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如云,俊眼修眉,确实是位容颜俊美的美人,但即便穿一身山岚色疏淡的素服,依然掩盖不了她眉目间略显冷硬的倔强和因突发情况而陡生的防备。 檀母看到檀喆猛然闯入,短暂怔愣后脸上显出了忐忑的神色。她立刻站起来,并且在起身时飞快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喆儿你回来了,怎么进来时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朝檀喆走过去,身后的女子这才慢悠悠起身。 檀喆不理会母亲的责怪,看了几眼正起身的女子,神情有些严肃。 檀母把檀喆拉到女子面前,带着谦和的笑:“来檀喆,今天贵客光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女子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檀母立刻不再言语,不想檀喆却一拱手,面上甚是带了点没有攻击的笑:“檀喆见过长公主。” 玉澜身形微微一顿,他身边的檀母也很是意外。 檀喆行礼后放下手,被认出身份的玉澜上下打量他,檀喆神色坦荡,不卑不亢。 这姿态和刚才的笑,倒是和小时候一样。 这个念头自心底浮起,玉澜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当然,刚才檀喆率先猜出她的身份,她也没有忘,但她的面容还是温和了些。她转头和檀母说,想和檀喆单独聊聊。 檀母哪有拒绝的道理,她答应一声,甚至给檀喆递了一个眼神,这个眼神的含义虽然难以概括,但檀喆还是能明白檀母的想法的。但檀喆没有回应,他别开头看向玉澜。 他终究还是警惕的。 虽然洛阳城各个坊中都有达官贵人在其中开府,但细究内里终究是不一样的。通远坊在洛阳城北边东北角,其实这不是一个皇室开府的好地方。 洛阳城所有里坊,以洛水为界,洛水以南交通便利发达,一般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绝大多数也在在南边里坊中开府,檀喆家以前也是在南边里坊。 洛水以北则多贫民,虽然也有一个北市,也有一些官员在北边开府置家,但里坊中还是贫民居多。 通远坊因为地势原因,加上还是在洛水以北,其实不太受待见。如今这坊里唯一一个贵人就是当初的元襄公主,如今的长公主楚玉澜。 但大家也都知道,通远坊的这个公主府其实不是楚玉澜唯一的居所。这长公主乃先帝嫡出,先帝在时倍受荣宠,她是有两处公主府,另一处就是在洛水以南,只不过那处公主府一直修葺扩建,楚玉澜才临时住进通远坊。 通远坊的这处公主府邸是先帝尚未登基前的亲王居所,那时先帝为韬光养晦自请来通远坊居住才建了这府邸。只不过府虽然建了,先帝却从未在此居住。如今成了楚玉澜的公主府,也算是一种荣宠。 但通远坊终究还是贫民里坊,楚玉澜终究还是皇室贵女,突然造访他家这个小院,未必就是好事。 相比檀喆看似放松实则警惕,玉澜反倒气定神闲。她甚至有闲心翻了翻檀喆今早随手放在桌上的半本《论语》,玉澜翻了几下,随即抬眸。 “听檀母说,你似乎本不想参加科举,为什么?” 没有寒暄,没有再遇的问候,玉澜一开口,就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檀喆因为这简单明了的问话而笑了,他也分不清这笑是因为玉澜的直白让他不需要揣测来人目的的放松,还是因为他并不喜欢如此风格给气笑的。 只不过因为玉澜问得直接,他也就懒得应付,直接回答:“罪臣之子,不敢妄想。” 玉澜原本是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虽然这个答案她也能猜到,但总觉得哪里又有出入。 沉吟良久,玉澜把那本论语放回桌上,笑了。 “兴许,不是不敢妄想,而是早有准备了吧。” ----
第6章 = 玉澜知道,年幼的记忆不能太当真。 虽然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但终究是五六岁的年纪,更何况十年来彼此都经历了这么多事,尤其檀喆,十年坎坷起伏,他如今是什么品格心性,玉澜如今是不知道的。 当然,她能来这,是因为那场年幼的记忆。记忆中的檀喆聪慧机敏,催动玉澜在这个夜晚,只有云舒和珞明陪同来到此处想再见檀喆。她也不否认,因为记忆中的檀喆让她喜欢,再遇檀喆前,本来就对他抱着期待和好感, 可纵然幼年相遇过,如今再遇,依然是重新认识。 檀喆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是让玉澜重新认识他,再和着那一点记忆。 而檀喆倒觉得,这长公主和记忆里没有很大差别。 当年先帝和上官皇后感情颇深,上官皇后在朝野民间也美名远扬。对于和上官皇后的唯一女儿,先帝自然厚待,又因为嫡出,身份尊贵,其他人自然也对这位元襄公主恭敬顺从。是以这位嫡出公主,在檀喆印象中,就是如她刚才说话这般风格。 是以对玉澜的话,檀喆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却终究只是笑笑:“在下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玉澜看着他神色的变化,她觉得檀喆兴许是想笑得纯良无辜些,好配合这句话,显出他真的不知情,只是并不成功,虽然说着不知道,但这笑里是严丝合缝的防守和仿佛明晰一切的通透。 当然,也可能他并没有这个心思,单纯就是如年幼时那样喜欢笑而已,也懒得乔装。 看他这样笑,玉澜颇为气闷,这谈话并不顺利,让她的计划也无法传达,反倒是更确信了檀喆是真有此打算。 思及此,玉澜心下冷笑,突然觉得此行颇为无聊无趣,或许眼前人确实变了,不值得她再挂心。 如果玉澜就此离开,两人应该再没什么牵扯。未来,一个终归任命,听从安排,找一驸马,在那公主府中,数完最后年华。一个或许走上仕途,与朝堂中寻机变,终归是比如今要好上许多。 本来缘浅,但或许冥冥之中又种下一点渺茫的缘分。 玉澜到底是有些不甘心,只是这不甘和檀喆无关。但也因为这点不甘,她到底留下一句话。 “郎君杞梓之才,必然高中,还望那时,助郎君放鹤而归。” 显然,这句话檀喆明白,却未必被打动。他微微诧异之后,立刻就行礼:“得公主吉言。” 玉澜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包装精美,看起来是首饰。 “听闻令堂过去最喜懿安坊的发簪,请师傅做了一支,请郎君转送。” 檀喆谢过。 玉澜离开时,檀母出门相送。她在内室隐约能听到他们说话,知道应该不甚愉快,心中不安,毕竟日子才刚刚安定,她也不想再经历一遭十年前的生活了。 想到这,檀母不由得打了一下檀喆,瞪了他一眼,檀喆一脸茫然,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玉澜始终没有回头,她来时天色黄昏,如今已是深夜。走到院门,檀喆发现门口站了两位他回来时没看到的侍女,一样的月白窄袖长裙,不过一个看起来沉稳干练,一个看着懵懂天真。两名侍女一见玉澜出来就立刻跟上,眉眼眸光不动半分,应该是玉澜的近侍。 但奇怪的是,除了两名侍女,竟然没有其他人,巷口也没有步舆。 檀喆看着渐走渐远的三名女子,又看了看空旷的巷子,掩上门时,他露出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转过来,檀母不由得问他到底和公主说了什么,檀喆一昧装傻说什么都没说,把檀母急得不行,就这样檀喆也没松口,告诉檀母除了让她干着急一点用都没有。 而这边,玉澜走在最前面,她身后跟着的云舒和珞明不发一言。 对于玉澜和院里的人聊了什么,云舒和珞明作为奴婢是不会问的,她们也不会好奇。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两人都清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是以两人跟在玉澜后面走得十分专心,当玉澜突然停下时,两人几乎行差不错的也跟着刹住脚步。 玉澜站定,她回过神看向身后。 巷道幽深,她站在这空旷的巷道上,感觉孤单又寂寞。 檀喆终于答应檀母要参加科考。檀母又惊又喜,还以为是玉澜的功劳。檀喆倒是义正言辞的反驳了,跟那位公主没关系。 他那邻居张鲁听闻他要参加考试,震惊又惊讶,倒还挺讲义气,和他说有什么事尽管提。檀喆倒也道了谢,当然也不会麻烦人家。 三天后,檀喆报名参加州学考试。 张鲁陪他把考试的资料交到州学。檀喆看着他的文书被收走,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能否考试,考试给朝堂掀起什么波浪,就看这次考试了。 也是在他递交文书的第二天,玉澜再度回陵园守陵。那天的巷道,一身素衣的玉澜呈步舆出城,再度引来众人的围观。那天,檀喆背着书箱要去北市继续做他的账房先生,看到那抬得高高的步舆,他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巷道旁边,旁观步舆从他面前经过。 步舆的薄纱掩住里面坐着的佳人,只是这次檀喆知道了,那坐在步舆里的公主是什么样子了。 玉澜回陵宫后,日子又如之前一样,简单,枯燥,清净。她仍旧每日抄经书,为先帝诵经礼佛。她在下宫所住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小院,玉澜和其随从都住在这小院里,与其他来此守陵的嫔妃几乎都没有来往。甚至很多宫女还没有见过这位公主。 天气渐渐由凉入暖,又到了炎夏。玉澜向来苦夏,到了这时候只觉得疲累,也不想吃东西。云舒和珞明怕她这样容易熬病了,问她是不是需要再请回府暂居,玉澜拒绝了,事儿还是得做足做够。当初她自请守陵捞得孝贤美名,玉澜还不想轻易让这个名声掉了,而且这一切也还能忍受。 虽然人在陵园,但玉澜对朝堂深宫的消息还没有断。 玉澜的几个舅舅依然稳在自己的职位上,尤其大舅舅上官宣作为辅国大臣辅佐着小皇帝,张太后虽然临朝称制,但对上官宣提上的几项措施并没有驳回,基本还是执行了。 但上官家族常年浸淫官场,嗅觉十分敏锐,再加上在朝野眼线也多,消息也发达。现在的上官家是以上官宣作为顶梁柱的,虽然张太后通过了上官宣提出的一些措施,但终归是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和谐。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许多决断虽然是上官宣提出,但张太后从不与他们商议,只是彼此各退一步,让措施实施而已。 玉澜听到这些情况时,在心里笑了笑,这张氏,倒是颇懂有来有往各退一步的道理。 其实所谓各退一步,玉澜也懂什么意思。无非是张氏想要在朝堂有种自己的亲信,但现在上官家族人多势众,想拉拢一些自己的亲信不是个容易事。更何况,张氏家底薄,家里少有俊才,想要给家里人荣宠,给她的家里人安排一些差事,一般也就需要硬塞人了。 只是如今玉澜有些忧心的是,舅舅他们因为如今上官势广,对张太后这些小私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只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更何况她那个在大理寺任职的侄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高升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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