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下了脸上绑着的纱布,坐起身来嘶声道: “你根本就不配来评判我!” “你从来没有尝过饥饿,你生来拥有一切,自己不曾为人生付出任何代价,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审判别人为了活命,挣扎的姿态不够光鲜善良?!” 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恶过一个人,连对嫡姐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恨。 颜鸢生来就是贵胄,自小便是万千宠爱,即便在边关她都听到过颜侯有一个掌上明珠。 只不过是染了一点寒疾,便倾尽了天下名医名药,就连他的父亲都搜罗了边城的药店,想要寻到驱寒的好药,好去定北侯府献媚。 而她却要费尽心机才能得到一个馒头,需要用全部的身家与命运当赌注,才能读上书,才能穿上像样的衣裳,才能博得父亲一点点的怜爱。 她耗尽了气运才能遇见那个能带她离开边城,飞上枝头的人。 那个人虽然不爱她,但是知道他愿意把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给她的。 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逃出泥沼了。 可是天意让颜鸢她缺了一味药。 只是缺了一味药。 仅此而已。 所有人就在一夕之间为她铺好了路。 因为这个位置对她治病更为舒适,她轻而易举地坐上了皇后之位,一切发生得水到渠成,磅礴之势,万夫莫当,就连楚凌沉都无从反抗,更何况她宋莞尔。 只是因为颜鸢的面前多了一棵草。 他们就放火烧了她生命中的山。 “善良这种高贵的东西,它不是生来就有的,你不过是仗着无所缺,才自诩上神坛。” “颜鸢,你才是生来是个强盗。” 宋莞尔不再遮掩,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颜鸢。 “不过你也不会一直坦荡平顺。” 宋莞尔举起自己的手,方才她用力攥紧了拳头,纱布上已经渗透出了丝丝血痕。 “你猜今日之事,他会有几分信你?” “是八分,还是九分呢?” 颜鸢皱眉看着宋莞尔。 她当然知道宋莞尔刚才在大雄宝殿上的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她并非真正刺杀她,靠近她只是为了在她的衣裙上留下说不清的血痕,她烘烤小刀,调转刀刃,在自己的掌心留下皮肉烧伤的痕迹,不过是为了装出与她夺刀的假象罢了。 从来就没有刺杀。 从一开始,宋莞尔想要的就是栽赃嫁祸。 宋莞尔的声音轻缓:“但只要有一分疑虑在,你此生彻底洗脱干净。” 她痴痴看着那点血痕,仿佛是起了什么愉悦之事,脸上露出了些许温柔的神情:“他是个重情的人,我终归是他的救命恩人。” 宋莞尔轻声道:“即便他现在相信你,可是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他对你有一刻失望,他就会记起来,你曾经伤害过我。” 她抬起头来盯着颜鸢,目光中锐气毕现:“你猜到那时,他还信你几分?” 颜鸢愣愣看着宋莞尔。 她有些震撼,更多的是茫然。 她还以为宋莞尔做这一切,是苦心经营的一个陷阱想要一举绊倒自己,却没有想过她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她早就知道自己很会输,却仍然玉石俱焚,毁去自己的容貌,仅仅只是为了在她和楚凌沉之间埋一颗不知会不会发芽、何时会发芽的怀疑的种子。 值得吗? 她是疯了吗? 颜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莞尔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些许的癫狂之色。 她盯着颜鸢一字一句道:“颜鸢,你洗不清了。” 颜鸢还是没有开口。 她知道眼前的人对她抱着最纯粹的恶意,这恶意甚至与楚凌沉并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站在光亮处,身上的衣裳干净了一些,便招来这无端的恶意。 宋莞尔她甚至,损人并不利己。 她还在笑。 颜鸢冷眼看着她。 直到此刻,她终于对宋莞尔起了厌恶之心。 颜鸢等她笑完了,才道:“你说我们生来不平等,所有人看不见你,可是宋莞尔,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有灭族之仇,还是夺财之恨?” 宋莞尔没有回答。 颜鸢告诉她:“我们并没有关系。” 颜鸢道:“你为何要用九成的败率,去赌一个不相干的人遭遇不幸的可能?” 颜鸢道:“你哪里是求存,你是求宣泄。” 颜鸢望进宋莞尔的眼睛:“我未必会受损,你却已经付出代价。宋莞尔,你说全世界没有人在意你,可明明连你自己都不曾在意自己。” 宋莞尔的笑容僵在脸上。 愤怒渐渐取代了得意。 “你住嘴!”她尖声吼了出来,“我不需要你舐皮论骨!” “我没有在舐皮论骨,也并不想要了解你,我只是……”颜鸢轻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她明明已经离开那座山城很远很远了。 其实可以过得更好一些。 只可惜,她似乎并没有放下过五岁那年得到的馒头。 手里一直捏着东西,又如何能够爬过高山。 …… 颜鸢不想再与她多话了,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疑惑的答案,就干脆地转过身离开宋莞尔的房间。 只是脚步还没迈出门口,宋莞尔狰狞癫狂的声音便从她的身后传来: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得到了他吧?” “他对你信任有加,他为你倾城献宝,把你捧上到云端,颜鸢,这些东西我何曾没有拥有过?” “他早就心有所属,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也已经死了。” “你永远都走不进他心里。” 颜鸢一步跨出门槛,紧接着脚步微滞。 一半是因为宋莞尔的话语; 一半是因为她在房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寺院中的梧桐已经落尽,只余下满园茕茕孑立的枝桠。 楚凌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幽幽看着她,安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场雨落下。 已经死了么? 颜鸢的耳畔回荡起宋莞尔的话语。 她的脑海中浑浊一片,对上楚凌沉的眼睛时,却恍惚听见自己的内心在叹息。 可他分明,还活着啊。
第119章 哼 楚凌沉就站在那里。 他好像生来就是生根在泥沼,身上脸上都带着淡淡的湿意。 颜鸢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心有所属”这四个字。 宋莞尔说他早就心有所属,跟着死去的人一起死去。 那个死去的人,会是宁白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颜鸢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许多凌乱的记忆在脑海中勾起异样的情绪,这些情绪错综杂糅,五味横陈,一时间她的胸口涌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感觉。 那滋味有点像怜悯。 又不完全像。 在颜鸢还没彻底捋清这陌生的知觉前,楚凌沉眨了眨眼,然后在她的目光冷漠地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了的厢房门口。 临走之前,还皱着眉头,发出一声冷哼。 用粗暴的行动表明了他的意思。 孤依然在生气。 “……” 顷刻间,所有的感觉都化为乌有,再婉转的心思也全部灰飞烟灭。 颜鸢胸口只有火气。 他这什么意思? 他来干什么的? 他是专程来看她和宋莞尔吵架的吗? 看她吵赢了,他很不满意是吗??? 颜鸢的拳头硬了。 她揉了揉掌心,按捺下冲上去揍他一顿的欲望,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她今日还有行程,实在没有空和他置气。 颜鸢回到房间就摘去了头上阮竹精心挑选的首饰行头,从随行的包裹之中找出了朴素的常服换上,一身轻装走出房间。 她走得匆忙,自然没有看见,就在她离开之后没过多久,传旨的公公就进了宋莞尔的房间。 公公带来的是楚凌沉的旨意: 栩贵妃欺君罔上,着幽禁。 宋莞尔躺在床上,无神的眼睛望着房梁。 她知道楚凌沉给他的是一道最简单也是最残酷的旨意,没有罪名便是无从昭雪,没有时间便是终生不得出。 不过其实也无关紧要。 她知道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她在族中不过是一个小小庶女,在她入宫之前,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她在入宫之后,全力帮扶拉扯着母族的族兄弟,如今他们成为了圣上牵制旧戚党的工具,皇恩自会天降,他们也就不再需要她。 即便她拼尽了全力。 依然无足轻重。 宋莞尔低声道:“其实我死了,也没有关系,是不是?” 公公道:“娘娘可以自行斟酌。” 公公说完,便转身离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 宋莞尔躺在床上,仔细品味着自行斟酌这四个字。 她想要笑一笑,可是脸上伤口在方才的对峙中被扯破,此刻一牵动便是刻骨的疼痛。 于是她只能睁着眼睛发呆。 又过了许久,她的近侍宫女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房间里。 宫女捧来了一碗清粥,战战兢兢道:“娘娘脸上有伤,奴婢熬了一些粥,应当不难下咽,娘娘……” 宋莞尔却仿佛没有听见,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宫女心中一跳,靠近床边:“……娘娘?” 好在宋莞尔又眨了眨眼。 她仿佛只是走神,又仿佛是累极,艰难地牵扯嘴唇露出了一丝苦笑:“她说我……很可惜。” 宋莞尔呢喃着,低声喟叹:“确实有些可惜。” …… 楚凌沉落脚的厢房在寺院的最东面,传旨的公公脚程不快,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厢房外的回廊上,洛子裘已经在那边等候。 公公走到了洛子裘面前,朝着他行了个礼,点了点头。 洛子裘便懂了。 他转身走进了厢房。 厢房里光线偏暗,窗门紧掩。 楚凌沉低垂着眉目,在蜡烛前烧毁了一道密函。 洛子裘无声无息地走进了厢房里,等他烧完密函,才淡道:“宋莞尔死了。” 楚凌沉似乎是在思考,他的指尖还夹着密函的残渣,手掌微微翻转,那些灰烬便在阳光之下飘散。 洛子裘道:“陛下给过她选择,已是仁至义尽,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与人无尤。” 他并不确切知晓宋莞尔与楚凌沉的过往,但这些年宋莞尔私底下也做了不少事情,楚凌沉都是听之任之,就算曾经有恩惠,也恐怕早就还清了。 而如今宋莞尔想置颜鸢于死地,已经是走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洛子裘道:“宫中也已安排妥当,宋莞尔死讯不会外传,宋家戚党依然可以为圣上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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