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那此时便很好?” 姜循:“自然。” 她半真半假:“能见到你真好,能日日见到你更好。虽然我方才是故意刺激你,但我留你之心不假。阿鹭,此时绝非刺杀太子的最好时机……可若是你当真想杀太子,寻到合适时机了,我愿意帮你。” 江鹭:“当真?” 姜循:“嗯。” 她正要与他更亲密些,听江鹭冷笑一声。他倾而抬脸,唇上沾染她颈间血,他艳红得让人心动。但他道:“倘若我不想杀太子呢?” 江鹭倾来,抚弄她下巴:“想杀太子的人,是你,对不对?你又想利用我?” 姜循凝住。 二人皆从酥麻的情意间短暂脱离,心脏狂跳面颊绯红,喘着气凝视彼此。姜循意识到江鹭方才在诱自己“撒网”。 江鹭脸与她面颊下半部分挨着,脸朝上偏,像仰视她,又像窥探她,慢吞吞:“你见我刺杀太子,便生了念头。我不知你和太子到底什么深仇大恨,让你非要将我拉上你的船?” 姜循挑眉。 她搂着他颈,闻言不慌,仍贴着他颊,唇瓣微张:“阿鹭,你怎么这么不自信?我先是喜爱你,才是与你同谋啊。你若不想杀太子便算了,我又不强求。什么破男人,无损我和你的情意。” 江鹭:“我和你,哪来的情意?” 姜循:“你这样讲,便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她抓起他的手,便朝她心口压去。这样的事她曾经做过,江鹭僵一下后,手掌碰到柔软起伏的部分,像一团蜷缩起身子的兔子。他手指忍不住拢一下,他强力控住半晌才意识到她让他摸的,应当是心跳。而他心动的,是皮色。 江鹭撩目。 姜循嗤笑:“阿鹭,你反应这样大。你说你对我无情?” 她侧过脸,唇便只碰到他柔黑的发丝。姜循毫不在意,轻轻亲一下,缱绻抱怨:“你摸到我心跳那么快,你说我对你无情?” 江鹭:“看来,你是想说,你对我情根深种?” 姜循顿一下:“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但我情根未曾深重的原因,许是在你身上。” 江鹭贴着她脸:“怪我?” 他声柔力却大,此时强势压制,扣她颈扣她下巴,俯视压制她的方方面面。他身上的一重杀气一直在头顶悬着,姜循能感受到那股凛冽之意。 刀下求生让人生出刺激快意,尤其是……想杀你的人,也是对你动情的人。你心知肚明,他也心知肚明。你与他周旋,你们都试图掌控此局。 姜循认真抱怨:“怪你。你对我不太好,若远若近时有时无。你又不是影子,却像影子一样。我想见你的时候,总也见不到。我更不知道你何时想见我。” 她异想天开:“不如你我在府门前挂灯,灯越多,便是越想见,请对方来找好不好?” 她吃力地挪过手,抚摸他面容,与他贴着鼻息呢喃:“我知你面皮薄,喜欢我也说不出口,如此一来,我便知你心意了。” 江鹭人慢慢迎上,整个人罩住日光笼住她,气息从她鼻尖,落到了她眉心:“你不知我为何待你不够好?” 姜循怔一怔——她随口瞎说的话,他还真应?他待她不够好吗?他不停救她帮她,全无回报……是她这几年被东京浑水折腾的,对“好”的感知变弱了? 姜循思考间,江鹭已然道:“我确实待你不够好,但你应当明白我不敢用心的缘故—— “姜循,你我皆知,追逐戏弄、短暂欢愉才是你的本色,得到你便丢若敝屣。你将我视同玩物,只为在你大业的闲暇时间寻欢取乐。你不求未来不计结果,你想将我拉入你这潭浑水陪着你。 “你试图让我接受你的念头,让南康世子心甘情愿做你裙下臣。” 姜循脸白。 她心头间始终浮着的愧疚与不堪起伏,她在他静黑的眼眸逼视下说不出话。她一直知道此举对于他残忍,可是她真的心动,她对于心动的人或事,一贯执着。 她羞愧着说不出话,眸中微微变红,淋着波光。 可她又不肯屈服,虚弱地憋出一句:“你也能从中获得享乐。” “可你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他扣着她下巴,质问她,“未有婚约,不曾定亲,你要我和你亲吻?亲也亲了,你还想要更多的……你要我日夜陪伴,随叫随到,与你同欢,共你作乐。我是戏子吗?我是面首吗?你让我、让我这样身份的人……和你做那种勾当?” 姜循咬着牙,一言不发。她眼眸漆黑,目不转睛。 她这样的倔强又冷漠,不肯认错不肯屈服,抱着他脖颈不肯放。就好像,她是浮萍,他是断木,她死死地抱着他这根断木,不肯自溺。 姜循固执:“无论你如何说,我都喜欢你,都要你。你让让我吧,你若是不肯让我,我强夺也行。只是你别后悔。” 江鹭气笑:“强夺?你还敢威胁我?” 姜循:“是你要我对你说实话——怎么,你听不得我的实话?” 江鹭俯眼看她,她双目中噙了一腔水雾。但如她这样的人,几乎不会浪费泪水。眼泪是工具,他此时都不知这水光几分真几分假。 她只是看着他。 她不知道在他眼中,她的眼睛此时如琉璃一般,琉璃欲碎。而在这种破碎的美中,江鹭淡淡说:“若我接受这一切,也无妨……” 她眼睛瞬时迸发出光华。 江鹭手背抵在她颊腮上:“但我怕你接受不了。” 姜循:“我有何接受不了?” 他倏地抬眸,目光锐利凛冽,盯着她眼睛,戾道:“倘若我想杀的人,是你爹呢?” 纱幔飞扬落下,被压在榻上的姜循怔住。 她大脑空白,刹那间没有反应。 而江鹭以为她恐惧,他一手抵着她颈,一手托着她腮。他剥离自己数日的挣扎困扰,让痛恨与喜欢淋在心头,鲜血淋淋覆在眼中,一双清明的眼赤红生雾。 他审视她审视自己,逼她也逼自己—— “倘若我要杀的人,是你爹,姜太傅姜明潮呢? “你是他的养女,十多年的感情,你更借助他的地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我情浓之际,倘若我杀你爹,你如何看我?你是要捅我一刀,还是和我恩断义绝? “姜循,你可怜可怜自己,也可怜可怜我。不要把你我关系逼到那一步——放过你放过我,让你我之间,留有几丝温情,如何?” 姜循盯着他。 他说的决然,却亦有期待。他抚摸她脸颊的手又在不受控地敲击,他情绪激荡时便会这样。他主动将弱势递到了她的利刃下,让她可以用此来攻击他。 但求一死,或求一生。他和她的感情,如此极端扭曲又如此盛大诱人。 而姜循躺在榻上,在他的扣压质问下,好一会儿,她慢慢地开了口:“阿鹭,不可以。” 江鹭垂下眼,看姜循重复:“不可以杀我爹。” 他眼中的光灭了,一言不发,起身欲退。但那方才一直被他压在下位的姜循反握住他手腕,他本就没对抗之意,眼见姜循借着他的力,翻身从榻上爬起。 她却不走,向他扑来。 江鹭许是根本没有挣扎的心情,许是些许心如死灰。 他被她扑倒在床,脊背撞得“咚”一声。他青白着脸,看姜循翻身坐起,跨于他腰腹间,朝他俯下身来。 她终于从二人的关系中找回了上位者姿态,俯脸散发,发丝落在他颊上。她手抚摸他面颊,望着他秀丽眉眼,一字一句: “因为,我也要杀他。 “在我杀死他之前,他不能死在别人手中。不然,我会不开心的,阿鹭。” 愣神间,恍有星火落怀。江鹭眸子被火擦亮,留星子铺湖。 他躺在榻上,被她捧着脸,缱绻呢喃:“嘘,别问。你总有一日会知道原因……但是在你知道前,别问我。” 江鹭忽然问:“为了你的大业,你能付出多少,牺牲多少?” 坐在他身上的姜循似诧异他这个问题,但她想了想,虔诚:“全部。” 江鹭心神微震——全部? 而她抚着他脸,目中闪烁着他不明白的奇异的古怪的光华:“那么阿鹭你呢?你为了凉城的事,心甘情愿卷入这潭浑水,你又能付出多少,牺牲多少呢? “那些事,本来和你全然无关。你能为了段枫,为了凉城,做到哪一步呢?” -- 江鹭花了些功夫,才逃出大相国寺。他又用了些遮掩法子,在东京城内生了几处小乱,让太子人马朝错误方向追踪。 用了两日时间,江鹭才平安坐在自己府邸中,与段枫当面。 段枫此时情形已然十分不好。据说他回来后便大病,又吐血又昏迷的,还时时游走在生死一线之际。多亏府中这些侍卫以小甲为主,虽然他们不清楚小世子在东京折腾什么,却知道小世子身边这个病人的毛病。 世子一直用昂贵药材吊着此人性命,世子不在时,他们便也继续吊着。由此,江鹭回来后,才得以在病榻上,见到将将醒来的段枫。 深夜月明,一烛如豆。曾经的段小将军羸弱不堪,虚弱瘦削,艰难地披氅,侧坐在榻边。快夏日了,屋中还烧着炭,而他的手心仍是冰凉。 他如同一缕照在湖面上的月光。若是天亮,想来那月光便散了。 江鹭心中颇不是滋味,却还是淡声:“不管你病得如何,这几日你都要在枢密院走动,不能让太子怀疑刺客是你。” 段枫颔首,愧而笑:“放心。” 他这副样子,要出门,恐怕又要……江鹭一言不发,抬手便要给他传输内力。段枫摇头摆手,轻轻推开:“二郎先不用这样。我此时还有一口气,让我将话说完吧。我知道你疑虑重重,不知我为何想刺杀太子。我当日是想岔了,此时想来,那是一步错棋,还连累了你。” 段枫喘一口气,靠着床柱,休憩了一会儿,他才讲述起那些事。 包括叶白就是程应白,叶白如今的疯魔;包括阿娅就是安娅公主,阿娅不知遭受了些什么,竟失了忆,沦为太子玩物,卑贱至此。他一度以为姜太傅所做之事是为了太子,只要太子死,一切便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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