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细碎绵长,隐隐约约地混杂在风里。 有些像是啼哭声。 婴儿的啼哭声。 尘娘的脸色变了:“娘娘……” 颜鸢回头看着尘娘:“你也听见了?” 尘娘点了点头,脸色苍白。 那便不是错觉了。 确实有婴童的哭声从梅园的深处传来。 颜鸢又把视线挪回了梅园深处,她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此时太阳当头,距离黄昏还早得很,于是她就朝着梅园靠近了几步。 尘娘没有料到颜鸢还能再往前,顿时慌了:“娘、娘娘!” 颜鸢道:“里面确实有声音,本宫想要去看一看。” 尘娘脸色惨白:“娘娘不可!娘娘本就体寒,此等阴冷晦暗之地,若是沾染了什么极阴之物……” 颜鸢道:“本宫不信鬼神。” 归根结底,她这一身寒疾是因为雪地跋涉而已,如果沾染不干净的东西能让人体寒,那她杀敌无数的爹爹早该冻成冰棍了。 她笑了笑,叮嘱尘娘:“你就在门外等着,本宫稍后就出来。” 不久之前,她曾经偷偷进过魁羽营旧址查看,但是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时候漏了的梅园眼下正好补上,也算是师出有名。 当然了,她对那哭声也是有些好奇的。 颜鸢说完,便提着裙摆,一步踏入了梅园的门槛。 转瞬之间,风便停下了。 那哭声也随之消失。 颜鸢站在梅园的院门内,抬头探望。 这里看起来确实已经荒废很久了,她往前勉强走了一小段,却只看见满目荒草。原本的雕栏画栋早已经褪尽了朱漆,淡淡的湖腥味混杂着生灵腐烂的味道,笼盖着整一座庄园。 颜鸢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拨开了眼前枯草,慢慢朝前走了十数步,果然看见了阳光之下,一个绿波荡漾的大湖出现在了面前。 这里还真有一个大湖。 在阮竹的故事中,这里是前朝的梅妃毒杀了满宫上下,最后自尽的地方。 而如今这个大湖已经久未有人打理,湖面上飘满了绿色的水草,水草中间隐隐约约还露着一根绳索。 这是…… 颜鸢想要再靠近些。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远处悄然响起。 凉风吹过,枯草沙沙作响。 颜鸢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循着那声音靠近它,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触碰到枯草。 那东西果然没有觉察,它像是正在翻找什么东西一般,不断有杂草倒地的声音传到颜鸢的耳朵里。 会是什么东西呢? 正当颜鸢屏息靠近之际,也不知道哪里飞来了一只白色的大鸟。大鸟振翅飞过湖面,爪上的一只猎物不慎,扑通一声掉在了颜鸢的身旁。 猎物落地,发出“扑通”一声。 颜鸢:“……”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停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男人冷厉的声音响起:“谁在那儿!” 说话间杂草疯狂翻动了起来,一个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颜鸢的面前,转瞬之间的刀剑出鞘,剑锋直指颜鸢。 刀锋距离她的脖颈不过半指,只差一丁点,就要刺入她的喉咙。 颜鸢:“……”
第66章 陛下真是舍得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颜鸢很想要回到刚刚进门之前,收回自己对尘娘说的话。她从前不信鬼神,但从今往后出门,她决定要翻一翻黄历。 刀锋的主人眼神凶狠,死死盯着颜鸢:“说!你是什么人!来梅园有什么目的!” 颜鸢抬眼看着男人。 那人约莫三十上下,身上穿着的是禁卫营的衣裳,看他衣领上的纹饰和佩刀的规格,应该是个级别不低的禁卫。 男子也在看颜鸢,他刚刚一时情急便亮了刀,直到此刻终于看清了擅闯者是个衣着不凡的女子。 看她穿着打扮非富即贵,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宫里的娘娘,要么是入宫的命妇。 顿时男子的脸上的神色青灰交加,他缓缓收回刀,迟疑道:“请问……尊上可是哪个宫的娘娘?” 颜鸢道:“望舒宫。” 男子愣在当场。 望舒宫里的娘娘只有一位,月前入宫的……当朝皇后。 男子的脸色彻底青了。 他慌乱跪在地上,僵直着身体把刀举过头顶: “属下彭越,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属下不知娘娘驾到,方才冒犯,请娘娘责罚!” 他的脸上写满了狼狈,声音的尾端在喉咙底发颤,看得出真的是已经畏惧到了极致。 颜鸢居高临下看着他,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里是后宫,除却每日的巡逻与守卫,禁卫在这里是无法随意行动的,即便是执勤都是需要向上报备。 叫彭越的禁卫跪在地上回答:“回禀娘娘,这一带是属下的巡值范围,属下昨夜路过此处,听见……听见……” 彭越似有说不出的难处,两鬓间逐渐渗出透明的汗珠。 颜鸢看着他为难的模样,试探道:“听见婴童的哭声?” 彭越的呼吸猛然一顿,艰涩道:“……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向颜鸢讲述自己来这里的缘由: 他本来禁卫营甲支的禁卫,从御花园到梅园这一带原本就是他轮值巡逻的范围。大约在数月前的深夜,他路过梅园之时,忽然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他当即就入内翻找,却一无所获。 就在那夜之后,宫中传出风声,说曾有人在月下看见过梅园里头飘出红衣的女鬼,更不止一人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过婴儿的啼哭之声。 久而久之,宫里就起了流言,说是前朝的梅妃自杀之际,腹中已有胎儿。这些年她沉在湖底,腹中胎儿吸取了宫里的鬼气,终于破胎而出了。所以这几月来,每夜才有婴童的啼哭声从梅园响起。 在宫中怪力乱神原本就是禁忌,他不敢将此事上报,但又确实时常在夜巡时听见哭声,夜夜难以安眠,于是不得已便趁着烈日当头的时候,只身入梅园一探究竟。 颜鸢好奇问他:“那你找到什么了吗?” 彭越摇头:“没有。” 颜鸢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注定无所得了,她总不能当着禁卫的面,去翻找梅园和魁羽营的旧迹。 她道:“一场误会,彭侍卫请起吧。” 说完颜鸢便转身走出了梅园的院门。 门口的尘娘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看见颜鸢出门紧张地上前询问,颜鸢朝着她摇了摇头,和她继续朝着御医院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娘娘!” 方才那个叫彭越的侍卫匆匆走上前来,在颜鸢的面前行礼:“娘娘,此地荒凉,娘娘身旁并无守卫,属下愿送娘娘前往目的地!” 他双拳合礼,脊背挺直,语气中满是真诚,让人觉得他此举并非谄媚,而是真的出于职责所在。 可一个真正尽忠职守的禁卫,是不会主动离开轮值区的。 他并不是一个好将士。 颜鸢平静看着彭越:“可以。” 从梅园到御医院,约莫步行一盏茶的时间。彭越一路上话不多,行为确实十分周到,他看颜鸢不喜路人注视,就带着颜鸢绕行了好几处小路,比预想中还要更早地送她到了御医院的门口。 “娘娘请慢走。” 御医院前,彭越躬身行礼。 颜鸢看他迟迟不走,只能问他:“多谢彭侍卫,不知彭侍卫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禁卫营甲支的禁卫,也算是人中龙凤,又擅离职守如此殷勤,说没有所图是不可能的。 彭越一怔,抿了抿嘴角。 他知道眼下并不是合适的开口时机,显得他太急不可耐,但这是一次天赐的机会,错过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皇后娘娘了。 “属下听闻此次皇陵祭祀,乾政殿的亲卫有所折损,想必不日陛下便会增补亲卫。” “属下名叫彭越,若有机缘,万望娘娘……能在圣上面前美言!” 彭越跪在地上,腰板依然挺直,一双眼睛里闪动着显而易见的野心。 颜鸢想了想,道:“可以。” 于是皆大欢喜。 彭越转身离去,颜鸢走进了御医院。 尘娘频频回头看彭越:“娘娘,真的要向陛下举荐这个人吗?” 尘娘欲言又止:“奴婢觉得此人……急功近利。” 他虽然看起来刚正不阿,但是做事是实实在在的阿谀奉承。明明是擅离职守,还胆敢开口要娘娘美言。这样的人去了陛下身旁,能尽忠职守么? 颜鸢淡道:“美言而已,我说了又不算。” 以楚凌沉的脾气,怕是连自己做梦都未必全信。 会信她的美言才怪。 …… 颜鸢被医徒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御医院,她说明了来意后,又被指引着去了御药房。 御药房的管事御医看完颜鸢手里那一卷过于长的药方,咽了口口水:“……回娘娘,这些药……” 颜鸢抬眼:“怎么,御药房没有么?” 御医慌忙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这些药中珍稀众多,微臣官位低微,开不出这些药材……” 这倒是颜鸢没有想到的。 上午时尘娘说要在药方里面加一些药,尽量遮住药材真正的用途,她便让尘娘什么值钱加什么,能加多少加多少。 横竖都要跑一趟御医院,趁机充实一下尘娘的小药库也是极好的。 当时的尘娘犹犹豫豫,最后在她的鼓励之下写红了眼睛,两眼发光地交给了她两个手腕粗的卷轴。 没想到倒弄巧成拙了。 但当着御医的面反悔,好像也不合适。 颜鸢干咳了一声道:“那这些药谁能开?” 御医抱拳行礼道:“掌事穆连城穆御医,副职洛子裘洛御医。” 颜鸢:“……” 御医道:“不知娘娘属意哪一位?” 颜鸢迟疑片刻道:“还有没有第三人可选?” 这两个人一个是太后眼线,一个是狗皇帝心腹,不论哪一个她都不想招惹啊! 御医为难道:“娘娘恕罪。” 颜鸢:“……” 骑虎难下,颜鸢站在原地踟蹰,她在心中反复权衡了一阵子,最终狠了狠心道:“带本宫去见洛御医。” 融园沐浴,原本要隐瞒的就是太后,穆御医知道了那太后也就知道了。如果是洛子裘的话,他必定不会把她的用药告知太后,就算是真的被他推算出什么,也并非不能解释。 打定了主意,颜鸢便跟着御医的步伐,走进了御医院的深处。 御医院的院落不小,兜兜转转也需要很长时间,院内亭台楼阁,清雅别致,看起来不像是医所,倒像是一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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