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凌沉就是这样的疯子。 …… 宁白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可偏偏她此刻没有多少力气,她只能闭上了眼睛平复呼吸。 而后她睁开眼,平静地告诉他:“我不会杀你。” 楚凌沉这条命,是她的同僚付出了性命的代价换来的。 他是一国之君,身系朝局天下。 就像他所说的,人命贵贱各有不同。 她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做的事情,他只需要活着就能有同样的意义。 宁白冷道:“我没有九族,也不养狗。”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也给你一个选择,杀了我,或者让我走。” 楚凌沉的脸色一变,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彼时外面狂风暴雨,天空忽然亮了半边,震耳欲聋的雷声便在旷野之中响彻。 楚凌沉的嘴角冷硬地抿起,脸上的戾气骤浓,手一翻,匕首划入一分,然而身下的宁白却一动不动,甚至连本能的疼痛反应都没有。 她好像不怕疼。 又像是早已经死去了。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胸口就仿佛压下千斤巨石。 他猛烈地呼吸,既想要杀了身下之人,又想要伏身去恳求他不要离弃自己,截然相反的激烈情绪撕裂拉扯,仿佛要把他的胸口扯出裂痕。 就这样僵持,不知过了多久。 楚凌沉终于缓缓撤回了手中的刀刃。 “滚。”他低声道,“不要让孤找到你。” 宁白喘出了一口气,冷眼看着楚凌沉。 她没有开口,只是坐起身来,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木屋。 最终还是没能好好睡上一觉啊。 临行之前的宁白叹息着想。 狂风暴雨,天寒地冻,最恶劣的天气,最小的生机。 真倒霉。 …… 那便是宁白与楚凌沉的最后一次相见。 宁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那个晚上,只记得那夜狂风暴雨,森林之中岁柏常青,雨滴落在树叶之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充斥着耳朵。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仍然充斥在她梦境之中的声音。 梦境中宁白在雨夜中辗转。 梦境外颜鸢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手臂上传来阵阵酸痛,蔓延的痛觉生生拉扯着她的梦境与现实,忽然间一声惊雷响起,她陡然惊醒了过来。 此时天地间一片雨声。 御书房里烛火如豆,光影昏沉。 颜鸢在凌乱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幽深,如同笼中困兽,眼神安静且压抑。 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她,不知道盯了有多久。 ……楚凌沉? 颜鸢怔了怔。 一时间梦境剥离,现实重新降临。 颜鸢总算是明白方才梦中为什么全身酸痛了,因为此刻楚凌沉与她蜷缩在一张小小的睡榻之上,她的半边身体被他欺压着钳制着,整条手臂酸麻交接如同残废。 颜鸢:“……” 所以这狗皇帝盯了她多久了? 他现在是清醒的吗? 他……看得见吗? 颜鸢心中思绪万千,忐忑地试探开口:“陛下方才可是做噩……”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看见眼前的眼睫颤了颤,而后忽然间她的眼前迎来一黑,她的整个身体瞬间被楚凌沉压到了身下。 “陛……” 烛火被挡住,整个世界暗沉下来。 颜鸢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楚凌沉的眼睛,一如当年在悬崖边上找到他。 她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那样的眼神。 绝望的,寂灭的,荒芜的眼神,仿佛下一个眨眼他就将死去。 “楚……” 世界归为寂静。 颜鸢说不出话来。 因为楚凌沉已经俯下身,堵住了她的唇舌。
第104章 不要背弃我 只是轻软地相触。 温热就在唇齿间泛滥。 颜鸢骤然之间瞪大了眼睛,脑海里一片混乱。 楚凌沉…… 他是清醒的吗? 还是依然在噩梦中? 颜鸢的脑海中嗡嗡作响,僵硬的手指本能地拽紧了自己的裙摆。 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顺着她的臂弯下滑到了她的指尖,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的手指,拉扯着推搡着,坚定地把她的手腕束缚到了身后。 于是难以言说的情绪开始相抵着蔓延滋长。 颜鸢慌乱地喘了口气,她企图整理出一些思绪,好让自己选出最好的应对方法。 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因为楚凌沉开始动了。 最初他只是试探地微微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他似乎是愣了愣,沉默片刻,最终他泄气似的重重覆上。 气息拂过颜鸢的眼睫,颜鸢被激得她眨了眨眼,脑海中一片空白:“唔……楚……” 她胡乱挣扎,肩膀上的旧伤传来一阵撕痛。 好在终于成功抽出了双手,她抵开楚凌沉的胸口,低声问他:“楚、楚凌沉,你……你是醒着的吗?” 楚凌沉被迫退开了一些距离。 却没有回答。 幽深的眼神定定地看着颜鸢,就像是蛇盯着猎物。 颜鸢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知道这问题有什么意义。 醒着又如何,不醒又如何。 似乎并没有多少区别。 可是…… 再不说些什么的话,她可能快要窒息了。 她从未与人有过这样的接触,心跳与心跳交织,陌生而又令人不安。 说点什么吧…… 随便什么。 至少不要显得那么的……奇怪与陌生。 颜鸢艰涩开口:“楚凌沉,我……” 她才刚刚开口,窗外就忽然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惊雷之声铺天盖地地响起,狂风裹挟着瓢泼大雨席卷了昏暗的天地。 颜鸢被吓了一跳,茫然地望向窗外。 雨好像,变大了。 几乎是同时,楚凌沉的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的眼里闪过惊惶的光亮,指尖死死扣住了颜鸢的肩膀,迷乱间俯下身。 颜鸢终于发现,方才自己能脱身,不过是因为他只是试探。 眼下她才是真正的随波逐流。 楚凌沉已经闭上了眼睛。 迷雾间,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吞吐进了她的口中: “下雨了……你不要走……” “我收回所有……不该说的话……” “你不要走……不要死……不要……背弃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 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楚与恐惧,割裂着灵魂,用撕咬代替哭泣。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宁白……” “你不要走,宁白……” 颜鸢终于听清了那些含混的话语。 那一场关于暴雨的噩梦,即便是在噩梦中仍然辗转反侧呼唤的人。 是宁白。 是那个雨夜分离之后不久就死去的宁白。 可为什么会是宁白呢? 宁白已经…… 死去很久了啊。 楚凌沉紧紧拥抱着她,他的指尖在她身上摸索,却未能在寻常的角落里找到衣扣,纷乱间在她的胸口找到了唯一的细带,扯了扯却没有扯动。 他于是又低着头,埋在她的肩头深深地吸气。 清新的松木香,带着雪原旷野的气息,安抚了他的躁乱。 “……宁白。” 他又咬了一口颜鸢的脖颈,小声地叫她的名字。 “宁白。” 有人的,连名字都是良药。 楚凌沉仿佛喟叹,渐渐地放松了身体,靠在颜鸢的肩头沉沉睡去。 颜鸢僵硬地躺在小榻之上。 她的胸口酝酿着惊涛骇浪,茫然的目光穿越书房,落到远处的木柜上。 她知道宁白就躺在那个木柜里,乌木的灵牌,描金的字迹,被这世上除了她之外,唯一还记得她的人,小心地藏在柜子里,埋在心底里。 这本来就是宁白应得的。 本就是他欠宁白的。 有那么一瞬间,有一个声音在颜鸢的心底嘲讽。 并非感动,而是怨憎。 那些本来坦然麻木的事情,因为有人记得,所以变成了委屈。 委屈少年时曾有过的意气风发,委屈病痛缠身时的求死不能,委屈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委屈再也回不去的人生。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大方,没有那么忠君爱国,舍身忘己。 从前没有人记得,所以她也不记得。 现在知道有人记得,她就想哭。 …… 书房外雨打窗台,声声催眠。 颜鸢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昏昏沉沉之间,胳膊又酸又痛,就像是被人碾碎了骨头之后重新拼接起来,又像是在雪原上拖行着那一支小小的木筏,拖到后来整个人都绝望了,只剩下瘫倒在地上生闷气的力气。 她在梦中辗转,转身时又牵动脖子,脖子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传来丝丝刺痛。 偏偏能活动的地方还狭小得很。 颜鸢更生气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忽然可以伸展开手脚了。 颜鸢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伸长了手脚,用力霸占住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间,一寸都不肯退让。 “……” 空气短暂的凝滞。 而后又恢复了宁静。 迷蒙之中,似有一抹温凉的触觉落在她的脖颈上。 那触觉只是轻轻拂过,停顿了片刻后轻轻在上面揉搓擦拭,动作不重,却带给颜鸢一阵难以言说的战栗,她气得恶狠狠一翻身,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 颜鸢醒来时,大雨已经停歇。 楚凌沉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支离破碎的记忆瞬间在脑海中复苏: 黑夜之中宁白的调任文书,乌木柜中的灵位,还有之后丝帛摩擦的声响,和那一声声的呢喃碎语…… 顷刻间血气冲上头顶。 颜鸢猛然坐起身来,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处的是帝寝的龙床之上。 可她昨夜明明是在书房的小榻上睡下的,怎么会从楚凌沉的龙床上醒来呢? 颜鸢的头还有些痛,她揉了揉太阳穴,抬眼朝着昨夜红烛的方向望去,随后发现那一对被她下药的红烛也不见了。 记忆中一切毫无痕迹,颜鸢甚至有些怀疑,昨夜到底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 除了…… 颜鸢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裙摆。 裙摆的下方确实有一块对称的位置布满褶皱,无声地提醒着她昨夜她确实因为某些……缘由,曾死死地拽过裙摆。 “……” 颜鸢低着头,伸出指尖慢慢抚平裙摆。 她并非懵懂无知的闺阁女儿,昨夜那种事,她也是有过诸多了解与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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