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见状,连忙替他说道:“嫡皇孙惦记想念太子,所以就拉着草民一同过来探望,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殿下在晒书,要不要我们帮帮忙?” 乌雷在一旁连忙说:“对对对,父王,我们一起帮你晒书吧……”他看着石余天真,见他在犹豫,于是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又说了一声,“父王,我想跟你呆一会儿,别赶我走……” 石余天真有些动容,看着他温柔的牵了下嘴角,笑着说: “谁说要赶你走了,来吧……就是书还很多,晒书的地方不够用了。” 乌雷一听就高兴了,跟着沈留祯一起开始挽袖子,两人绕过了满院子的歪七倒八的晒书现场。 乌雷跟着太子进了屋里去找东西,沈留祯就在外头,将那些乱放的书籍都往一块归置归置腾地方。 他蹲在地上,伸手将那被褥给拽平了。看着那华丽的被子,有些出神。 被子的颜色和花纹都是只有太子才能用的,是身份和权利的象征,此时就这么被太子随意的扔在了宫殿前头的石砖上,用来晒几本根本就不怎么稀罕的书籍。 书籍也被他凌乱的放着…… 听说太子从来做事情都有章程,有条理,他此时故意将这些东西放这么乱,何尝不是一种郁结之后的叛逆? 沈留祯叹了口气,听着身后隐隐传来后头两父子的对话,听不清楚,但是语调还是轻松的,许是谁也没有提彼此心中最担心的事情。 他将那书本一个个的捞过来摆正。随手翻过来的一本书,青色的封皮被风一吹,一点殷红一闪而过。
第123章 家国,亲情 沈留祯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捞过来合上一看,只见那本封皮上,竟然有一点殷红的红点,突兀地落在了边角处。 有时朱砂落在书籍上也是常有的事情,毕竟太子批阅奏章时朱砂本来就是常用的,他想。 可是太子已经有半个月不曾上过朝了,这若是朱砂,还是未干的,又觉得不对劲,于是他下意识地伸手指一抹,放在鼻子间闻了闻…… ……是血!! 沈留祯顿时心中一个咯噔,猛地看向了身后…… 光线昏暗的宫殿内部,太子石余天真一身的白色衣袍,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平平常常的跟乌雷在说话。 只见他伸手将滚落在地上的果子拾了起来,可是环顾了一下周围已经被他搬空了的宫殿,又没有地方放,只能拿在了手里。 沈留祯心知不应该小题大做,可是依旧忍不住担心,于是直接将那本书册一卷,偷偷装在了身上,准备一会儿离开之后,给乌雷看一看商量商量。 他刚将那本书册藏好,太子石余天真跟乌雷就出来了,两人手里都抱了一小摞书本,见沈留祯已经收拾出了一块地方,就将书本放在了空余之处。 寝殿里头书没了,再也没有事情可做…… 石余天真看了看左右,三人都有些尴尬。于是将地上的两块坐席上的书本推到了一边,招呼他们两个小辈一起就地坐了下来。 只是三人一安静,一直无法逃避的那个现实便开始在空气中酝酿,渐渐地躲也躲不过去。 乌雷突然像是崩溃了一般,抽噎了两声哭了出来,对着石余天真磕了个头,趴在地上说: “父王,我对不起你,我跟陛下说了,你不可能谋反的,可是他说我年纪小,不懂的事情不要插手……” 石余天真眉目忧伤,安安静静地听着乌雷的哭诉。 “你们一个是我的皇祖父,一个是我的父王,都是我最爱喜欢的人,我不想看见你们这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父王……我对不起你。”乌雷直起了身,哭得直擦眼泪。 沈留祯在一旁看着心酸,也不忍住红了眼眶。 太子石余天真心生悲戚,语气怆然,说:“何必将这么大的罪过往自己身上抗,孤和你皇祖父之间的事情,不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这里头还隔着一国,胡汉两民。与其说是家事,更多的却是国事。你有何错?” 乌雷愣了一瞬,连忙抹干净了眼泪,问:“父王的意思是,症结所在是胡汉两族的矛盾,那……可有解决的办法?” 石余天真看着乌雷,沉默了,温润深邃的眼神中,光亮渐渐消失,像是月光隐去了之后的深潭,他说: “……这能有什么办法呢?以鲜卑人为首的胡人,不论是血统还是风俗习惯,都与汉人有巨大的差别。你觉得谁愿意向对方做出让步?” 石余天真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虽然说……从前逐水草而居,靠天地野生野长的胡人,到了汉人的城郭里,找不到生存之法。 这也是为何朝中重用汉人,孤从小便跟着太子太傅学习汉人史书典籍,治理国家之法的原因。 可是奈何,胡人因为生活环境艰辛,自来武力昌盛,打得进来,站得了汉人头上,自是看不起汉人的武力软弱。 而汉人呢,手中掌握着以人力胜天的生存之法,比胡人这全然靠天赏脸过活的,不知道强上多少。所以,即便他们是被打败的那个,他们也同样看不起胡人,胡人在汉人的口中,一直是未开化的蛮夷……” 太子石余天真摊了一下手,说:“这两方各有所长,且互相压制,谁也瞧不上谁,你说解决办法是什么呢?” 乌雷和沈留祯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茫然,然后垂下了眼睛默默思索了起来。 石余天真同样也眼睛望着天,在思索着。可是他突然一笑,有些颓然,喃喃自语似地说: “算了……这些再也跟孤没有关系了。” 乌雷和沈留祯听闻内心都是一震,过了一会儿,乌雷劝说道:“父王,你还是太子,皇祖父过几天定然会改主意的。” 石余天真只是笑的,笑容通透又惨然。他心里其实明白的很。他已经被父皇给放弃了,因为他不符合他心中储君的预期了。 从前,他外出打仗的时候,他只要能保证大军开拔的粮草不断供,他就是一个合格又令他赞赏的儿子,一个合格的储君,因为他尽了职责。 可是现在呢,再也没有比皇帝陛下更能代表鲜卑人利益的人了,他就是鲜卑人崇尚武力现实中和理想中的领袖。 他的思维方式是鲜卑人,也处处为鲜卑人考量。 一个崇尚武力的鲜卑人,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像汉人。越来越倾向于为汉人说话,像汉人一样想事情、做事情。 可是……父皇啊,当初之所以能让您连年征战都没有断了粮草,正是因为儿臣学了汉人,用汉人治理国家的法子才能做到的。 您觉得儿臣变了,其实儿臣从未变过,变的是您……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十二岁上就开始料理国事,那时候也才刚刚认全了字罢了,等于什么都不懂。 每天早上上朝之前就起床念书,到了晚上夜半还在看奏折。 每天要学习的东西是那么的多。 奏章里学,实务里学,史记典故抽出空来学。私下里听太傅讲解,在朝堂上听大臣们争论。 从刚开始一点都听不懂,到后来渐渐地听得懂,再到后来,遇见了难题自己能想得出解决办法来。这一过程何其的漫长煎熬,以至于他现在只觉得累,倒是想不起自己都曾具体学过做过什么了…… 他是真的觉得累……尤其是累了这么久之后,还落了一个意图谋反的猜测之后,这种累就开始深入骨髓了……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这么辛苦、这么拼命的意义在何处? 好像……毫无意义…… 太子石余天真的表情变化,乌雷和沈留祯全看在了眼睛里。 他眼睛中透露出来的心如死灰,让沈留祯心惊不已。他不想看到太子这样,于是连忙说道: “太子殿下……您跟皇帝陛下写封信吧,不谈国事,只谈心事,谈自己一个当儿子的所思所想。您跟陛下好歹是父子,血浓于水。国事上再不顺,也不能阻了你们的父子亲情。”
第124章 如果非要你选一个呢? 石余天真看向了沈留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表情有些尴尬。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成熟稳重,又仪态端方,此时却突然露出了类似脸红害羞的神情来。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觉得给自己的父亲写个信说些心里话,是一件很怪异很不好意思的事情。 乌雷一看他的神情,也连忙在一旁劝说:“对啊,父王,你们就是因为一直以来只谈国事,关系才这么僵的。说不定你写了信,就能和好呢?您写吧,写好了我替您送给皇祖父。” 石余天真看着自己儿子充满期盼和希望的眼神,不忍心拒绝他,于是犹豫了一瞬说: “好,孤写,但是……写什么孤还要想一想,明日你再来取。” 乌雷一听,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好像只要他父王答应写了,就等于现在的困境就已经解除了似的。 沈留祯虽然也跟着高兴,但是他却没有像乌雷那么乐观。 若是真这么容易就好了,沈留祯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强行灿烂的笑容,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洗个脑,强迫自己相信这封信的意义真的可以那么大。 若不然怎么办呢? 沈留祯看着对面的太子殿下,笑容里的愁容一闪而过:于公与私,他都希望石余天真能好好的。 就这样,两人出了太子寝宫。 乌雷高兴地说道:“……我以为父王会很伤心,但是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也是……父王自十二岁时就已经帮着理政了,什么大事难事没有经历过,他怎么会跟我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是满满的孺幕敬佩之情。 沈留祯不由地勾了一下唇角,问:“嫡皇孙,草民特别想问一个找死的问题,不知道嫡皇孙给不给草民机会。” 乌雷此时心情比进去之前好多了,挑了下眉头,看向了沈留祯说: “这我倒要好奇了,一向胆小谨慎的沈留祯,竟然想要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问个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 “那……问了,嫡皇孙恕罪吗?” “恕……不止恕罪,我还能听过就忘,你问吧。”乌雷笑着说。 沈留祯故作姿态,双手交握垂在身前,抖了抖肩膀,又清了清喉咙,问: “陛下跟太子殿下,你更喜欢谁?”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乌雷明显很是失望,说“这种问题我从小不知道被问了多少遍了。我当然是哪个都喜欢。” 沈留祯笑容慢慢地熄了,郑重又小声地问:“那如果,他们硬要你从中选一个呢?” 乌雷深邃的眉目中亮光一闪,转而突然凌厉起来,扭过头来怒视着沈留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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