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但肯定真。 都说温禾安在天都势大,如鱼得水,节节攀升,但她并非一心争权夺势,这么多年,他追寻着幼兽气息,被动地跟着“跑动”起来,知道她每年清明左右都会回琅州一趟,待几天,陪伴逝去的亲人。知道她总会在人间发生重大“疫病”,饥荒,兵乱的时候跟灵庄和珍宝阁做大额交易。知道她在晋入九境,开启第八感之后四处去一些混乱无序的城池。 她渐渐长大了,经历了很多事,完全能够独当一面,她的见闻,学识,关系网又塑成了她独有的见解,她的热烈情感。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深爱着这片土地,她们的人生在这里,难以割舍。 不论是离开九州,舍弃一切,还是可能要废除自己的修为术法,永世被天地之力监视压制,对温禾安来说,无疑比死都可怕。这是原因之二。 早在数十年前,奚荼就已经没动过让温禾安转修王族术的念头。 “我想着,等你血脉完全稳定了,长成了,我再离开。” 奚荼看着温禾安,心里从不报不切实际的希望,光是看管孩子不利这件事,就够判定他是个糟糕的父亲,更遑论多年来不闻不问,有再多理由都无法掩盖缺席孩子人生的事实。 他不会有随意说几句就想要温禾安喊声父亲这种愚蠢念头。 装装可怜扮扮可怜相谁不会。 想补偿,还不如给点实际的东西。 “这几年,我一直在心里想,和你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我该说些什么,又该怎么让你知道,自己并不是被遗弃的孩子。” 奚荼不擅说这些,他痛失所爱,父亲当得手足无措,只能摸索着用小时候溶族族长对待自己的方式对待她,又觉得不太对。异域不是很讲亲情,生死皆由因缘,心大得很,他肯定不能这样对温禾安。 “就算这次薛呈延不来,你找不到身上披着的这条孔雀裘,我也准备找时间与你相见了。” 温禾安一直在静静地听,听着本该是生命中最为重要亲近之人的爱恨故事,沉默着不置一词,直到这时候,才动了动睫毛,启唇问:“为什么。我的血脉已经稳定了?” 奚荼摇头:“不。” “……是它快消失了。” 温禾安维持着这个动作,皱了皱眉,不解其意。 “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我们族内,也从没有出生百年空有血脉而不修王族之术的人,我猜,可能是你长久的搁置,让它日复一日变淡了。”奚荼再喝眼前茶水的时候,水已经变凉了,满嘴生冷苦涩。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温禾安修习九州术的天赋很高,随了她母亲,这个奚荼知道,可她刚出生时,王族血脉之力同样不弱。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回温家修习九州术之后,就一年比一年弱,起先还好,后面这十几年,消失速度快得被什么东西吞掉了一样。 就连薛呈延,见面的时候都觉得诧异,好笑地说你这女儿,血脉怎么弱得跟猫崽子似的。 奚荼摩挲着粗碗边缘,沉吟一瞬,很快下了决定,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即道:“异域有规定,王族秘技,绝不外传。我不知道血脉消失的原因是什么,你又接触了什么力量,遇到了怎样的事,但未免发生意外,我将溶族血脉之力的作用告诉你。” 真遇到了事,也不至于靠猜。 温禾安半握的掌心慢慢松开。 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她有预感。 溶族血脉真正的作用就是陆屿然口中能够压制妖血的关键。 “溶,字面意思。”奚荼与温禾安对视着,跟两代之间正儿八经的交接一样,声音凝重:“在异域,这个字代表着悄无声息的吞噬,蚕食,将所有可控力量纳为己用。能力很强,但只排在异域王榜第七,是因为太看重血脉之力,强的很强,弱的很弱,族群差距拉得太大。” 他朝温禾安笑一下,举例:“我这样说——若是血脉之力无双,心性无双,甚至可以尝试接触九州山河之力,机缘够多,活得够长,说不定也能和你们帝主一样,掌天下之力,做天地之主。” 但可惜。 又好像命中注定,温禾安是九州之人。 —— 吞噬,又是吞噬。 妖骸之乱期间,妖化症状最叫人闻风丧胆的特征就是吞噬。 温禾安下意识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妖血,她抿了下唇,低声问:“……吞噬别的力量,会造成它的突然消失吗。” “不会。它会一直在。” 所以才说温禾安身上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奚荼又道:“况且,在你修习术法之后,我不曾与你见面,不曾催动过它。” 就像颗种子,你在石头上给它挖个坑埋进去,再小心呵护,也没可能长出秧苗。 话说完,奚荼示意温禾安再等一会,他自己转身进那间唯一的卧房,没过多久,捧了个小乌木匣子出来,摆在她面前。
第92章 温禾安接受能力不弱, 然而这段时间陆续接触到的东西颠覆了她许多认知,在踏进这道门之前,她对父母亲从不抱有任何期待。她相信自己的认知, 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漠然,存心为之,想象不出百年来避而不见的理由。 现在奚荼给出了理由。 在倏然之间。 不给人慢慢反应的机会。 温禾安看着眼前这双眼睛,知道奚荼没有说谎,异域王族在九州的反应, 她也听陆屿然事先说过。正如认知和事实打破她曾经对亲情的幻想,现在认知同样告诉她:如果不是这样, 一个王族何必在九州待上百年。 百年的反噬,滋味肯定不好受。 她跟很多人打过交道, 游刃有余, 这好像是天生的本领,下属, 仇敌, 合作者,长辈, 朋友,什么时候该让人心生畏惧,什么时候让人如沐春风, 都只是神色间一个变化的事。 只 是注定不会和双亲相处。 这世上大概只有李逾见过她真正的崩溃无助,隆冬,寒夜, 蜷缩在一起的小孩,血淋淋的包扎布条, 深可见骨的伤口,咬牙切齿,字字不解,字字衔恨。 一天之间,要将怨恨悉数泯然,温禾安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唯有沉默。 好在奚荼并不强求,温禾安一开始还能客客气气和他说话,没有指着他鼻子冷言酸语地刺就已经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他将乌木匣子推到温禾安跟前,道:“打开看看,都是给你的。” 温禾安手指在膝头上动了动,凝眉看他,没有起身。 奚荼便当着她的面兀自将小匣子打开了,匣子不大,但内有乾坤,扭开后有三道夹层,每个夹层中又悉心分了六格,材质油滑,似木似玉。每个小格子里都放着样东西,她看见了一条长长的珠串,绕手上可以挂上四五圈,蓝蓝绿绿的宝石,下面压着张字条,再一看,每个格子里的东西不一样,但都有这张白纸。 “当年我来九州,身上带了不少东西,这些年我行动受限,只能游于山野,有时日子太无聊,就又捡起了锻造之术。这些东西是我用身上宝物,辅以溶族血脉之力改造而成的。可能不那么好看,但实用,我用吞噬之术抽掉了上面明显的王族特征,但攻击人时用的还是王族之术,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我都写在了纸上。” “王族之术与九州术法截然不同,诡谲无比,关键时候,可以出其不意致胜。” 奚荼朝她摆摆手,袖子垂在匣边,手掌一用力,手背上青筋叠起,怕温禾安不接受,在她开口前接着说:“我们族群对伴侣忠贞,认定一个即是一生,我也只有你一个孩子,我的东西都是你的。” 说再多,不如给孩子准备实际的,真正有用的东西。这是异域王族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这次回去,我会接手溶族。恐怕有一段时日不好相见。” 看得出来,奚荼当真是深思熟虑过,他又从袖子里翻出一块小小的圆牌,牌面上刻着一颗咆哮的兽头,威风凛凛,递到温禾安身边,说:“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用这个联系我。它在半年内是有效的,半年后会被天地之力消磨掉力量。回去后我会查清楚,九州之人进异域会不会受到压制,并把结果告诉你。” 温禾安现在和陆屿然在一起,巫山之后就是九州防线,离得实在是近,近到奚荼在见过陆屿然之后都忍不住想:以后父女关系要是好了,日后他们指不定还能在防线上三天两头见上一面,要是异域不排斥九州之人,那感情更好,只要温禾安愿意,大可入族中洗髓池,只要还有一丝血脉,以她的天资,不是不可能开启王族秘术。 如此一想,看不见头的沉闷生活终于有了点意思。 将圆牌推过去后,奚荼手腕一翻,从小匣子第三层的一格里翻出来一张薄薄的黄纸,展开给温禾安看,郑重其事地嘱咐:“以后,联系我的兽牌失效,你又遇到了难以解决的情况,想办法往巫山来,我会用王族之权,陈兵九州防线,带你走。” 不论什么时候,命最重要。 不需要多说,奚荼知道温禾安能明白他的意思。 温禾安看着手边的乌木匣,兽牌和黄纸,眼睫长久垂着,一颗心又上又下,酸胀的滋味像冷水变温,慢慢浮出泡泡,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人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才正确。 奚荼捏了捏掌心,最后慢慢地伸展五指,他十指素净,看得出来曾经长久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唯有右手食指上戴着个灵戒,是女戒的样式,点缀了颗亮闪闪的石头,改大了圈口。 温禾安预感到什么,望着这一幕,眼睛慢慢睁大了点。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奚荼扯了下嘴角,弧度说不上是悲伤还是释怀,声音低了点:“我本来想带她回溶族,转念一想,觉得她必定不喜欢,就将她葬在了九州。就在天都十五州之一的季州,三春山上的白塔边,季州曾经是她管辖的地方,很多朋友都在那边,想来并不孤单。” 说到这,奚荼胸膛起伏一霎,他和温箐不是好的父母,他们相爱的过程太坎坷,没得到好的结果。温禾安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也没脸要求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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