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将领大骇,视兆何若鬼魅,不敢再轻举妄动。匆匆退兵,扎营不动。 兆何见好就收,没有冒进,也退回谢家边境,只作威震之势。这之后,任谢两家又有几次交兵,任家前线将领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无一人从兆何手下占到好处。 任公气的卧床了三日,唤来手下之人,“便无人能撼动那兆何?” “如今已经腊月,桓家眼看就剩最后两城便要被谢家拿下。再拖下去,最后便只剩我任家一家。” 到时谢屹支可就能全心全意对付任家了。 “咳咳咳。”任公咳嗽数声,“你们说说,该要如何?” “任公莫动气,一切以身体为重。”一人赶紧劝慰。 任公倒是想,可眼下这么个情形,他怎么可能不动气。当初若想到图谋屠家时最后带来的会是这么个结局,他应该把脚步放的更慢些的。如今仅仅一年,局势便被催化了。 逼得任家不得不正面对上谢屹支。 “诸位有何对策,且速速说来!” 众人却相视无言。 说实话,任公帐下,还真没有能和兆何声势齐平的将领,更何况他们听说,谢屹支本人,领将才能本也不弱。曾经的北方数郡,便是他带兵打下来的。 “任公不如广布告示,求境内有才之武士。” 估计,也许,能找到和兆何媲美的。 “那桓家呢?” 众人低头,“恐怕,桓家被灭已成定局。” 现在这么个情形,他们就算有心也无力。 当下还是赶紧找找有本事的将领,别来日谢屹支转头再兵临任家时,任家的结局也是一样。 任公气的又咳嗽几声,忽闭目,神色间一夜老态毕现。 腊月尾声,桓家数郡全部拿下。 斩草除根,解决了后患后,谢屹支命手下之人重新整顿桓地百姓,又遣官吏,自县,自郡,自一切边防,一一让各人各司其职,将桓地所有郡县纳入掌控。 各地重新安稳不久,主父刻向谢屹支这走来,低声向他说了几句什么。 “任家收退兵马,开始以防守为主。” “刻还听到消息,任公发信,求有能之士。” 谢屹支:“这几日刚发出?” “是。” 谢屹支敲敲木案,任家是在为以后做准备啊。 他眯了眯眼,说:“任家提前警惕,我等也要戒骄戒躁。告知众将士,任家已枕戈待旦,我等绝不能轻忽。” “是。”主父刻还有一事,这事不是军事上的,也不是庶务上的,是主公的私事,“王懈籍已被压至上楔城,您看?” 对方刚被关压好。 这人不是寇初力他们抓到的,而是其他小吏在拿下桓地审查身份时,在桓堪牢中找到的。 桓家和谢家开始打战起,王懈籍肩上依旧压着弑主之名,始终没被放出来过。 主父刻看着主公,谢屹支皱了下眉。 王懈籍…… 谢屹支的眉心又深刻了一分。 他既想忽视他,只把王懈籍当平常人对待。可对方曾经和温嫽的关系,又让他眼神一冷,总是在想要忽视时,又让谢屹支无法彻底忽视。 谢屹支冷冷沉了脸。 “他状态如何?”淡淡问。 主父刻:“看起来还不错。” 谢屹支又说:“无人向夫人透露过牢中关了王懈籍?” 主父刻:“知道的人仅有几个,他们全部守口如瓶。” 谢屹支扬了幽远的眼神,眼底很乌黑。眸中不透光,谢屹支突然压了压旁边的一卷东西,撑着这一物起身。 “叫人带路,我过去看看。”面无表情。 主公要亲自过去看?主父刻略有诧异。 诧异的这片刻,谢屹支已经往外走。主父刻这才回神,立马跟上。 “您真要过去?”主父刻说。 “然。” 主父刻张张嘴,但随即,又什么也没说。只想,面对和那位温夫人相关的事,主公虽表现的再冷静,但时而,也是有股冲动的。 刚刚还以为主公会直接命人杀了王懈籍了事,没想到主公在王懈籍死前,还想亲自见一见对方。 敛了眼底,主父刻的嘴巴闭得很紧。 …… 入牢中,谢屹支的脚步未有加快,只是,他瞥了眼牢里最深处。牢中狱卒纷纷向他行礼,谢屹支嗯了一声,眼神不紧不慢,又瞥向另一个方向。 将要走到王懈籍被关押的那间牢房时,谢屹支抬手压住看到他就要行礼的几个狱卒,示意他们噤声。而后,背过手,谢屹支在牢房死角处站立不动。 四周有淡淡的血腥味,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相隔不远处一个人的破口大骂,男人在诅咒谢屹支不得好死。 谢屹支根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被骂的人不是他。谢屹支做到了完全冷眼置身事外。 谢屹支又站了有盏茶时间,见王懈籍那间牢房始终是安安静静,才眯了眯眸,从视线死角处走出来。 鞋面不疾不徐出现在牢房门外,谢屹支冷冷睨向牢内靠墙坐着之人。 王懈籍仰着脑袋闭着眼,仿佛睡死了过去。 忽然,谢屹支身边的狱卒哗啦啦拽动铁链,王懈籍听有动静,于是睁眼。 下意识看向牢门的方向,王懈籍以为狱卒是要审问他,又或者是别的。 但看到的却不是狱卒们要打开牢房门,而是在视线一处,王懈籍瞥到了一负手男子。男子高大冷峻,眉目不动。王懈籍愣了愣。 他从来没见过谢屹支。 所以,这一眼没认出眼前之人就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大司马。 曾经便是因桓堪对他畏极,这才导致后来桓辄骗了桓堪,桓堪却连一分也没怀疑过。 看谢屹支的气度,王懈籍暂时只以为他是谢家哪个将领。 或许,就是对桓家接连攻城的那位。 王懈籍长时间坐着,脚已经有些僵。一时对方未说话,他便也未动,更未开口。他如今是阶下之囚,有何好开口。 身为俘虏,谢家人不可能放过他。 倒是这期间,不远处骂谢屹支的人依旧在破口大骂。王懈籍见眼前这人终于有了反应,对方凉凉皱了皱眉。 男人身边的狱卒似乎一直在注意着这位将领的变化,见此,马上道:“主公,小的去叫他闭嘴。” 谢屹支一时未示意,但看看王懈籍,忽然觉得那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且,那人咒骂之中,提到了夭折二字。 他若是诅咒他无后谢屹支或许都不会动怒,谢屹支并不把这区区几句破口大骂当真。 但他偏偏说得是夭折。 孩子已经生下来,却又死了,不说到时他会不会伤心,但温嫽,绝对是忍受不了的。 对于父母兄弟之死,温嫽至今深深介怀难以放下。若是生下孩子,孩子却又死去,这让她如何走得出来。 谢屹支狠狠冷下眼色,掀唇,声音一凉,“杀了。” 他会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先死。虎贲垂首答是,快速朝一人使了眼色。不几息,便听不远处一声惨叫,不久,一人扔下染血刀刃,到谢屹支跟前复命。 低声:“主公,已毙命。” 谢屹支连多余一个字也没有,只面无表情点了头。 目光再度盯向了王懈籍。 王懈籍微微挪动了眼神,此时已从这几句低声的话中猜出了谢屹支的身份。 所以他跟前这个人不是谢屹支手下哪个将领,而是就是谢屹支本人。 眼前这人,竟然就是谢屹支。 那刚刚,他是否是在给他下马威?王懈籍僵着不动。 谢屹支摆一摆手,示意其他狱卒退后。 狱卒们纷纷退下,谢屹支身侧只留下几个亲信虎贲。 谢屹支望向王懈籍,说得很冷淡,“王家覆灭,都以为只剩下一个王五郎,不想,你倒是也还活着。” 王懈籍垂了垂眸。 是啊,他也还活着,没有死。 他也没想到,从小到大都不算出色的他,在衢通危难之时,父亲最后会为他安排一条出路。 而父亲他自己,已经死去。其他几位兄弟除了五郎,也俱已离开人世。 “王某……”叹气,失神,“也不曾想过能活到如今。” “王善单给你安排了假死。”谢屹支说。 王懈籍:“是,阿父为我谋了后路。” 当初被安排出去巡视,他也以为和前阵子一样,就是按部就班跟着人巡视一圈就是。但出去的第二天,离得王家却已经越来越远,再后来,甚至秘密出了衢通城。 护送他出来的人给了他一封父亲的亲笔信,父亲让他离家,短时间内不要回来。 王懈籍起初是不愿意走的,但后来……一路慢行,渐渐听到越来越多不好的消息……直至,衢通城破,衢通之中没几个人落下好结局。 王懈籍一头栽了栽。 再醒时,他已被身边亲信连夜带着走得更远。 他没有再回衢通城,一路辗转先来到了奚地,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又来了桓地,那时恰碰到了伤重的桓堪,桓堪由于和手下走散,狩猎时受了伤,他正好身上有药,就救了他。 王懈籍是在桓堪醒了之后,才得知的他竟然是桓公次子。王懈籍当时正好也需要找个正儿八经谋生的事情做,便做了桓堪的门臣。 那时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温嫽。 但没想到他还会看到温嫽的画像。 从桓堪带回来的一幅画中。 王懈籍吃惊问了问,才知画是桓家使者带回来的,使者说画中的温嫽是羌申一名故人之女。 王懈籍立马请求桓堪帮忙把她要来,桓堪念在之前那件事上答应了他。 但没想到……她最后跟了谢屹支。 王懈籍不敢再奢望温嫽。 两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低头,“只是王某没什么本事,倒是错付了父亲一番苦心安排。” 到头来,他仍是一个死字。 也就多活了这一两年而已。 谢屹支冷冷掀了眼,并没说要不要赐死他。在见王懈籍之前,谢屹支曾经是想过,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留。 但如今瞥瞥他的样子,忽然,谢屹支心中的芥蒂也就只剩下那么一两分而已。 他直觉,就算温嫽曾经嫁过他,如今,这个人再也没法动她心神半分。 凉凉扫了扫,后续的事情懒得问,谢屹支转身离开。 …… 王懈籍以为那位才走应该就会有人持刀进来,又或者会有人来给他送一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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