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犹豫了片刻问:“什么愿望?” 宋莞尔转过身,走到了颜鸢的面前,朝着颜鸢深深行了一个礼:“臣妾许愿,娘娘听完臣妾的故事之后,可以对臣妾心生一点点的怜悯……”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到最后已经几乎是从喉咙间挤出的呢喃低语。 最后几个字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颜鸢听得不是很真切,本能地朝前走了半步,却没有想到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宋莞尔忽然抬起了头,方才还楚楚可怜的眼眸中杀气毕现! 颜鸢微微一怔。 下一刻宋莞尔已经手持小刀,精准地朝着她的胸口刺下! 她的动作极快,如同狡兔出笼。 只可惜她终究不会武。 颜鸢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只是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颜鸢退开几步怒道:“宋莞尔,你疯了么?!” 宋莞尔一刀刺空险些跌倒,回过头时眼睛已经血红。 她整张脸上满是汗水,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艰涩的声音从喉咙底被挤出来:“没有。” 话音未落,她已经朝着颜鸢再次刺来。 颜鸢这一次并不想要躲闪,这里是座庙宇,周围都烛火与香油,有太多的不可控的东西了,她必须尽快控制住宋莞尔才行。 她站在原地不动,任由宋莞尔近身,就在小刀即将触碰到她的胸口的一瞬间,她抓住了宋莞尔的手腕用力一拽,钳制住了她的动作,而后翻转她的手腕卸她刀刃。 宋莞尔惨叫一声。 她的手指张开,刀却没有应声落地。 颜鸢愣了愣,低头望去,却发现并非她意志惊人没有松手,而是…… 刀刃粘连在了她的手掌上。 “你……” 颜鸢震惊看着她。 她终于明白为何宋莞尔会满头大汗了。 就在刚刚,宋莞尔一刀没有刺中,居然紧接着调转了刀柄与刀刃的方向。 那把小刀的刀刃在烛火之中炙烤了许多时间,早已经炙热无比,她的掌心握住着刀刃,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是眼下手掌的皮肉已经和刀身粘连在了一起。 宋莞尔的眼睛里潺潺流出泪水,痛苦的叫声在庙宇中响彻。 大殿上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外面顿时响起阵阵骚乱的脚步声,眼看着人群就要抵达殿内。 颜鸢被迫松开了宋莞尔。 就在她松手的一瞬间,宋莞尔居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的眼里闪动着绝望的眸光,忽然深深吸了口气,用另一只手狠狠撕下手中的匕首,而后对着自己的脸一刀划下! “啊啊啊——” 这一次哭泣声混着尖叫声,彻底在大殿上炸裂了开来。 粘连着皮肉的小刀被丢在地上。 宋莞尔举着血淋淋的手,捂住脸上的伤口,在地上痛苦地辗转打滚,一滴滴的鲜血如同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染红佛堂前的地砖。 尘世间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汇聚。 颜鸢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脑海中一片空白。 茫然间抬头,只见大佛低垂着头颅,慈目悲悯众生。 颜鸢的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闪过。 一个人如果只能通过这种自损的方式,去博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世上,是否从来没有过她可以仰仗依存的人或者事物? 那样的人…… 颜鸢看着宋莞尔痛苦辗转的身影心想,确实很可怜。 …… 楚凌沉走进大雄宝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惨烈的场景: 佛堂地上的青砖上血迹遍布。 宋莞尔满脸血污地在地上战栗打滚,水绿色的衣裳已经被血污染得斑驳刺眼。 而颜鸢则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她脸上的表情堪称冷静,只可惜,她的裙摆上也沾染了鲜血,还有血手攥过的痕迹。 她抬起头,视线与楚凌沉交织。 宋莞尔在辗转之余,嘶声喘息:“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楚凌沉的目光幽幽,低道:“子裘。” 洛子裘本就紧跟着楚凌沉,此刻得了命令很快就招呼着人把宋莞尔搀扶出了殿门,其他宫人与僧众也纷纷退出了殿门。 偌大的大雄宝殿,很快就只剩下了楚凌沉与颜鸢。 还有万千烛火摇曳,满屋檀香。 真是…… 够倒霉的啊。 颜鸢心想。 原本就是极难解释的场面。 更何况楚凌沉已经和她早就已经翻脸了。 那夜不欢而散,他就已经是一幅要废后的嘴脸。 暌违多时,方才马车上相见,他连睁眼多看自己一眼都没有。 再没有比这更坏的局面了。 颜鸢叹了口气:“不是我做的。” 她还是很生气。 但是凡事有轻重。 她明白越是这样的局面,反而越不能置气。 颜鸢道:“那把小刀是挑灯油用的,栩贵妃用火灼热了小刀,先刺我未遂,就调转刀头灼伤了自己的手,而后刺伤了自己的脸。” 这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是事实。 颜鸢看着楚凌沉,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他的态度,可惜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于是想了想补充:“今日之前,我并不知道栩贵妃会同行,一个时辰前,我不知栩贵妃会随我入殿而不是伴陛下左右,半个时辰前,我不知道佛龛上还有一把小刀。” 若真是有所图谋,怎会这样仓促呢? 楚凌沉依旧不置可否。 僵持持续了片刻。 楚凌沉冷淡的声音响起:“若是临时言语有所冲突。” 颜鸢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脾气那么好。”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殿内气氛有些异样。 抬起头,果然看到了楚凌沉脸上毫不遮掩的嘲讽。 “……”
第118章 他心有所属? 上当了。 有一个声音在颜鸢的脑海里响起。 彼时楚凌沉站在距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的身体挡住了屋外落进宝殿的天光,在斑驳血迹的地上投下一片暗影。 脸上的表情就藏身在逆光的暗影之中,明明模糊晦暗得让人看不真切,却不知道为何,那点眉宇之间的冷嘲却清晰地落入了颜鸢的眼睛里。 僵持中,寂静蔓延。 无言的尴尬持续了半晌。 又过许久。 楚凌沉的声音才淡淡响起:“是么。” 颜鸢:“……” 他居然隐喻她脾气差。 这居然是他在这种局面下的第一个质疑的地方。 颜鸢忽然间就不想解释了。 事发突然,她差点就忘记了,楚凌沉一颗心比蜂巢还多眼。 她越是慌乱解释,恐怕在他眼里就越是沦为笑柄,成为他肆意凌辱捉弄的把柄罢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狗东西。 颜鸢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抬起头道:“所以陛下要把我抓起来问审么?” 楚凌沉盯着颜鸢的眼睛,慢条斯理:“你方才不是已经解释了么。” 颜鸢道:“我解释你就信?” 轻信他人,这可不是这狗东西的作风。 楚凌沉看着颜鸢,眼眸中盛了一汪波澜不惊的池水,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颜鸢又问:“那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楚凌沉道:“可以。” 这狗东西变性了? 颜鸢简直要怀疑天上下红雨了。 亦或是,他还有更大的坑等着她? 颜鸢又在殿上踟蹰了片刻。 她心中仍有疑惑,可她担心楚凌沉脾气阴晴不定,旋即就会改主意,于是干干脆脆地转身离开了大雄宝殿。 佛殿内,楚凌沉的视线追随着颜鸢,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而后他低下了头,目光落在地上的斑驳血迹上,眼瞳之中冰寒一片。 …… 颜鸢已经回到了寺院的厢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去了宋莞尔的房间。 她大约知道宋莞尔刚才那一出是想要栽赃嫁祸,但是她还有些疑惑,她为何要这样做。 若仅仅只是争宠,何须自毁容貌? 彼时洛子裘刚刚替她上完药包扎完毕,随行的宫人们正端着一盆带血的水急匆匆出门,洛子裘跟在其后,与颜鸢恰巧在房门口相遇。 洛子裘便俯身行礼:“皇后娘娘。” 颜鸢问他:“栩贵妃的伤势如何?” 洛子裘道:“伤是小伤,调养几日便会好,只不过那刀被火灼过,划伤的皮肤怕是难愈。” 颜鸢道:“她醒着吗?本宫可以去探望么?” 洛子裘道:“可以。” 他神色如常,声音平静,似乎完全不记得眼前站着的正是理论上的凶手。 这让颜鸢反而不会了。 不论如何,她都是理论上的真凶。 他与楚凌沉这对主仆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子裘就真的转身走远了,颜鸢只能带着一肚子狐疑走进房间里。 房间里居然也是空无一人。 只有阳光静静落在窗台上。 此时宋莞尔正躺在床上,她的手上与脸上都已经被包上了厚重的纱布,露出的嘴唇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平日里眼波流转的一双含情眼,眼下就像干枯的泉眼。 她面无表情地躺着,就像是一尊被暴晒失了水的泥像。 直到颜鸢走到床前站定,面前的泥像忽然瞪大了眼睛,眼里迸射出惊恐的不敢置信的光亮。 “你……你为什么……” 宋莞尔张了张口,从喉咙底挤出嘶哑的嗓音,可是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挤不出完整的字句。 “我为什么是自由身。” 颜鸢平静地替她说完她的疑惑。 这个问题她也很疑惑,所以并没有办法如她所愿回答她。 颜鸢道:“我来,只是想要回答你一个问题。” 颜鸢盯着宋莞尔,轻声道:“我对你确实心有怜悯,但并非在刚刚,而是更久之前,你第一次掘下陷阱,引我去后山温泉送死的时候。” 宋莞尔忽然瞪大了眼睛:“你……知……” 颜鸢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中流淌出一点惋惜的光亮。 “我早就听闻过你,在边城时便是熟读诗书的温雅才女……与我后来再见到的样子不同,那时候我便想,这个人大约是吃了很多苦。” 宋莞尔僵直地躺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 “可是宋莞尔,你不能又当强盗,又想要他人怜悯。” 宋莞尔忽然停下了呼吸。 颜鸢的声音很轻,落在她耳中却仿佛是刀刃一道道划过,明明没有伤口,却仿佛全身上下都浸泡在了血里。 大约死去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宋莞尔缓缓地想。 绝望的知觉慢慢蔓延,她非但没有觉得痛苦,反而觉得说不出的畅快,畅快到她几乎想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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