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到了太子,但没想到..... 昏暗的甬道中,韩冬冬被一个宦官传令,带着她进去了。 她一步步走在这充满腐朽跟血腥味的甬道中,恍然想起之前在明堂高雅的书画阁楼内瞧着那人的一幕幕。 再看看眼前这不堪的地方。 她抿了唇,突顿足,看着那天牢尽头的暗牢外面站着的人。 明黄龙袍的君主,托举着毒药的宦官,他站在门外,双手负背,面无表情看着窗口,看着里面,也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周燕纾起初没听清,直到走过去,淡着脸要行礼,仿佛来这里也没什么波澜,但陛下拖了下她的手臂,示意她往里面看。 她不想看,可还是看了。 看完,她没什么表情,只想着原来脚趾甲是可以生生剥下来的。 原来会流那么多血。 原来,那么痛,也是可以不喊的。 原来,那个人蜷缩在地上喘气如被冲上岸的鱼,奄奄一息,披头散发,毫无风华之态,但她也会笑。 笑着对言洄说。 “殿下,血很脏啊。” 是啊,血很脏啊。 周燕纾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微卷拳,转头,看到帝王脸上的恨跟木然。 她不理解,就因为奚玄非要保奚氏,斩断了帝王合理灭掉奚氏的路子,触怒了帝王之心? 奚氏若是一开始为次,奚玄为重。 何必本末倒置,除非..... “陛下,爱已释放,也可以转变得这么快吗?” “不会痛吗?” 她问。 因为下棋那天,她看到的爱是真的,哪怕不是自己血脉,那种爱跟诊视也是真的。 作为亲舅舅,桁帝看着这个跟自己血脉相连又关乎帝国大局的年轻女子,没说里面那个人不是奚玄。 他终于知道她不是奚玄,甚至,连他的挚爱之死都跟她有关系。 这是骗局,是他多年被负的骗局。 他的挚爱身死魂消,但一双儿女,原来一个都没留住。 凉王一脉绝了。 他当年所谓的忍痛辜负,费尽心思为她挑选的,原来是这样一条绝路。 她一定恨我。 恨极了我。 他没法说,只是对周燕纾微微一笑。 “作为天子,也有什么都保不住的时候。” “也会愤怒啊,燕纾。” 而天子愤怒的时候,就是她的祖父提及——魔跟神一念之差的时候。 周燕纾偏头,瞧着宦官战战兢兢托举着毒药。 她认得这种毒药。 断肠之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樊楼之外,风雪依旧。 等到言洄蹒跚着扶着墙带着一身血缓缓走出的时候,都具备皇家血脉的表姐已经等了他好一会了。 他抬头,看到曾经厌恶嫉妒的公子未婚妻抬头遥望远方巍峨的城墙。 他其实最讨厌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她没有不堪说的背景,没有非要去洗去的冤屈,也没有始终不被人所爱的卑微。 她被珍重,被愧疚,被供奉着。 但他看着她,颓靡又无望,说:“我救不了她。” “你能吗?” 他想求她。 帝王之恨,作为棋子的他连反抗的权力的能力都没有。 因为他的父王告诉他。 “你首先是孤的儿子,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权力在孤,入奚府的时候,你就没得选了。” “但孤依旧给你选的机会。” 是毒,还是.... 他只能选一样。 跟他母妃一样惨死的毒啊。 他没得选。 言洄站在雪中,笑着笑着,牙齿里忍着许久的血流淌下来。 那不是他的敌人。 是从年幼入府,唯一陪伴他,一起长大的公子。 爱若已经释放,也能全然变恨吗? 可是很痛啊。 太痛了。 周燕纾冷眼看他,比曾经看穿他这个书童内心觊觎主人的不堪更冷更厌。 但她说。 “你我成婚。” 言洄猛然看她,如见雪山崩塌。 周燕纾转身。 “对抗他,才能保住她。” “北地素来有选下一个天子的资本。” 距离她跟奚玄说不会再联姻,不屑此道.....其实也没过多少年岁。 人间飞雪已然如似白头。 —————— 但不等他们联手。 有人已经开始救她了,力道之甚,足以让奚玄那天破例从樊楼出来。 她带着一身的血,骑马飞奔在王宫之道。 没了绯红的官袍,是血液染红后的血衣,她骑马纵横,在风雪中不顾一切,践踏宫规,入了百官躁动跟惊骇中,入了那条长长的王庭登闻鼓盘龙殿前。 百官让路,她看到了那个一身诰命服托举铁卷丹书为人请命告罪的老太太。 周燕纾跟着踉跄的帝王冲出王殿的时候,正瞧见奚玄从马上摔下来,然后扶着宫墙看着几步远的老夫人。 她站在那,看着老态龙钟虚弱不已的老太太慢慢蹒跚过去,但后来大概太累了,又害怕极了。 可她还是一步步带着血过去了,在老太太毒发倒下时抱住她。 铁卷丹书,奚为臣的《与天子书》,老夫人以其发妻跟国公夫人身份跟自己那一族全灭的名望尊讳承认自己的夫君奚为臣真的伪造了密信,而她的孙子奚玄是为了维护她的祖父名声跟奚氏上下人性命,为了保她这个老婆子安守晚年,一力承担所有。 是出于孝道。 她没有大错。 求留她一命。 且她自知夫妻一体,福祸与共,愿与夫君一并承担所有。 自戕。 毙命前,她抚着奚玄的脸,仿佛一寸寸摸过她,在确定她是谁,又疼惜她一身的伤。 也看到了足下的惨烈。 老夫人手指都在抖。 奚玄知道她的眼神跟手指动作,一如她那年被奚为臣带回家里,窝在那老屋中,门推开,一个老妇人进来,苍老慈和,但是惆怅伤感的,在看着她。 仿佛在甄别疑惑什么。 是觉得太像了吗? 所以用温暖的手指摩挲她的脸。 记忆里,也有人这么抚摸过她。 “其实不像.....” “以后...要好好吃饭....” “天下大局,不要管了,好不好。” 老夫人灰白的苍发在她怀里枯萎,带着笑亡在她怀里。 奚玄低头,用力抱紧她,却是不断呕出热血。 毒发了。 “奶奶,我是不是又错了?”周燕纾听到奚玄毒发垂死前最后迷茫发出的声音。 —————— 大火。 烧得好烈啊。 她幡然醒来,一身的冷汗跟惶惧,甚至带着如疯的失态,从榻上惊恐滚落,踉跄着扑倒了花瓶,踩着尖锐的碎片,衣衫不整,叫喊着,如癫狂,如见魔。 周燕纾冲进屋,喝退下人,快步上前拦住倒下的人。 赤足不见趾甲,似残缺受罪之人。 她一头散发,衣襟乱散,露出里面裹胸的隐秘,但全然没了平时的滴水不漏,仿佛失了视感一般,摸不到前路,惶恐扶着柱子倒下。 周燕纾跪下,揽住了这人,任由对方的一头青丝无助洒满怀。 她感觉到了这人的颤抖跟痛苦。 一身的书香都泛着药的苦味。 毒发,太痛。 但不及悔恨之事。 她听到这个人一如当年在毒发后癫狂无助的呐喊。 “我没有错。” “奶奶,我没有错.....” ———— 明明没有什么都没做错,也在步步抉择了最冷静的路,但偏偏次次结果都让她悔恨不已,仿佛次次都错了。 那这就是命了。 周燕纾听到了外面的言洄急切的动静,也听到了他的不敢妄动。 更听到了怀里之人虚弱的喘息跟剧烈的颤抖。 她搂紧她,一如当年差点跟明显暴露了震惊跟悔恨的陛下撕破脸的坚持,不要太医,不要任何人,她擅药,她可以救人,别人都不行。 她要维护这个人的秘密跟尊严。 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们。 她没说话,只是不断搂紧她。 直到奚玄渐渐清醒,能看见东西,苍冷的手指如同湿漉漉,攥在周燕纾的手臂上,知道她是谁后,一声的紧绷跟戒备都如同笼子里的小兽一般懈怠了。 她说。 “我不是奚玄。” 这一句话,时隔多年,第二次对她说。 “我知道,早知道。” 周燕纾低声说,听到怀里人怅然又迷茫,痴痴的,“那我又是谁呢?” 是啊,她又是谁呢? 是多久多彻底的伪装,多不堪的过去,让她连自己的过去都颠倒混乱了。 “不重要,你想要成为谁都可以。” “身份取决于地位。” “已经快过去了。” 奚玄,或者说现在的罗非白低下头,听到外面在下雨,儋州百官还在这个府邸里。 她们却介入了多年前帝国的秘事。 但过去了吗? 窗户,风吹雨打,竹影绿意斑驳憔悴,雨丝落在窗户上。 是啊,下雨了,没有火了。 可是老太太走的那天也下雨了。 又冷又热的,她这一生。 “怎么觉得每一天,都那么漫长。” 她喃喃问。 “像极了那个老头子每天都在跪祠堂,他怎么熬下来的?” 周燕纾说:“也可能是跪太久了,起不来,所以索性一直跪着。” 罗非白笑,没了往日身份,她跟这个曾经的未婚妻反而能戏谑调侃过往了吗? “现在想来,我毒杀他那天,老太太可能就在暗室那里,瞧见了。” “她倒是什么都不说。” “奚家一宅子,也就俩老的段数如此高,别的那些真真一窝天真无邪的菜岔子,笨得很,那老二被我赶走时,还在骂骂咧咧....还说不该趁我病重时给我摘李子送李子,狼心狗肺....” “那李子酸得我以前村子里的狗都不吃,老太太那样慈和的人都嫌弃。” 她絮絮叨叨说着,有点回光返照回忆过往。 可能这些,这些年她单独是不敢自语的。 又憋着太久。 周燕纾笑了,想要说些什么,这人又迷茫说了从前憋得要死的机密。 “老太太是怎么忍住配合老头子照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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