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毒,其它都是暂时缓解。” 缘觉沉吟不语,似是在掂量划不划算。 凤娘生怕他不同意,急急道:“用他人也可缓解,但蛊虫认主,若是其他人,必会吸食解毒之人的精气,寻常男子,恐怕一次就会殒命。” 可这位僧人面色不改,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说辞,“我不确定你的身份,无法全然相信你。” “我、我出身南疆,养过蛊虫……”凤娘喃喃,说不下去了。 缘觉抬眸盯视她一眼,“你和吴王府什么关系?” 凤娘的声音愈发僵硬了,“没、没关系,我不知道什么吴王府。” 缘觉思索片刻,伸出手,“我要确定你的药没有问题,才能放你走,在此期间,还请施主不要离开此地。” 凤娘交给他一个小白瓷瓶,“发作时用一粒,不可口服,在掌心或者手腕上划开小口子,用水化开敷到上面就好。一粒可保一年。” 十年。 根本用不了十年,至多几个月,他定可逼裴禛拿出解药。 他与她,缘分快要尽了。 缘觉攥住小瓶,本应是轻松的,可为什么,心头闷闷的?
第29章 苏宝珠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临近晌午才迷迷糊糊醒来。 守在床边的苏澄文立刻抱住女儿,仔仔细细端详一番,方长长吁出口气,“头一回见你睡这样沉,怎么叫都不醒,郎中又诊不出个一二三来,把为父吓得呦。” 苏宝珠怔楞了会儿,脑子逐渐清晰了,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父亲,“……古怪是古怪,倒没有感觉到恶意。” 苏澄文表情严肃起来,女儿中的情蛊极其罕见,八九不离十就是南诏细奴公主养的蛊虫,乡野间一个小小厨娘,竟能轻轻松松调动蛊虫,这人绝对大有来头! “要查,一定要查!”苏澄文一拍桌子,紧绷着脸出去了。 不到一刻钟他满脸笑哈哈的又回来了,“闺女,快快,梳妆打扮,缘觉殿下来啦。” 这是缘觉第一次主动上门,苏澄文兴奋得直搓手,隔着屏风不停走来走去,“闺女啊,我看他对你不一般,你可要把握住机会,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做才是傻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宝珠就想起缘觉拒绝她的亲吻,那是她第一次没有任何目的的想要亲近他。 结果他躲开了。 最亲密的事都做了,却不愿亲她,难道说亲吻,有不一样的意义? 但无论怎么说,苏宝珠有点受伤,所以中元节的时候,她没有找他陪自己。 现在爹爹又这样说,她别扭劲上来,不乐意了。 苏宝珠冲着屏风上爹爹的影子道:“爹爹说的什么话,他是不可能还俗的,救我是因为人家心善,你这样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苏澄文打趣道:“还没嫁出去呢,就向着姑爷说话了,女生外向,果然没错。唉,爹爹要伤心喽。” 苏宝珠又羞又恼,撅着小嘴跟南妈妈告状,“妈妈你看他,就知道拿我取乐。” 南妈妈立即绕出屏风,指着苏老爷喝道:“机会机会,张口闭口机会,你把孩子的婚事当生意了是不是?他都明确和你说了,蛊毒一解,两人一拍即散,快歇了你那点子算计吧!” 苏澄文不服气地哼哼,“有好的为什么不要,王家看不上我闺女,我就给我闺女找个地位更尊贵的,叫他们仰着脖子也看不着。你这老妈妈,一辈子没嫁人,哪知道婚事的好与坏?” 南妈妈大怒,抄起鸡毛掸子就干仗,惊得苏澄文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反了反了,奴仆要打杀主人了,还有没有王法啦?” 咚一声撞在刚迈过门槛的缘觉身上,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贤婿啊……啊殿下,”苏澄文捂住鼻子笑开了花,“快快,里面请,宝珠,快出来,看谁来啦。” 缘觉看着满院乱飞的鸡毛,表情有点怔楞。 南妈妈若无其事把没剩几根毛的鸡毛掸子插回瓶子,命小丫鬟上茶,“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 听得苏澄文眉毛直抖,这叫啥话,没事就不能来?越没事越来才好呢。然而听缘觉讲完来意,看着桌上那个小白瓷瓶,这下不止眉毛,胡子也开始抖了。 他问:“殿下,你知道那女人的底信?” “我的人手有限,还没查出她的来历,只知道是南疆人。”缘觉道,“她丈夫是长安本地人,世世代代务农,身世清白。” 苏澄文连连摇头,直接否决,“不行,那女人来历不明,谁知道这药里头有没有其它东西,不能拿我闺女试药。” “来时请太医查验过,都是普通的草药做的,并无相克的药性。”缘觉顿了下,看一眼苏宝珠又接着道,“苏老爷的担忧不无道理,我想先拿着药,若当真有用,也算便宜。” 苏宝珠拿起一粒药丸,只觉指尖一阵清凉,和昨晚的感觉一样,因笑道:“不用试了,这药有用,昨晚她就是用这药帮我的。” 她摊开掌心,中间有一道小小的红色痕迹,依稀可见是指甲的掐痕。 缘觉知道她昨晚和那厨娘的偶遇,沉吟道:“这么说她心肠倒不坏,可她明明救了你,为什么慌慌张张要逃走?” “你看看,”苏澄文双手一摊,“这女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了,我还是那句话,不知来历的东西不能用。明明有更安全的法子,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用药?” 缘觉对他们隐瞒了蛊虫吸食解毒之人精气这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无意识地看向苏宝珠,却发现苏宝珠也在看他,两人一怔,不约而同错开了对方的目光。 “或许她是南诏公主的人,”苏宝珠没话找话,“公主精通蛊术,身边的人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会点,公主不是溺水死了么?大概她害怕责罚,就跑到长安躲起来了。” 南妈妈道:“既然对你身上的情蛊如此了解,那她应该知道情蛊在裴禛手里。” 苏宝珠附和道:“她准是害怕泄露行踪,连夜逃跑……诶,她为什么害怕裴禛?裴禛为什么会有公主的情蛊?” 她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一点点画着裴禛的模样,“以前没注意过,现在想想,裴禛长相带着南疆的特点,眼睛大而深邃,鼻梁又高又直,皮肤小麦色,也不似我们白皙。这个裴禛,到底和南疆什么关系啊……” 缘觉脸色淡淡的,语气也白开水一眼没味,“想这些没用,管他怎么拿到的情蛊,早晚给他解决掉。” 他拿起茶杯,袖子自然地扫过桌面,裴禛的脸变成了一滩水渍。 “殿下说得对,早晚给他解决掉!”苏澄文笑容分外真诚,“在没解决之前,还得麻烦殿下多多照看小女,最好时时在一起。要不这样,让小女搬到福应寺长住如何?” 缘觉当然不可能答应,福应寺是僧院,女眷偶尔住一两天可以,长住绝对不行。 苏澄文丝毫不气馁,话锋一转,请缘觉抄一卷金刚经,说是有位老客商笃信佛教,一直想求一份他的墨宝。 有关佛教上的请求,虽说不上来者不拒,但绝大多数时候,缘觉都不会推辞。 一听有戏,苏澄文眼珠子霍霍放光,立马把人请到书房,对闺女是挤眉弄眼,“宝珠啊,好好给殿下研磨,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说完拉着南妈妈出来,把门一关,嘿,大功告成! 午后的阳光透过扶疏的树影,在室内投下金色的斑斑点点,苏宝珠坐在书案前,一下一下,缓慢而均匀地转动着墨锭。 她的手很漂亮,纤细修长,莹白如玉,手指握着墨锭的样子,就像一朵绽开的兰花。 缘觉垂眸,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经文上头,慢慢的,倒也心静了。 和风拂过,光影摇晃,苏宝珠瞧着他垂眸的侧影,忽然想,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多好。 哪怕他不看她,只要能让她时时瞧见他,也是极好极好的。 不知怎的,她鼻子酸酸的,很想哭。 这哭意来得太没道理,简直有几分矫情,又让人徒增懊恼,苏宝珠把墨锭一扔,不敢了。 砚台里的墨汁也足够用了,缘觉没有受影响,继续全神贯注默写经文。 苏宝珠更觉别扭,暗道刚才的感觉一定是蛊虫的作用,她这样热烈灿烂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不多看自己一眼而难过?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再试试,一定不难受了。 苏宝珠偷偷看他一眼,心里还是酸酸的。 “我没有逼你用药的意思。”缘觉突然出声,眼帘依旧垂着。 苏宝珠:啊? “我毕竟身份特殊,不可能寸步不离陪着你,若有万一……”缘觉停放下笔,终是抬眸望过来,“还是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 苏宝珠皱皱鼻子,“我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家就是没权势的商人,怎么对抗吴王府?你要是撒手不管,我就直接找裴禛去。” 缘觉脸色微变,“找他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认输呗。”苏宝珠叹口气,“他就是想要我服软求饶,那就遂他的意,没准我家还能借此机会和吴王府攀上关系。” 缘觉哼了声,“你倒会顺杆上爬,既如此,一开始认输就好,还省得拖我下水。” 苏宝珠挑眉一笑,“裴禛那种人,你越顺着他,他越不把你当回事,你跟他拧着来,他还觉得你有点意思,如果能让他吃个小亏,他反倒会对你多点容忍。如果我一开始就认输,根本活不到遇到你的那天。” 缘觉冷笑道:“你们才见过几面,看不出你对他还挺了解的,原来你早就有应对之法,倒是贫僧多事了。” “谁让你不管我的,我又不想死。”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了?” “那你说,永远都不会抛下苏宝珠。” “我永远都不会……”缘觉猛然顿住。 “说啊,快说啊。”苏宝珠拉着他的衣角,轻声催促,“永远都不会抛下苏宝珠,说啊。” 缘觉双手合十,微阖双目,念了声佛号。 苏宝珠愣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她嚯地站起身,狠狠一砸砚台,“李蕴玉,你这个大笨蛋!” 她提着裙角跑出去了。 哐当,哐当,被撞开的门扇一晃一晃的。 书案上,飞溅的墨汁洇染了刚写好的佛经,点点滴滴,像极了眼泪。 缘觉怔怔看着纷乱的佛经,好半晌,方整理好放在一旁,重新拿了一卷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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