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安不知想到些什么,忍不住想去擦自己的脸颊,但下一刻,手腕就被束缚住了。 那只眼睛冷冰冰看着她在越来越多海草的束缚下脸庞胀红,呼吸困难,修长的脖颈往上仰起,上面甚至凸出了青色的经络,因为冷和缺氧,女子嫣红的唇血色全失,呈现出一种濒临死亡的碎裂诡异感。 它的用意其实很好理解。 因为愤怒,所以要亲眼看着敢冒犯它的蝼蚁被自己绞死。 温禾安能听到自己身体被挤压的声音,嘎吱嘎吱,听起来像骨头挤压碰撞的声音,最要命的是,她被砍伤的左臂再次负伤,疼得钻心,绷带估计都已经染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颗眼睛距离她最近的时候,扭着身体用手肘猛地撞了下腰间的暗扣,只见淌着毒液的银针从厚大的袄子里迸发出来,径直扎在那只眼睛里。 海草霎时间狂涌。 温禾安得到喘息机会,冷着脸挥动匕首一鼓作气将少量缠在撑杆上的海草全部斩断,好在上面的商淮时时刻刻都在多方面试探,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边束缚一减,那根撑杆立马“嗖”地拔了出去。 温禾安又叹了口气,转头就往海面跑。 她现在算是底牌都用完了,那针,本来是打算用来对付陆屿然和那些源源不断被派来的杀手的,现在也没了。 在海里,她再能跑,能跑得过海草? 就这会儿,她已经能听到后面越来越近,恐怖无比的动静。 温禾安冷静地说服自己。 撑杆上去,竹筏重新撑起结界,那些东西不会再继续攻击上面的人了,能抽身的都抽身了。 陆屿然不会真袖手旁观,冷眼看戏吧? 这种想法才闪过,就见整片海域都亮了起来,一根接一根灵柱以万钧之力猛贯下来,落入海里速度也不减,冰棱锥子般锋芒四溢,落在海面上像着火了一样,照得眼前亮堂堂。 温禾安扭头一看,后面追来的海草被其中两根灵柱钉住,通身爆发出缭天的黑气。 与此同时,一根灵力交织成的藤蔓潜下来,啪嗒一声,锁住了温禾安的灵罩,将她飞快往上拉。 她眨了下眼,握着匕首的力道稍卸,这才终于慢吞吞呼出一口气。 “怎么样?没事吧没事吧?” 温禾安才爬上去,就听到商淮一叠声的问候,她摆摆手,叠起腿坐在竹筏上,全身的力气都流失了,顾不及回答商淮,艰难扭头四顾找陆屿然。 在竹筏最侧边看到了人。 刚才他混战在飞鱼群里,沾了一身的血,现在垂着眼将血迹斑斑的大氅往海面上丢,而后接过画仙递来的手帕,一根根擦干净手指,他是冷白肤色,动作又重,很快手背就泛起大片的红。 显而易见。 这人洁癖犯了。 温禾安也不意外,见海面还是亮燎燎一片,冲他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摁着被勒得火辣辣的喉咙说:“别和它们动手了,溺海很古怪,先离开这里吧。” 陆屿然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眼底深处的阴翳,暂时罢手,朝这边走过来。 温禾安坐着缓了一会,看向商淮,生死关头走一遭,可以说是无妄之灾,现在也没出口指责,反而挺好脾气地摇头,翘翘唇回答他刚才的话:“都解决了,没事。” 商淮神色复杂地清了清嗓子。 真的不是他阅历太少,是温禾安这个人太、太独特了。 就这样相处的时候,她脾气特别好,话语和性格都很软和,看着觉得极其容易拿捏,可关键时候下决定却特别快,毫不拖泥带水,十分靠谱。 溺海都说下就下。 胆子大得吓人。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恍然大悟一样记起她从前的身份,想起眼前这个总笑眯眯没有半点距离感的姑娘是温家二少主,名号在九州那叫一个响当当,搅风弄雨的事迹不计其数。 这一出下来,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连陆屿然都拿不下她了。 商淮还想关心下温禾安,问问溺海下的情况,但见到陆屿然脚步停在身侧,不由得摸摸鼻子,自觉地将话语咽回去。 可能是下面太冷,这会回到海面上,各种感觉后知后觉地闹腾起来,又冷,又痛,被缠出血的手腕和肘部还有点痒,温禾安感觉眼前一片雾蒙蒙,伸手一抹,发现睫毛上都结冰了。 她将睫毛上的冰珠子一颗颗摘下来,翻身站起来,站在原地伸手搓搓脸,又搓搓鼻子,最后捂住红通通的耳朵。 睫毛上的冰融化,衬得她眼睛湿漉,脸和鼻子冷热交替,一搓,漫出较深的红,颜色像夏季成熟的浆果。 温禾安又在原地蹦了几下,朝掌心哈了口气,对陆屿然说:“下面太冷了,我感觉鼻子要冻掉了。” 商淮颇为心虚地平地起了一堆火。 陆屿然冷飘飘看了他一眼,将温禾安身上不成样子的水灵罩撤下,他确实不太喜欢和人离得太近,特别对象还是眼前这个,于是隔空动动手指,在她身上套了一层轻薄的火蕴。 温禾安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下面什么东西?”陆屿然皱眉看向她,声音微沉,伸手点了点她的左臂,问:“谁的血?” “我的。” 他这样一问,温禾安也没什么避讳,将自己的左臂从袄子里剥出来,见原本齐齐整整的绷带被海草那一压,变得七歪八扭,伤口显然崩裂并且加深了,血迹深深洇透,还在汩汩往外冒。 “没事,处理一下就好。”温禾安伸手够了够自己带来的包袱,从里面翻出一包在归墟医馆开的药和纱布,迎着商淮的震惊眼神,她接过陆屿然递来的手帕,迅速将纱布揭开,擦干净血,然后上药。 伤口狰狞,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触目惊心。 深得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温禾安用一侧小犬牙叼着绷带,将伤口缠上几圈,略显笨拙地打了个结,这个时候,她方才脸上揉出的一点血色已经全部消失了。 她接着回答上面陆屿然的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黑色的巨型海草,但长了一只眼睛。” “还很有原则,你不用灵力,它也不用。” 她大概描述了下面的情形,娓娓道来,也不夸大,眼神透澈清亮得可以轻松通过任何严厉的审查。 如果不是陆屿然了解她。 毫不夸张,就竹筏上坐着的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不到三天,全都得被她带跑偏。 陆屿然往下一瞥,是女子乌黑的发顶,被蹭得稍乱,看起来依旧柔软。 想方才,她干脆利索地潜入溺海,他最后看到的,也是半截纯黑的发丝。 他默然半晌,翻出一块灵庄腰牌,倒扣着摁在温禾安身侧,言简意赅:“收着。” 意思不言而喻。 温禾安微愣,转念一想,确实又是帝嗣的一贯作风,旋即摇头:“不用——” 她倒不是来刻意推脱,以退为进这一套。 主要是。 今日这么一出,完全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活着。 以身犯险,潜下溺海不过是再三权衡思虑下的最佳选择而已。 陆屿然掀了掀眼看她,冷淡瞳色中意思十分明显。 温禾安似乎都能听到他在说。 ——以你今时今日的落魄程度,确定不要? 犀利,直白,直戳肺腑。 她一下就清醒了。 温禾安伸手将腰牌勾到自己掌心里,因为才上了药不方便,将腰牌塞进包袱里的动作格外慢吞吞,舌头一卷,一顿,声音也慢慢的,像卡住了临时斟酌言辞一样:“多谢帝嗣,等我日后混得好一点了,再还你。” “加倍还。” 陆屿然今日涌动了不少灵力,头和眼眶内爬出阵阵难以言喻的痛楚,见温禾安伤包扎好了,东西也收了,不想再多说话,意欲回到竹筏最边上闭眼静站,再理一理刺杀案的线索。 脚步才动,又顿住。 “若我是你。” 他背对温禾安站着,不知是不是出于威慑某人的目的,一字一顿,声线比落雪还凉:“今日被丢下溺海的,会是学艺不精的阴官。” 商淮将撑杆划得飞快,竹筏像缕烟般飘起来。 温禾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商淮有意想反驳陆屿然,好半天愣是没找到话,他身上好像有种不怕死的精神,等终于组织好言辞,还真想去和陆屿然比划比划,扬高了声音喊:“我这不是——” 温禾安就坐在商淮边上,这会转过头,又冲他笑了一下,还悄悄比了个“你真勇敢”的手势,她捧着画仙送过来的热水杯一口一口地抿,想了想,本着安全到岸的心理,还是开口劝:“我劝你,现在还是别和他说话。” “你看不出来吗,他的心情大概很差。” 商淮顺着温禾安的话想到正月里的那次刺杀,和事后巫医的诊断,想想陆屿然现在承受的痛楚,若是换做他,可能会直接发狂,可不只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了。 他小声嘀咕一声:“也是,谁遇到这种事心情能好。” 不杀人都不错了。 “嗯?”温禾安歪了下头,视线落在画仙画出的茶盏上,很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话问:“遇到什么事了?”
第8章 竹筏一起,遮风避浪,溺海中遍数不尽的秘密都被薄如蝉翼的结界隔绝在外,半个时辰前的兵荒马乱逐渐平息。 温禾安盘膝坐着,姿态放松,专心致志地抱着茶盏研究盏身振翅欲飞的禽鸟图案,因为离得近,热气上涌,在她睫毛前形成一层浅雾。待半杯热茶入喉,身体暖和起来,她还找画仙要了点茶叶泡着,顺手给商淮也准备了一盏。 说实话,很难有人在这种自然又松弛的氛围中保守初心。 商淮起先还满脸深沉摇头,不上她笑吟吟的套,但和温禾安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过几句后,憋不住开始往外吐真话。 谈天是一门博大的文化,光是一人问,一人答,话顶多聊到十句,就要中止,所以要注意节奏。若一人对一人满怀好奇,另一人却毫无波澜,不为所动,这话也进行不下去。 好在,商淮对温禾安的好奇到了抓心挠肝的程度。 这让他们品茶的时间变得非常有意思。 “温家把你的灵器都收走了,一样没留?”商淮回想着温禾安这一天黄土朝天,双手空空连件像样的护身灵器都拿不出来的情状,半是迟疑半是不可置信地问。 要是换个情绪波动大的,现在该连连冷笑了,温禾安不。她嫌茶盏烫,把它放下来稍稍晾一下,甩甩被焐得红红的指尖,眉目稍弯,摇摇头,回答的语气堪称和风细雨:“也不全是。温家给的东西收回了 ,我自己的积蓄还在,只是来之前他们搜身,不准我带任何东西,我就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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