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清清淡淡,却和他脖子上那抹刺眼的红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晃人心神。 杨水起忍不住出声道:“萧吟……” 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他转身就已经往外去了。 大年夜的雪有些大,萧吟的背影就这样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逐渐消失。 * 萧吟被萧正抓了回去之后,就被带去了祠堂之中。 萧夫人一直都和陈锦梨等在家中,见萧正这样怒气冲冲回了家后,都吓了一跳。 她们赶去了祠堂之时,萧吟已经被罚跪在了外面的院子里头。 萧夫人扯着萧煦去问,“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听得萧正的骂声从里屋传出。 “平日里头纵着你,倒将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过年夜,你跑人家家里去做些什么?你这是上赶着赔钱!去便罢了,那黄渠去抓人,你拦着不让我能理解,但你竟敢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看你就是想要弑君杀父!从前我只当你是在说顽笑,现如今看来竟还真是存了那样不干净的心思。若再不管你……我若再不管你,这个家真要叫你害没了!” “你太不要脸了,萧吟,你实在太不要脸了!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竟就这样害我!” 萧正今日听到萧吟说出“乱臣贼子”四字,脑中都快已经闪现了白光,若不是死死撑着,差点就叫晕了过去。 萧正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明白,萧吟从前所说,全是真话,没有一句话是在唬他。 萧夫人在门外听了半天,终于反应了过来,赶忙进了院子里面。 黑夜沉沉,雪花似在空中跳动飞舞,冰天雪地之中,萧吟跪得笔直。 就连肩膀都落了不少的雪。 萧夫人急着去扯萧正,道:“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也犯不着这样吧,你何至于此?” 她就这两个儿子了,可别跟她折腾坏了! 谁料听到了这话的萧正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推开了萧夫人的手。 他道:“你还要纵他?都这样了,你还是要纵他!我今日非要叫他知道,自己究竟姓甚名谁!不叫他长些记性,死都不会改。” 萧吟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听着萧正的骂,从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恍若被骂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听到萧正说要叫他长记性之时,终于出声了。 他说, “任凭父亲责罚。” 任凭父亲责罚。 萧正听到他这话,这天大的火气也压不下去了,他喊道:“上家法!来人,给我上家法!” 他俨然气到了极至,萧吟若能低个头倒也还好说,非要这样,非要这样! 好,是他将他逼得动了家法,全是他逼的! 听到这话,萧夫人惊骇至极。 她道:“老爷,不可啊,不可以啊!萧吟他从小到大都不曾做过什么错事,他何曾叫我们操过什么心?这样的天,动家法,会死人的啊!” 冰天雪地,动家法?与直接要他性命何异! 萧煦也在劝,“有什么事情总能好好说的,父亲,则玉罪不至此啊。” 陈锦梨道:“姑父……表哥他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了。” 可萧正意已决,他今日一定要叫萧吟知错。 萧夫人见萧正不为所动,便去对跪在雪地上的萧吟说,她晃着他的肩膀,凄声道:“萧吟!说话,你快同父亲道歉,说你再也不会犯了啊……!” 可无论萧夫人如何说,萧吟却也始终不为所动,他一直低着头,准备承受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萧夫人快叫他这副样子气死了,她说不动萧正,更说不动萧吟。 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人拿来一根粗长的棍棒,这跟棍棒与行刑的廷杖无异,顶端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 萧家门风严谨,就是连带着训人的刑罚也如此严苛。家法不常出,但一出势必要打得人头破血出,满目疮痍。 萧夫人光是看一眼这个棍棒都已经哭得不像话了。 萧正拿起了棍棒,看着萧吟沉声道:“萧吟,我问你,你悔不悔?改不改!” 他后不后悔今日所做所言,而往后又会不会改! 只要他现在服软…… “我不愿意再哄骗父亲,实话实说……我若不死,一日都不会改。” 萧吟话音方落,萧正手上的棒子就随之落下。 随后,萧正连着往他身上打了五棒。 巨大的力道终究是让萧吟的身形忍不住晃荡了一下,但他死死咬住了唇瓣,即便是咬出了血来,也不肯吭声。 鲜血顺着唇角涌出,萧吟吸了几口寒气进肚之后,堪堪稳住了呼吸,可他竟趁着萧正停歇之时,还要开口说话。 “杨奕他本就不该死,当年徐家有错在先,杀人亲兄,害人家破人亡,他们理当血债血偿……” 萧吟话还没有说完,就又挨了几下棍棒,萧正厉声训斥,大声怒吼,“住嘴!住嘴!现在还死心不改!” 萧吟却不肯住嘴,他的背上已经鲜血淋漓,还要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若要论,京城里面哪个世家都不比杨家干净。” “杨奕竭诚,临危受命,挽救北疆,又为何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皇上一心只知玄修,暗操独治,他无心无德,无情无义,不配为天下共主。” 他的声音极轻,就跟天上落得雪一样,轻飘飘,似乎下一刻就要在尘世之中消失,但这样轻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砸了他们的心口。 萧吟疼得不像话了,口中淌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说话,都能感受到胸腔之中传来一阵阵剧痛。 可是他竟还敢抬头,看着萧正继续颤颤巍巍道。 “父亲不是最来自诩正直,难道现在也只是想要作壁上观,视若无睹吗。” “呵……巢倾卵覆,又还想着那可笑的和光同尘吗……” 天地浩荡,一片雪色之间,只有萧吟的身上,红得刺眼。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也快就成了血水。 萧正听到萧吟这些话,俨然气急攻心,竟生生喷出了一口血来,直直朝着萧吟兜头而下。 即便如此,他却还不肯饶他,又挥动了棍棒狠狠地朝他的身后打去。 “能不能饶?还能饶吗!逆子,你给我去死,死了干净!” 萧正动作狠厉,俨然是起了杀心。 他今日是真想打死萧吟。 他叫他跪在祠堂前,是要他看着列祖列宗悔过,不是让他说这些话! 萧吟被打得再也支撑不住,摔到了地上,脸颊砸到了雪地上,又冷又痛。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快死了,但他死死地抓紧了手指,雪被抓在掌心,冰冷刺骨,他想要叫自己清醒一些。 现在不能死啊,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不能就这样死了先啊…… 萧吟身上到处都在流血,背上,口中,甚至就是连鼻子……眼睛……耳朵……都在不停地淌血。 他摔倒在雪地之中,宛若一桩惨案。 一旁的萧夫人快要吓昏了过去,她死死地扯着萧正,不让他再能动手,她哭着喊道:“ 萧正!你杀了他,你敢杀了他,你干脆连我也一起杀了!” 陈锦梨跪在萧正的脚边哭求道:“姑父,不要再打了,真的不能再打了!表哥真的会死的啊!” 萧煦看得萧吟被打得没了一丝人气,眼睛红得吓人,竟也直接跪倒在地,他道:“父亲,我同则玉志气相同,若父亲今日要打死他,干脆也打死我吧!” 萧正看着濒死的萧吟,又低头看着求情的三人,伤到极至,眼中滚出了热泪,他道:“逼我啊,一个一个都是在逼我啊……!” 萧正哭得气喘,一口气没顺上来,就那样直直昏了过去。 “父亲!”萧煦忙接住了差点摔倒在地的萧正。 “来人啊!快来人啊!” 下人们赶紧赶来了这处救人,萧煦探了口萧正的气,见还有气,赶紧让下人背着他去了里屋看医师。 他又马上去看地上的萧吟,他将他从雪地里头捞了起来,看他满面是血,终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他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息,十分微弱,几乎快要没有了。 萧煦拍了拍他的脸,颤着声音道:“醒醒……萧吟……你醒醒……” 他唤了他许久,可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他就这样一直喊着,萧吟听不见,他也就这样一直喊着。 “萧吟,看看哥哥,你醒醒……” “表哥……怎么办呐,表哥……他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啊……!”陈锦梨跪倒在一旁,看着萧吟这样,怕得眼泪直流。 萧吟神思混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哭,他极力睁开了眼,可什么都看不清,头靠在萧煦的身上,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脸上。 萧吟终于开口,他说,“……好疼啊,好疼啊……” 真的好疼,疼得他都有点想死了算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真的还不甘心。 他现下若就这样死了,所有的一切不都半途而废了吗。 “表哥,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啊。”陈锦梨她不懂,服个软,就有这样难吗。 萧煦也不懂,他今日为什么非要惹得萧正如此生气,为什么明明都到了这样的地步,还非要去说这些的话。 萧煦见萧吟嘴巴一张一合,赶忙凑到了他的嘴边,听他说话。 萧吟眼中不停地流着血泪,只听他哭着道:“我想这些话迟早是要说的,只要是说了,便总少不得要挨一顿打……可是,我不说,就没有人会说了……” 有血有肉之人,至今不见。 他不说,这世上或许就不会再有人说这样的话了。 “兄长,若是我当真熬不下去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同她说……” 他不想要叫她知道这些,按照她的性子来说,她一定会多想的。 萧吟疼得止不住哭,他这样一个强势的人,却哭成了这样,却也会喊疼。 荆岫之玉必含纤瑕,骊龙之珠亦有微類。 萧吟是宝玉,是明珠,可宝玉有瑕,明珠亦有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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