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了笑,循循善诱:“月下也并非什么登不得台面的东西,自古儿女情长,花前月下,美酒暗香,皆是过客春风而已,鸢儿不必介怀。” 颜鸢:“……是。” 消极怠工被东家逮到,说不慌张是骗人的。 她的局促被太后看在眼里,自然而然地,就被理解为了难为情。 太后看着她一副少女无措的模样,眼里的戒备稍稍减淡了些。 她其实对颜鸢的情感终究是复杂的,既想要让颜鸢去到皇帝的身边,最好能夺了宋莞尔的宠,却又不想让他们真的成一对真心佳偶,平白为皇帝送去一对羽翼。 所以赠她月下,是想让颜鸢的争宠之路一开始便是失了真心,加之她寒疾缠身无法生育,天长日久,终归只能在她的手心里乖乖当一枚棋子。 而如今,颜鸢已经踏出第一步。 她是时候推一推了。 太后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鸢儿觉得热么?” 颜鸢一愣:“嗯?” 太后盯着她一身裘袄微笑:“融园浴池一旦启动,此处就要热一些。” 颜鸢老实答:“热。” 太后笑道:“那还不快把身上的笨重衣裳脱了。” 颜鸢乖巧道:“是。”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脱下了身上的裘袄,露出内里穿着的单衣。 这单衣她也是特地挑选过的,质地虽然薄,却密不透光,即使她背后那些疤痕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应该也透不出来。 太后的目光在颜鸢身上游走,而后朝着左右挥了挥手道:“时辰差不多了,为皇后娘娘换上浴衣。” 浴衣? 颜鸢愣在当场。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在来之前阮竹从来没有提到过,融园赐浴还有专门的浴衣。 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后的女史们端来了一盏案台,案上放着一件素白色的轻罗纱衣。风一吹那纱衣边微微拂动,就像是随时会被吹散的流云。 颜鸢在原地发呆。 女史在她的面前躬身行礼:“娘娘请入融园更衣。” …… 颜鸢被女史指引着,穿越慈德宫边缘的花墙,进入了融园的地界。 她原本以为融园会是在室内,所谓相连也不过两边院墙相通的说法而已,却没有想到融园浴池竟然……是一方室外的清潭。 清潭规模不小,潭上有亭遮盖,周围围了一圈厚厚的荆棘花丛。此时日落西山,阳光洒在浴池之上,风一吹便是金鳞波荡。 “娘娘请。” 女史在颜鸢的身旁低声催促。 颜鸢还愣在当场,唯有脚下传来温热的感觉,提醒着她眼前并非一潭清水,而是人工开凿的浴池。 她被皇庭的铺张阵仗震撼到了,呆呆站在原地忘记了动弹。 女史在边上轻笑:“娘娘,此处看似地面,实则是三层,炭室在地底二层,故而看起来像是一处天然的温泉。” 颜鸢迟疑问:“加热这一池水要多久?” 这浴池旁花草繁茂,底下的炭室不可能让水沸腾,否则上面的花草树木早就烧成了菜。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炭火搁层慢慢烘烤,每时每刻控制着水温。 女史答:“两日。” 颜鸢:“……” 阔气啊。 颜鸢在心底赞叹。 最后一点夕阳落下,红色的宫灯还未亮起,几位女史把颜鸢围了起来,轻柔地褪去她身上的衣裳。 会被看出伤疤吗? 颜鸢屏住了呼吸。 此时太后的身影还依稀可见,她不敢贸然开口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扛着,眼睁睁女史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衣衫一件件褪尽,最后一件亵衣的系带被女史的手慢慢解开,随即轻薄的浴衣被轻轻披在了颜鸢的身上。 女史的声音随即响起:“娘娘可以入浴了。” 颜鸢悄悄舒出一口气。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发现这件浴衣薄如蝉翼,虽叫衣裳,其实穿与不穿也没太大的区别。 好在天色已经暗了,那些女史似乎并没有看出她身上的异样,她趁着她们还来不及反应,提着裙摆慢慢踏进了浴池。 水里热气缭绕,岸上的一切也朦朦胧胧。 女史们开始点亮周围的宫灯,一盏接着一盏,很快浴池边就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 其中一位年长的女史隔着雾气对颜鸢行礼:“娘娘,奴婢师从御医院穆连城穆御医,会些推拿之术,愿为娘娘疏通经络。” 颜鸢把整个身体浸没在水里,抬起头悄悄探望花墙后一眼,发现太后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她悄悄松了口气,摇头道:“不必,本宫怕疼,不喜推拿。” 又一位女史行礼:“娘娘,奴婢擅长调香,愿为娘娘点香入穴。” 颜鸢还是摇头:“不用,本宫身体各处都扎过针,恐有变故。” 她刻意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能被女史听见,又不至于传到太远的地方,然后干干脆脆拒绝了女史们的全套侍奉。 女史们脸上写满为难:“可是娘娘,奴婢们本就是专程侍奉娘娘的……” 她们是专司融园的女史,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本事,往常每一个入融园的娘娘与夫人虽也是各有喜恶,但从来没有人全盘拒绝过。 若是让太后知道了,怕是要治她们侍奉不周之罪。 颜鸢在水中眯起了眼睛,朝着岸边轻声道:“你们往常服侍过身染寒疾的人吗?” 女史们纷纷摇头:“这倒不曾。” 颜鸢真诚地看着她们:“我们这种人啊,平日里看不出病症,但如果湿着身体凉风一吹,寒气入体……” 她缓缓道:“……一不小心就死了。” 女史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她们当然听说过,当今皇后是个寒疾缠身缠绵病榻之人,就在不久之前,只因为望舒宫里少了几夜炭火,皇后娘娘便是大病了一场。太后盛怒,下令诛杀了整个望舒宫的宫人。 要是今日她在融园着了凉,她们恐怕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颜鸢望向她们的目光越发赤诚:“本宫也是不想为诸位添麻烦,毕竟侍奉不周,总好过侍奉过失,不是么?” 女士们没有说话,脸上却渐渐地写满了不安。 颜鸢循循善诱:“不如就随便泡一泡,各自安好,如何?” 女史们沉默片刻,俯身行礼:“……是。” 她们成群结队,退到了更远的地方,一时间融园里只剩下袅袅升腾的水汽。 颜鸢终于放松了下来,一面享受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每一寸皮肤,一面悄悄在心中计盘算着时间。 尘娘的药大约能维持一个时辰,从望舒宫出发到此刻大约半个时辰,所以她最多只能在这浴池里待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应该不算驳了赐浴的脸面吧? 届时就推说体虚,有些犯晕就好了。 主意已经定下,颜鸢便闭上了眼睛,心安理得地享受温暖的水流。 时间如同流水,慢慢游走,等她再睁眼时,胳膊上的伤口已经隐隐约约有些泛红了。 颜鸢人从温泉中站起了身,却忽然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花墙之后,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儿臣来迟,还请母后见谅。” 那声音异常耳熟,透着说不出的敷衍与嘲讽。 是楚凌沉。 颜鸢:“……”
第68章 吓到了? 果然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啊! 颜鸢咬着牙又缩回了浴池中。 浴池周围宫灯闪烁,光芒隐隐灭灭。她趁人不备悄悄掀开了自己的衣角,低头看了一眼肩膀。 肩膀上的旧伤痕已经有了淡淡的粉红色,它现在看起来还不像是疤痕,一层轻薄的浴衣就足够把它遮得严严实实。 应该不至于马上失效吧? 现在出去也未必可以逃出生天,说不定还会被逼在他们面前原形毕露,不如现在在浴池多扛一会儿,说不定等下楚凌沉就走了。 颜鸢这样想着,便安静地趴到了浴池边,透过稀疏的花墙,悄悄偷听花墙后的动静。 花墙后,女史为楚凌沉斟了一杯茶。 太后的目光落在楚凌沉的身上,她道:“听说此次皇陵出了一些险情,沉儿可有受伤?” 她的声音淡淡的,就仿佛是在讨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颜鸢听得愣了愣,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一个母亲在听说孩子在外差点丢了性命后,不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没有。” 楚凌沉的声音更加冷淡。 颜鸢悄悄在浴池边变换姿势,终于找到了花墙的一丝缝隙,透过缝隙刚好可以看见楚凌沉冷漠的脸。 彼时他正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嘴角隐隐约约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听说御儿这次……在皇陵惹出了一些麻烦。” 太后叹了口气,言语之间终于透出了一些温和之意。 只可惜这抹温存并非是为了楚凌沉,而是为了楚惊御。 “御儿自小在哀家身边长大,对哀家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此次他查到有歹徒上了御庭山,已经向哀家请过旨意,是哀家命他围山捉鳖。” “马踏皇陵虽有过错,但想来御儿也是关心则乱,哀家愿代他向皇帝赔个不是。” “皇帝罚也罚过了,就适可而止吧。” 温存很快流散,太后的言语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淡漠。 她的目光落在楚凌沉的身上,脸上并没有多少商量的神色,不像是为暄王求情,代他赔礼道歉,反而像是居高临下的通知。 楚凌沉依旧低着头,细长的指尖转动杯盏,依稀间他还笑了笑:“孤没有对皇兄做什么,只是送他回家。” 太后脸色一变,冷道:“皇帝差人送御儿回鄂州,却令城防军扣留了他的三千亲兵,他回了鄂州若是遇上动乱,该如何自保?” 她的声音提亮了许多,一双眼死死盯着楚凌沉,眉宇间已经有了稀薄的怒意。 楚凌沉却无动于衷。 他只是笑了笑道:“可儿臣不知那是皇长兄的亲兵,毕竟皇长兄他从未上过奏折,提过要带兵逼临帝都城。” 太后道:“可那些亲兵并未入城。” 御庭山并不属于帝都城范围,只是临近,暄王带兵离开封地虽然于理不合,却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入过帝都城。这便是她今日与他谈的底气。 “所以孤只是扣留了他们。” 修长的指尖放下茶盏。 楚凌沉抬起头,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遗憾:“可惜他们没有入城。” 他望着太后的眼睛,缓道:“否则也就不用母后如此操劳,摆这一桌家宴了。” 虽然所谓的家宴,不过是面前的这一杯清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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