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一处宽敞的院落前。大门上的铜漆斑驳剥落,门口的三层石阶隐约有些裂纹。宅子虽旧,但却古朴素雅。 虞微望着面前的宅邸,不解地问:“这是哪里?” “我买了处宅子,这几日就住这里。”见虞微面露惊讶,顾云修拨了拨指上的玉环,慢条斯理地说,“我在凌云镇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多住些日子。” 虞微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现在才明白顾云修为何要让碧桃准备那么多衣裳。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可是为什么要瞒着她? 瞥见虞微气鼓鼓的样子,顾云修忍着笑,说:“这是给阿瑜的惊喜。” 他牵起虞微的手,迈上台阶,推开古旧的大门,走进清幽的小院。他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像以前一样。” 就像虞府里他藏身的那个偏僻破落的小院,除了虞微,无人会来那里。 那里,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到底不比宫里,没有仆从侍候,总有许多不便。顾云修给了那汉子几锭银子,让他去市集上买两个伶俐的婢女,剩下的钱便给他作赏钱。汉子得了银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顾云修带着虞微四处转了转,这座宅邸几乎和虞府一样大,可见这里曾经的主人必定是名门大户。西边有一处小花园,只是许久无人侍弄,早已荒芜。东边建了一架木秋千,旁边有水井和石桌,一棵粗壮的老树威严矗立,是夏日里乘凉的好去处。 宅院清幽,不闻人语。虞微望着那棵不知生长了几百年的老树,心里生出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宁静。 她十分喜欢这间宅院,几乎将每个角落都转了一遍,脚都走累了,才随顾云修到房中歇下。刚坐下不到一刻钟,便见那汉子带着两个容貌稚嫩的婢女回来了。 “这两个丫头憨厚老实,一看就是能吃苦能干活的。”汉子笑嘻嘻地说,”一个叫阿阮,一个叫阿月。” 两个婢女诚惶诚恐地跪下磕了头。 “老爷。夫人。” 顾云修皱了眉,显然不太喜欢老爷这个称呼。可那一句夫人倒是让他很受用。他抬手让她们起来,吩咐她们将宅院好生打扫一番,再备下晚膳。 阿阮和阿月恭敬地应了,手脚麻利地去做事。那汉子自去卸了马,牵去一旁喂草。 “走吧。带你去见冯先生。” 顾云修牵起虞微的手,一边走一边捏了捏她手背,状似无意地说:“记着,在宫外万万不可泄露身份。我扮作寻常书生,你扮作我夫人。” 虞微立刻抬起杏眸,用力瞪着他。那日在春闺楼里,他便已胡诌过她是他夫人。如今又要她假扮! 顾云修笑了一声,他全然无视虞微眸子里的嗔怨,继续慢条斯理地说:“既要扮作我夫人,便不能再叫云修了。该改口唤夫君才是。”
第四十二章 ◎“他想阿瑜了。”◎ 虞微脸上腾地热了起来, 她又羞又恼,气的用力拂开顾云修的手,扭过脸不理他了。 顾云修好笑地看着虞微生气的样子, 重新勾起她的手指, 低声哄:“好了,阿瑜别生气了。” 虞微脸皮薄, 稍微一逗就羞红了脸,雪肤绯红,透着几分极少见的娇。顾云修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用指上的凉去化解她脸上的灼烫。 没能如愿听见虞微唤他夫君,顾云修十分惋惜。不过, 以后的日子还长。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出了大门,便是宽阔的青石砖路。砖块铺的歪歪斜斜, 缝隙里填着枯草碎石, 反倒添了许多雅致的韵味。 这条巷子里只住着三户人家。顾云修带着虞微走到巷子口附近, 叩响了第一户的门。 虞微起初还惊讶于冯巳竟然就住在这条巷子里, 离顾云修买下的宅邸只隔着一户。她悄悄看了顾云修一眼,忽然莫名其妙地想,顾云修会不会是特地将宅子买在冯巳家附近的?这样她登门拜访时, 便不必乘马车, 只需走几步路便到了。 不会的不会的。 虞微摇了摇头, 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顾云修说过他有些事情要办。把宅子买在这里, 应当是为了方便他办事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小厮推门出来,打量了顾云修和虞微几眼,客客气气地问:“两位有何事啊?” 顾云修说:“晚辈冒昧叨扰, 来拜访冯巳先生。” 自重逢后, 虞微还从没见过顾云修这样客气地对谁说过话, 不由惊讶地转过脸看向他。 顾云修垂目拱手,眉眼温和,一身戾气尽数褪去,仿佛真的只是个饱读诗书满腹才学的书生。 恍惚间,虞微仿佛又看到了昔日那个净如山溪的少年。 “啊,你找冯先生呀!”小厮挠了挠头,“冯先生跟友人出门远游去了,要两日后才能回来。公子不如过几日再来?” 听得冯巳不在,虞微只好先随顾云修回去,待隔几日再来拜访。 回去时阿阮和阿月两个已经煮好了饭菜。菜式虽不及御厨做的那般花样繁多,但味道还算可口。顾云修让她们两个坐下同吃,又把那驾车的汉子也叫了过来。阿阮和阿月吓得连连摆手,战战兢兢地说:“奴婢怎能和主子同桌。” 虞微闻言,心里微微发苦。她也是奴婢,其实和阿阮阿月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汉子倒是十分爽快,笑嘻嘻地搬来凳子坐了。他劝阿阮:“主子让咱们坐,咱们坐就是了。这位公子是不拘规矩的人,你们若拘着,反倒让他不快了。” 听了这话,两个丫头才拘谨地坐了下来。那汉子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自言叫李五,在长安做些拉货拉人的生意。他拍着胸脯说:“公子找我可是找对人喽!不是我吹牛,我在这儿做过半年的生意,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我都认得。公子想去逛哪里,只管和我说就是!” 顾云修夹起一块排骨放进虞微碗里,“明日我要去三两巷办些事。你早些喂好马,一早就出发。” 李五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鱼连嚼带吞地吃了,抹了把嘴说:“三两巷离这儿可挺远。公子若要去办事,是得早些出发。” * 翌日。 李五起了个大早喂好了马,早早守在门口。 虞微送顾云修出去,把一只糖盒递到他手里。 “这是红杏做的梨子糖。你带着吃。” 顾云修接过来,当着虞微的面剥开一颗吃了。味道不错。他便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虞微的唇角,让口中梨子的清甜染到她的唇上。 虞微眼睫颤了颤,没有躲开。顾云修低笑一声,伸手掖了掖她耳边的碎发,“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出去随意逛逛。让阿阮陪你。” “好。”虞微弯起眼睛,开心地应了。这凌云镇风景秀丽,她的确想四处看一看。 顾云修乘上马车,李五策动缰绳,朝三两巷疾驰而去。 “公子,你去三两巷,可是找梁公子求字的?”李五一边驾车,一边笑呵呵地问。 三两巷这名字,本是那条巷子里的百姓玩笑胡诌的,后来喊的人渐渐多了,那巷子便真改名叫三两巷了。那里头住着一户姓梁的有钱人家,据说原先是在长安做生意的,家里日进斗金,库房里的银子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几个月前梁老爷子举家搬来凌云镇,为人谦逊低调,平易近人,又常常接济周围的邻居,镇上的人都对他十分尊崇。 可他的儿子梁元却与梁老爷子截然相反,狂妄自大,又极爱吹嘘。他初来凌云镇,便四处与人夸口,说他是新科状元得陛下看重,若不是他爹非要离开长安跑到这偏僻的鬼地方,他早晚会当上大官。 后来那梁元闲着无事,便在家门口摆了个小摊,挂起一块布帛当招牌,上面写着“状元亲笔”四个大字,竟卖起字来。有好事者跑去看热闹,阴阳怪气地问他价钱,梁元得意洋洋地说:“状元亲笔,本该一字千金。我不是贪财之人,收你们一字三两便罢。” 自那日起,这三两巷的名字便在凌云镇不胫而走。 李五前些日子来凌云镇采买些便宜的木碳,听了这桩趣事,乐了好几天。他本想热情地把这桩事将给顾云修听,但一想到这位公子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便忍住了没再聒噪。 可谁知沉默了一路的顾云修竟然开了口,慢悠悠地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是。慕名而来,求一幅状元笔墨。” 李五一听,登时乐了:“公子,听我一句劝。那梁公子就是个草包——” 他嗓门极大,引得过路的几个行人频频侧目。李五连忙压低了些声音,继续说:“我去看过热闹,梁公子的字,还比不上我儿子哩!也就镇里那几个没读过书的大财主,求了字回去给自己儿子讨个吉利,保佑他们将来也能考上状元。公子你可莫要被他给骗啦!”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三里巷口。顾云修下了马车,让李五在此候着,独自一人进了巷子里。 他走的极缓慢,边走便观赏着两侧的风景,十分悠闲。远远瞧见一面红色的布帛,上头写着潦草的几个大字“状元亲笔”。顾云修眯起眼睛,朝那块布帛走过去。 “梁公子今儿不在,求不着字啦。明儿个再来。”小厮收拾着桌上的纸和笔,不耐烦地说。 “梁公子去哪里了?”顾云修温和地问。 “今个儿镇上有书画展,少不了要展出我们公子的作品。公子自然要亲自去看一看的。”小厮颇为自豪。 这书画展本是长安的风俗,每年年底,在长安最繁盛的正街上举办。届时五湖四海的文人都会聚在长安,只为在书画展上一显风采。亦有许多风雅之士慕名观展,想挑些心仪的字画。 这些年各地纷纷效仿,书画展便不只长安才有了。就连凌云镇这样的小地方,都兴起了办展的风潮,今年是头一回操办。 顾云修询问了一个鬓发花白的老者,得知书画展设在凌云台上。他走到凌云台时,那里已经乌泱泱地挤了好些人,几个穿着不俗的公子哥儿将一个皮白瘦高书生模样的人围在中间,不知在争吵什么。 为了让这书画展更有雅趣,观展者可佩戴面具以遮挡容貌。这样便不必顾及身份,无论是高官还是平民,都可以聚在一起肆意谈论书画。顾云修找到一个卖面具的小贩,欲买一只面具来戴。谁知那小贩却笑嘻嘻地说:“公子,这面具是只租不卖的。公子来书画展一趟,顶多待上一个多时辰,这面具买回去也再无用处,甚是可惜,因此如今都改为租赁了。” 他话说的漂亮,心思却瞒不过顾云修。一只面具若卖,顶多几串铜钱。若是租上几次,所得远远比卖的要多。 顾云修懒得戳穿他,从一堆花花绿绿的面具里挑出一只白虎面具,付了租钱。他戴好面具,步上凌云台,挤进看热闹的人堆里。 “梁元,你当我们都没读过书吗!这‘文武’的武,分明就没有最后那一笔撇!”唐武指着长案上的一幅字,气的脸色发青,”这样的字也好意思拿来展?你简直在丢我们文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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