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听得晕晕乎乎的,她其实并不懂,也不太信,不过想想自己娘梦到的那什么锦凤,如今又应上自己的太孙妃之位,这么说,其实或许……竟是能信的? 阿畴:“别多想,静观其变吧。” 希锦笑挽着阿畴的手,偎依着他,低声道:“其实我最初时候,只想着,恨不得你早日登上帝位,这偌大荣华,才真真落到我们手中。” 阿畴听此言,垂眼看着怀中的妻子。 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四下无人,只有虫鸣鸟语,他们说的话,也只有夫妻二人能听到。 这自然是大逆不道的,不能让人听到的。 那偌大荣华要想落到他们手中,必是要老官家没了,这说白了就是市井间那泼辣败德的小娘子掐腰指着骂一句“你这个老不死的”,只盼着那老的死了,好谋取偌大家产。 他低声“嗯”了下。 不过希锦又叹了一声:“但是如今我和官家接触多了,又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人也挺好的……” 当然了,她也明白,所谓的好其实是因为现在官家对他们表现出慈爱的一面。 她是得了好处的。 但为什么得好处,她心里也清楚,帝王宠爱的背后其实都是深远的心思。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就难免矛盾,会不忍心。 毕竟那是阿畴的亲翁翁,那么大岁数的一个老人,眼睁睁地看着,也不忍心盼着他死啊! 阿畴听此,抿唇,轻笑了下,轻吻了一口她的唇。 他的希锦,只是他的希锦。 这个世上只有他的希锦,才能这么毫无顾忌、亲密无间地和他提起这些话。 因为他们所思所想,所要谋取的利益是共同的,是一致的,彼此是无二心的。 他好,希锦才能好,谋取了帝位,也是要传给他们共同血脉的。 希锦哪里知道阿畴的心思,她只觉自己说完后,他竟不言语,竟只亲了自己一口。 她便推他胸膛,有些不满地道:“说正事呢!” 然而显然阿畴觉得,这就是正事。 他低首,捧着她的脸,轻轻吻着,之后在她耳边道:“上次你说,还想再要个孩子,还要吗?” 希锦其实心里没底,不过还是道:“要吧?” 阿畴:“嗯,再要个孩子。” 他顿了顿,清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无论男女都很好。” 希锦:“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阿畴:“如果我们能有两个孩子——” 说这个,他其实是怕吓到她,但是以后身份不一样了,终究要有一些现实的盘算。 他的希锦,他要一直抱着她,不想有一天她和他渐行渐远。 他希望希锦是他的,永远和他一心,永远被他搂在怀中。 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排除一些将来的隐患,其中之一便是,皇室争权夺利。 他的父母死了,因他祖父而死,但其实根本还是皇室兄弟阋墙。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希锦,他当然不能让希锦和他再次面临这种惨剧。 所以他永远不会要别的女子来破坏这一切,更不可能让别的女子诞下他的子嗣埋下隐患。 只是一旦处在那个位置,子嗣血脉便不只是一家之事,而是关系国本社稷,关系江山永固,终究要铲平许多障碍,甚至要以雷霆手段才能压下群臣上谏。 一个实在是太少了,若能有两个孩子,便能堵住悠悠众口。 当然如果能有三个就更好,不过也要看她意思,并看将来的安排,这些暂时是不能去想了。 希锦听到阿畴这么说,心里一顿。 他并没多说,不过她隐约明白了。 这感觉便有些异样。 她心里知道,他之所以会想到这些,其实是切实地在筹谋将来,不会要别的女子,只她一个,他是真真切切在想着该如何身居万人之上而不受这朝臣则宗室的裹挟。 这让人觉得踏实。 所谓的不要别的妃嫔,并不是轻飘飘的一句空话,而是落在实处的。 离开行宫前,夫妻二人再次过去崔府君道观中,按照礼仪,在陪祀官及奉常吏的陪同下,清点叫唱着将诸物送入炉内焚烧,算是了结这次的祭扫。 这时,阿畴才传令下去,燕京城内贵戚士庶诸人,允准进入献香化纸。 希锦身为储君妇,依礼还要过去南遗门外燎炉祭扫,阿畴便暂过去观内后院,等着希锦祭扫过后,夫妻二人一同回去。 此时诸位陪祭官员已经离去,宫廷鼓吹也已经歇了,道观后院倒是清净。 希锦祭扫时,便让底下人安排了,让那陈宛儿过去见见阿畴。 底下人自然吃惊,不过希锦只是道:“随她吧。” 她把自家夫君卖了,卖了一盏茶,总该交货的。 而这时候,阿畴自然不知道这些,他负手而立,看着远处蜿蜒群山,想着接下来的种种。 谁知道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环佩铿锵之声。 阿畴并没在意,依然望着远处。 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殿下。” 阿畴淡漠地看了一眼,是陈宛儿。 这道观如今允了众勋贵家眷进入,不过都是严筛的,是以众侍卫并没多做提防。 只是阿畴依然没想到,这陈宛儿竟然过来这里。 他自是知道希锦的手段,纵然她没明说,但她一定拿捏了陈宛儿,让陈宛儿不敢作妖。 陈宛儿见这皇太孙殿下神情淡漠,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不免心中凄然。 她低声唤道:“殿下!” 这声音凄楚婉转,充满了祈求和不舍。 阿畴:“你看上去也不像十足的蠢人,何至于非要如此?” 陈宛儿痛苦地道:“我怎么了,殿下可以说说,我到底怎么了?” 阿畴:“刻意结交我的家眷,接近我。” 陈宛儿哀楚承认道:“是,我是故意的。” 阿畴淡看着陈宛儿:“我家娘子性情良善,对人毫无防备,你刻意结交,如今更是别有用心。” 陈宛儿连忙解释道:“可是殿下,我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说说话,我听我爹爹提起,你拒绝了你我的婚事,我心里难受,不明白为什么,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让殿下如此痴情相待,所以才过去茶社,认识了宁姐姐,之后又厚颜接近,不顾脸面,是,我是别有用心,但我所有的别有用心,也都是为了殿下。” 阿畴面色便浮现出排斥,微蹙眉。 陈宛儿睁着泪眼,看着阿畴:“殿下,我知道你对我有重重误解,但是请你务必相信我,我对你绝无恶意,我如今也没什么别的想头了,我父母也已经要为我订亲了,我只是心中终究存着疑惑,若是不能和殿下当面说清楚,我——” 她叹了一声:“我怎么都不甘心啊!” 阿畴神情淡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只要一声令下,完全可以将陈宛儿拘拿下来。 陈宛儿听着,瑟瑟发抖,不过神情却越发坚毅:“皇太孙殿下,我只是想问问,想问问,可以吗?” 说到这里,她眸中泛起哀求来:“我知道我没什么可以拿捏殿下的,也知道太孙妃娘娘不喜我,若是她知道了,我必然万劫不复,但我还是冒着身败名裂的可能来求见殿下,只求问殿下一句话,只是一句,我死也瞑目了。” 阿畴:“什么意思?” 陈宛儿:“难道殿下不记得我了吗?殿下或许不记得我,但我却一直记得殿下” 阿畴漠然:“我不认识你。” 陈宛儿苦笑:“殿下,当年太皇太后寿诞,我曾经因为被虫咬了而哭啼,是你给了我那块猫儿眼宝石哄我,我可是至今记得。我一直以为这一生这一世我都不会再见到你,没想到殿下归来,我替殿下高兴。” 阿畴蹙眉间,也是回忆起了往事。 他眉眼间泛起一丝怀念,喃喃地道:“……原来那个小娘子是你。” 陈宛儿自然看到了阿畴眸间的动容,她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她心跳加速,趁热打铁:“是我,殿下,我确实刻意和姐姐结交,但我并没别的心思,我其实很喜欢姐姐,姐姐性情温柔善良,容易亲近,很好相处。” 阿畴却淡看陈宛儿,道:“我的娘子如何,这和你有关系吗?” 陈宛儿一怔。 她没想到皇太孙骤然变脸。 阿畴神情漠然:“我娘子性情纯真,对人毫不设防,容易受人蒙蔽,你刻意接近,存着不轨之心,陈家娘子,望你谨守本分。” 陈宛儿自是万万没想到:“殿下,你——” 她咬唇,眸间瞬间泛起泪来:“殿下,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可知道这些年有多难受吗,你走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但是我一直记挂着你,一直盼着你能回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很高兴,所以我祈求我爹地允了我这门婚事,如果我们在一起,我爹地一定会助你的,我也是为了你好,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却遭你如此厌弃,更没有想到大娘子她对我误会重重!” 她说到这里,看阿畴神情冷沉,眼神幽深,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不免心中忐忑。 不过她心里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没了这次机会,从此后她估计连看他一眼都不能。 她当下试探着道:“殿下,你想过吗?以大娘子的性情,她将来坐上那个位置,她怎么可能容得了其他女子,我是愿意称她为姐姐,与她娥皇女英,可是她呢?说句不当讲的话,她真的只为你好吗,她心里记挂着哪个?她如今哄着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荣华罢了!” 谁知阿畴一道目光冷沉沉地射过来,锐利冷漠:“关你什么事?” 那陈宛儿被他这样一扫,心中微惊,险些站都站不稳了。 阿畴:“你叫她姐姐,那也得看你配不配,你配吗?” 陈宛儿听得这话几乎不敢置信。 她完全不明白,这皇太孙分明是英明神武的,他这样的人中龙凤是如此睿智锐利,但是谁知道这样的人物,遇到希锦那样的人,便仿佛糊涂了一般,简直如同被那妇人下了咒! 她愣愣地看着阿畴,半晌才喃喃地道:“殿下,可是殿下,当年你送我这块玉,我一直收着,你送我那块宝玉,你——” 她一直觉得,殿下对她是有些心思的,纵然那时候年纪小,可是那少年清冷的眉眼,那好听的语气,那送给自己玉石的体贴,她一直记得,会记一辈子那种。 从此后,她的心里眼里只有那少年,再也走不进去第二个。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取出那块自己一直贴身放着的玉,含着泪道:“殿下难道忘记了?” 阿畴的视线落在那块玉上,他似乎有些触动,便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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