真假假之时,荒唐言行反噬,阿娅今日竟然…… 暮逊闭目,思忖着方才所见的阿娅。 他的疑心病这样重。此时此刻,坐在姜循的屋中,暮逊开始怀疑:……阿娅是不是在故意阻挠捉凶? 那样的时间,那样的撒娇,又那样的离开。 日光微薄,竹影瑟瑟,阿娅捧着一束花扑入他怀中时,那竹影背后风动叶摇,是否藏着旁人?阿娅仰头看着暮逊时,眼睛不经意地朝后瞥,不像姜循…… 暮逊凝望着姜循,见姜循粉颊艳色,聆听得十分认真。 日头渐升,屋中光亮,薄光透过窗子与尘埃,落在姜循的面上。浮尘之下,她像一颗随日光一同升起的海上明珠。如此的盛美,宽容,端庄。 在阿娅忤逆他之时,姜循的美,让暮逊心头轻轻一跳。暮逊突然想到:好像自己从不曾在这个时辰进过姜循的闺房,见过姜循初醒的模样。 姜循掩着疲色,虽不如平日盛装之艳,亦有独特之美。在暮逊追随阿娅的那些年月,他忽略姜循至此。而姜循,才是他未来真正的妻子—— 暮逊倾身,握住了姜循的手。 -- 姜循心中的不耐烦,被暮逊的张狂吓到。青帐飞扬,她困惑地对上暮逊微有情意的目光,心神禁不住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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