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御医终于在一处独立的院中院前停下了脚步,躬身行礼:“此地非微臣所能入,娘娘请进。” 洛子裘区区一个医官,竟有这么大排场吗? 颜鸢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院落中闪过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那是洛子裘。他身上穿着医官的官服,见到颜鸢眼睫弯弯,先是笑了笑,才躬身行礼:“微臣洛子裘,见过娘娘金安。娘娘驾临,蓬荜生辉。” 他笑起来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 颜鸢冷眼看着他,若不是亲眼看过他陪着狗皇帝为非作歹,她还真的会信洛子裘只是一个斯文恭谦的医官。 她不想与他客套,干硬道:“本宫前来问药。” 洛子裘接过了卷轴,温和道:“娘娘所求,微臣自当配合。” 他盯着颜鸢,话锋一转:“只不过是药三分毒,不知娘娘可否跟下官入内,让下官为娘娘诊一下脉?”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条件。颜鸢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跟着洛子裘的身影,走进了小院的屋内。 把脉她向来是不怕的。 反正病是真的病,虚也是真的虚。 颜鸢坦坦荡荡落座,把手腕伸到了洛子裘面前。 洛子裘的目光低垂,细长是指尖落在颜鸢的脉上。 他的神情专注,连眼睫都不曾眨一下。过了良久,他才抬起眼:“娘娘近几日来,可有坚持服药?” 颜鸢抬起头:“有。” 她确实在一日三餐坚持吃药。 虽然洛子裘摆明着是狗皇帝的爪牙,人未必是好人,药倒是好药。 她吃了他开的新药方后,确实感觉身体比往日要好一些,在御庭山这几日又是下水又是吹风,身体竟也没有垮。 洛子裘点点头道:“微臣所开之药中,有几味药药性极烈,娘娘若是多梦,可以让那位叫尘娘的医女开一些安神方。” 颜鸢点点头:“好。” 洛子裘把完了脉搏,打开了早已经搁置在一旁的卷轴。 颜鸢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洛子裘的目光落到卷轴上,扫了一眼,略微的诧异过后,他抬起头问:“娘娘有所需求,御医院自当配合,这些药娘娘只管取便是。只是这些天漏数量……” 颜鸢硬着头皮道:“我寒疾缠身,需求量大。” 天漏草是治她寒疾的药引,自然是能多弄一些就弄一些,储备在那边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万一狗皇帝反悔了呢? 洛子裘又问:“这些南洋珍珠……” 颜鸢面不改色:“美容养颜。” 洛子裘又问:“那这些人参鹿茸……” 颜鸢道:“补气益血。” 洛子裘沉默了会儿道:“气血不可乱补。” 颜鸢熟练地推诿:“多谢洛御医提醒,本宫会让尘娘好好斟酌药方的。” 她的脸上写满了真诚,盯着洛子裘目光灼灼,眼里盛满了希冀的光。 洛子裘与她对视。 手里的扇子忽然摇不动了。 他感觉到锋芒在背,无奈笑了下,躬身行礼道:“那些药草颇为珍稀,每一株都是登载在册,配齐可能需要一些时辰。娘娘可否容微臣去药库查验一番,黄昏时候再送去望舒宫?” “无妨。” 颜鸢笑得通情达理。 “那本宫就先回宫等着了。” 颜鸢站起身来,目光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屋子,果然看见屋内有个架空的二层。 二层开着下合的窗,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方才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有人在看着她。 会是谁呢? 楚凌沉? 不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颜鸢没有在屋子里停留,径直离开了那儿。 她一走,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只残存了淡淡的药香。 洛子裘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颜鸢不会再折回,才捧起两个卷轴缓缓走上楼梯,进到楼上的房间。 楼上是一个书房。 洛子裘把卷轴在书桌前缓缓摊开,叹息道:“半个御药房的珍贵药材,陛下真是舍得。” 皇后娘娘的药方,实在是太惊天动地。他方才有意拖延了片刻,想着皇帝会不会出言阻止,结果出人意料,他竟是真愿意给的。 半个御药房啊。 洛子裘的心在滴血。 楚凌沉看也不看药方一眼,只是随手拨开了卷轴。 颜鸢入宫已有月余,从前没有求过药,忽然之间却列了长长的两卷药方,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都需要这些药,想必她真正所需的药应该就藏在这些药中。 既已达成合作,不过是些药而已。 只要她想要,只要御药房有。 只不过他需要知道缘由。 楚凌沉抬起头,淡道:“看出这些药是做什么的了么?” 洛子裘勾了勾嘴角:“祛疤的。”
第67章 温泉水暖 虽然药方已经被打散了,藏在各个角落极为隐秘。 但可惜了,他是洛子裘。 洛子裘的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这些药里,有几味特殊的药材,涂抹了之后能够能使人的皮肤延展,略微浮肿。” 楚凌沉抬头道:“那又如何?” 洛子裘道:“那样疤痕就不易被觉察了。” “人若受伤损了皮肤,伤口初为红色,时间久了便会变成暗沉的紫色,经年累月之后,紫色褪去,就会留下或内陷或外隆的疤痕。” “疤痕一旦产生,很难恢复,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障眼法。” “比如用这两卷药材中的某几味特殊药,使药膏抹过之处肿胀软化一些,如此操作便可使皮肤延展,不论是何种疤痕都能变得平整。” “若再用银针封一些血脉,或是涂抹上遮瑕的膏药,非近身不易察。” 洛子裘的声音和缓,娓娓道来。 楚凌沉的目光顿了顿,迟迟明白过来洛子裘的猜想。 他的眼睫低垂,声音淡薄:“你的意思是颜鸢的身上有伤痕。” 洛子裘道:“十有八九。” 说是十有八九,其实还是保守了。 沉船那日,他第一次见到颜鸢,就曾经在她的手心看到过奇怪的旧伤口。只不过手掌裸露在外,她没有刻意遮挡过,这些药想来也不是为手心伤口准备的。 莫非她身上还有别的伤痕? 洛子裘低着头沉思。 楚凌沉已经皱起了眉头:“只是疗伤,何必遮掩?” 洛子裘愣了愣,抬起头望向楚凌沉。 此刻楚凌沉的脸上写了淡淡的疑惑,似乎是对颜鸢偷偷祛疤的事情充满了的疑虑,分毫之间就要出动灰骑去探查背后的阴谋。 心思阴沉如楚凌沉,竟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洛子裘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 他轻声叹息:“女子都爱美,太后赐浴融园,娘娘不想在人前曝短被人瞧见伤疤,也是寻常事。” 楚凌沉淡道:“她不会。” 那个人入宫以后,便时常穿着硕大的皮袄,没有半分在意容貌的举止。后山温泉,她形容狼狈,发丝凌乱,她更是没有露出过任何难堪的表情。 她明明满脸都是无赖的算计,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卖惨上。 这样的人,会认为几道疤痕,便是需要遮的丑么? 楚凌沉的脑海中记忆闪回,依稀看见了马车上那个毫不顾忌形象,抱着膝盖打瞌睡的蘑菇,顿时他的脸上又露出嘲讽之色。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洛子裘脸上的调侃之意渐渐褪去。他正色道:“听说太后还邀了陛下去融园赴家宴。” 昨夜帝后同归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前朝后宫,自然也传到慈德宫里。是以今天清晨,太后宫里便传出了两道懿旨。 一道是给皇后的赐浴融园。 一道是给皇帝的家宴邀请。 融园乃是先帝为太后修建的私池。两座院落内里相连,慈德宫后院花墙纱帐之后,便是融园浴池。融园没有自己的院门,要想入内,必须先穿越慈德宫。 洛子裘的声音徐徐响起:“太后此举,真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啊。” 二人同归,不知情谊进展到什么程度。 太后只怕不仅仅是想要撮合,更想要的是试探,试探自己的棋子是否真的忠于自己,试探皇帝是否对定北侯有拉拢之意。 房间里药香弥漫。 楚凌沉的眼睫低垂,修长的指尖落到药单卷轴上,指腹划过卷轴上的纹理,目光幽幽。 …… 三日之后的黄昏,颜鸢在慈德宫女史的接引下,进入了慈德宫。 这并非她第一次来慈德宫,却是第一次深入这一座僻静的庄园。她在慈德宫中穿行了许久,才走到了一处花墙边。 花墙边有一座连通主院的连廊,连廊边际悬挂着月白的纱幔。孝慈太后在连廊内摆了一方小小的席座,此刻风动,她的身影便在纱幔之中隐隐约约闪现。 彼时夕阳已经西下,落日的金色余晖洒满了大地。 颜鸢被带到了纱幔前。 女史盈盈行礼:“回禀太后,皇后娘娘到了。” 纱幔内静默了片刻,太后声音才缓缓响起:“鸢儿来了,无须多礼。” 看来沐浴之前,还有鸿门宴。 颜鸢只能硬着头皮掀开了纱幔,一边入内一边暗自祈祷,希望太后不要耽搁太久。 尘娘的药虽然这两日经过了改良,但也勉强只能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如果她还留在这里,就要原形毕露了。 纱幔内,太后满脸慈祥道:“听闻皇陵祭祀一路颇为不顺,鸢儿的身体可还好?” 颜鸢低眉顺耳:“回太后,鸢儿的身体还好。” 太后的打量的目光落在颜鸢的脸上,似是无意道:“听闻鸢儿此次与皇帝携手同归,一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增进了情谊?” 颜鸢迟疑道:“遇到了一些危险。” 太后笑道:“怪不得沉儿前后判若两人,原来是共患难,生死相依了一回。” 颜鸢轻道:“是。” 颜鸢在心底翻了无数白眼,脸上熟练地挤出了一丝温婉的笑意。 生死相依? 差点丧命还差不多。 哪里来的共患难,她这一趟的危险全部来自楚凌沉,差一点点小命就要折在他的手里了。 太后的眼波流转,又问:“既有情分,其余的事情也该抓紧一些了。” 颜鸢一怔,不是很明白太后所指“其余的事情”是什么。她奉的命令不是只是接近楚凌沉么?难道还有别的任务? 太后看着颜鸢满脸懵懂的表情,叹了口气:“哀家给你的月下,你是不是忘记用了?” 颜鸢:“……” 颜鸢的脑海里记忆瞬回,想起了房间里三个木箱子锁着的那盒香粉,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能干巴巴解释:“臣妾只是想要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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