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宛儿张了张唇,待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 还能这样吗? 这可是皇太孙殿下,她竟然这么说? 她茫然地看向一旁皇太孙殿下,他对此仿佛并无任何异议? 正想着,阿畴却突然道:“就当我不争气好了,那不是如今也穿金戴银了,也有奴仆伺候着?” 希锦抿唇一笑,却是妩媚入骨:“那不是应该的吗?像我这么国色天香的小娘子,我还能布衣荆钗吗?” 说着她故意看向陈宛儿:“宛儿妹妹,你说是不是?” 陈宛儿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点头,点头:“是,姐姐确实生得美。” 这么说着的时候,在那袅袅水雾中,她看到对面的小娘子肌肤剔透如雪,上面些许的红晕犹如上等白瓷上的胭脂。 她眉眼精致,犹如工笔画细细描绘,肌肤也这么好。 就连声音,都软绵绵的,仿佛融化了的糖。 只是那性子,竟是如此贪慕富贵,一心只想着穿金戴银的。 那不染俗尘的俊美郎君,怎地找了这样一个市井俗人。 陈宛儿咬唇,垂下眼来,掩下眸底的黯淡。 希锦见此情景,不免叹息。 她是多少有些失望的,本以为这皇城小娘子必是有些手段,最不济也得多看看话本学学吧? 她还想着开个眼界,结果就这? 也忒木讷了,就跟没见过俊俏郎君一般! 也是无趣了。 这时候,阿畴却再次塞给她一枚香榧。 希锦接过来,捏着那香榧,笑道:“口渴了。” 恰好此时一旁茶鼎中的水烧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陈宛儿见此,心里一动,轻笑着道:“姐姐,我来为姐姐点茶吧?” 她眸间含笑,软声软气地道:“我于这点茶上,倒是略知一二。” 希锦颔首,道:“想来也是,点茶焚香,插花挂画,这些于妹妹来说,必是随手拈来,今日能吃妹妹一盏茶,也是我的造化。” 陈宛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阿畴,笑道:“那就请郎君和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希锦见此,却是道:“不过,还是罢了,妹妹的茶,我可不敢轻易喝。” 陈宛儿:“哦?怎么,姐姐嫌弃吗?” 希锦笑着道:“让妹妹见笑了,说起来也是因为一些往事。” 她轻叹了一声,道:“宛儿你不知道,你别看我这家中郎君平庸,并不起眼,可是昔日也有一些不长眼的小娘子,竟然看中了他飞蛾扑火一般,也不知道看中了他什么呢!” 陈宛儿脸色微变。 希锦继续道:“竟有人非要给我递茶,那小娘子长得虽说也有几分姿色,但是比起我来,终究不入眼,我怎么看得上呢,你说这茶怎能轻易吃的?” 陈宛儿袖子下的手便攥紧了。 她这话再明白不过,分明是在说她。 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彼此早就看透了一切。 她羞耻地手指尖都在颤。 要知道她虽今日舍了脸面,果然和这皇太孙家的小娘子结交,其实并不觉得她有资格为大,是想着提前探探路子。 谁曾想,竟遇到这么一个市井妇人,还说出这种话,那言语间分明作践自己,倒是要把自己当成那做小的! 对此,阿畴却是眉眼不动,只淡淡地对希锦道:“看你今天心情倒是大好,只知道埋汰我。” 希锦哼笑一声:“那又怎么了?埋汰你我高兴!” 她笑得娇俏,眼睛亮亮的,分明是使坏的意思。 阿畴便也笑了笑,之后,望向那陈宛儿,却是立即收敛了笑,客气疏淡地道:“倒是让陈家娘子见笑了,她说话一向如此,还请陈家娘子不要见怪。” 陈宛儿面上微红,只能故作不知,勉强笑着道:“姐姐和郎君妻和睦,不过是开个玩笑话罢了,这也没什么。” 希锦听着,心道她倒是生了好厚的脸皮,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但凡是个做人的,羞得掩面起身告辞。 结果她可倒好,那屁股竟仿佛粘凳子上,是动也不动的! 阿畴到底怎么给这小娘子下了蛊? 要知道当初她最初见阿畴,阿畴已经约莫十岁,但很是瘦弱,实在是让人生不出什么想头。 阿畴八岁不到时候,那才多大,就小孩儿呢,说不得还一团孩气,结果就被一小娘子这么惦记? 可真真是—— 白瞎了皇城的金汤玉水,养出这么一个脑子! 这么想着时,阿畴却已经侧首,看着希锦,温声道:“我看这里的茶倒是好,我给你点,你尝尝?” 希锦嗔怪道:“往日也不见你点茶。” 阿畴笑哄着道:“那不是今日正好补上?” 希锦笑:“好吧。” 阿畴便看向一旁的竹几,却见上面放置了一溜儿的青釉浮雕荷花纹盖罐,每个罐中都是茶坊中已经炙烤碾磨过的茶末。 这蹴鞠场是时常有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过来的,附近茶坊也都是顶尖好茶坊,不比外面那些寻常的,里面供应的茶末,研磨细腻不说,只品种就有七八种,甚至其中不乏贡品。 阿畴略顿了下,便要选那双井白芽。 希锦:“在家便喝这个,如今来到了燕京城,还要喝这个吗?” 阿畴眉眼泛起温柔的无奈,他笑看她:“我以为你喜欢这个。” 希锦:“不吃这个,换一个,有什么新鲜的嘛?” 阿畴修长的手指顿了顿:“你要吃哪个?” 希锦:“随便吧。” 阿畴略一沉吟,便道:“那就吃这个,紫笋,这个是贡茶。” 希锦:“好。” 阿畴当下便从那青釉盖罐中取了些许来,投入茶盏中调膏,又取了银汤瓶来注汤。 从旁陈宛儿已经无法言语。 从未有一刻,她深切地感觉自己就是在自取其辱。 跑来这里,眼巴巴地看着那清风朗月的郎君,他做低伏小,要为他家的娘子点茶,忍耐着那娘子的泼辣性子和言语,耐心地哄着劝着,还要对她温柔笑着。 而此时的她坐在一旁,几乎成为了一个笑话,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在意。 陈宛儿紧攥着手,指甲几乎掐到了肉里。 希锦却很是优哉游哉,她边捏了那蜜酥吃着,边看他点茶。 阿畴握了那银汤瓶,于是热汤便倾泻而下。 他生得姿容俊雅,举止脱俗,如今修长玉白的手握着那银汤瓶,汤声飕飕而响,犹如风吹松林一般,连绵不断,实在是赏心悦目。 希锦并不是什么点茶高手,但也见过伯父点茶,更见过汝城有人斗茶,自然知道这竟是高手中的高手。 她想起过往,不免感慨,想着他年少时是享尽了荣华富贵的,也曾经挥金如土,将那名贵玉石随手送人,后来落魄了不济了,却去当那身份低微的小伙计,每日被人呵斥,低头送货,甚至被人使唤着当车夫去赶车。 他却并没什么怨言的样子,好像也甘之如饴。 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有这般际遇呢。 她这么想着间,在那氤氲白汽中,也看了一眼陈宛儿。 陈宛儿神情僵硬地坐在那里,显然是浑身不自在,就像椅子上长了刺。 显然阿畴并不认识陈宛儿,或者说没什么特别情谊的。 所以今天也是特意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要给陈宛儿一个没脸。 至于陈宛儿所说的故事,应该是早忘了。 其实想想也是,八岁前的荣华富贵没了,谁还记得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是吃饱饭逃命要紧吧。 她也就懒得理会了,问都懒得问。 这小娘子分明眼巴巴想勾起阿畴的回忆,才不要帮她提醒呢! 他曾经给人家玉石,那小时候必是喜欢的,也玩过的,既然这样,那恨不得他这辈子都忘了才好呢! 万一想起小时候,念起什么旧情呢! 对于萌发的小嫩芽,希锦当然要狠狠掐死。 这么一想那玉石,突然就有些恨。 小时候给人家猫儿眼宝石,结果后来就那么一块玉,他都不肯给自己。 小气! * 陈宛儿到底走了,脸红耳臊地走的。 走之前,阿畴连动都没动,待客礼节,起身送一送都懒得了。 反倒是希锦好脾性地起身,送她出来。 出门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陈宛儿瞥了阿畴一眼,是黯淡的,失落的,但是多少又带着一丝期盼,好像盼着阿畴会站起来理一理她。 可……怎么可能呢! 于是陈宛儿欲说还休,眸子中荡漾着雾濛濛的幽怨和无奈,就这么走了。 回到茶室中,希锦想着陈宛儿那仿佛被辜负抛弃的可怜模样,托着下巴,歪着脑袋胡思乱想。 想来那一定是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应该是在御花园里,六七岁的小娘子哭哭啼啼,梨花带雨,身份尊贵的皇太孙拿了那番州进贡的海外稀罕宝玉送给她,哄着她开心,于是小娘子破涕为笑,你叫一声小郎君,我喊你一声小娘子,两个人你侬我侬。 这不就是一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结果因为世事难料,两个人小小年纪就此别离,一个四处奔亡险象环生,一个春闺幽怨日日期盼。 总算上天不曾辜负他们,多年后再重逢,他重登高位,贵为皇太孙,而她也出落得娇美无双,郎才女貌,好生般配,就此谱写一段大好姻缘。 很好,可以写一出好戏文,名字都给他们取好了,就叫“猫石缘”。 这悲欢离合世事沧桑,话本都得分上下集,一册装不下啊! 她回忆着陈宛儿,那眼神,那痴情,还有那看向郎君时痴痴缠缠的眼神。 不免在心里一个叹息。 阿畴坐在对面,拿了茶羌来击拂,于是那茶盏中便泛起雪白的汤花来。 这么运羌击拂间,他突然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演哑戏呢。” 希锦:“嗯?” 阿畴:“怎么突然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希锦:“就是刚才恰巧认识的。” 阿畴修长如玉的手握着那茶羌,淡声道:“你爹娘只得你一个,在外面别姐姐妹妹地喊,乱攀亲戚,像什么样子。” 希锦:“就是和人家客气客气嘛!” 阿畴:“那也不行,回头岳母知道了,万一误会了,岳父岂不是要倒了血楣?” 希锦:“?” 她纳闷地看着阿畴:“就随便喊喊怎么了?” 阿畴:“难听。” 希锦:“!!” 她瞪他,之后使劲地咬了一口那豆儿糕,才道:“我只是看着人家小娘子气质不俗,又是齐云社的,想着学学而已,你倒是不必如此奚落人!” 阿畴:“学,有什么好学的?” 希锦:“学学人家各样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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