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澜面无表情,目光浅浅落在他身上又轻飘飘的移开,随即眼睛落在那跑过来的玉媱身上:“玉媱,告诉你很多次了,你不要到处乱跑!” 好凶。 檀喆心里说道。他看了看手里的小手绢,到底没拿来衣服上的尘土,想想叠起来,揣进了袖里。 这是那天的一个小插曲,也是檀喆进这紫微城的最后一天。 后来,父亲通知他最近几天不比再去皇宫,起初他欣喜异常,觉得可以休息玩闹几天,没想到这一玩就是一月有余,再后来,就是父亲谋逆罪传来,全府皆悲。 那手帕,檀喆后来交给了母亲,如今那帕子去了哪,檀喆不知道了。那最后一天的记忆,也不过就是这一点,除此之外的已经模糊。唯独记得不久之后阿娘的泪眼,想想到如今,已经十年有余了。 檀喆随着众贡士来到洛城殿,他虽然来过紫微城,但以前多在内寝殿,此时也是谨慎有加。至洛城殿门口,排在后面的檀喆跟着前面的贡士踏入大殿,距离步幅分毫不差。 踏入大殿,众贡士成列跪下叩圣上安。这时候是真正站在天子脚下,不少贡士相比已经紧张到腿发抖了,完全不敢抬头看一眼新皇。檀喆也姿态恭敬,眼观鼻鼻观心,不露一丝差错。 尽管如此,坐在皇帝旁边的张太后还是一眼认出了檀喆。起先她也不知道那是檀喆,只是众人站在一处时,把檀喆给显了出来——他个子高,脸色格外比周围的人白上一分,虽然微躬着身和周围人一样的恭谦良顺,但看起来却有种如竹如松的挺拔。 等到念到檀喆的名字,而正好这个年轻人上前时,张太后才了然,她微微笑了笑,神情更有一种微妙的玩味。 檀喆低头接过策问的签子。 虽然不能公然抬头,但他也知道,皇帝年幼,摄政的太后必定会坐在座侧,她才是这次考试真正的考官。 至于尚书省左仆射上官宣、尚书省右仆射徐来、中书令石讯海和门下侍中漆雕赟这四位辅国大臣虽然不会在现场,但应该已经预览过考题,对这次考试的流程应该也能掌握。更何况陪同张太后的应该是礼部尚书上官庭。 每个考生拿着签子,转入洛城殿左右偏殿作答,考试时间是十二个时辰。檀喆依旧随队列到偏殿,寻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才拿出签子,看了一下签子上的两个问题,檀喆微微皱了皱眉。 大殷建朝至今不过十年有余,建朝前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建朝时百废待兴,致使殿试的策问重在靠时政,以选拔治世之才。这两个问题一个问如何运用刑罚,一个问南北粮道运输。问题倒也不难,但要想答得合乎分寸又出彩,却需要花心思。 檀喆静下心开始答题,他答得认真,连身边的人有声响都影响不到他。 他不知道,自这时候开始,各方势力都开始注意起他这个贡士。 上官庭和上官宣说了檀喆的事情,上官宣其实也早有耳闻,但听完上官庭的话,他还是忍不住蹙眉犹豫。 “当年檀铖牵涉太子谋反案。虽然当初先帝说祸不及子女,但檀喆作为罪臣之子,难免会有仇恨在心。” 这是大家都能猜想到的事情,但上官庭思虑良久,还是拱手说道:“是否有仇恨在心,还是取决于父母教导。大哥可还记得,檀铖之妻、檀喆之母赵知妍是赵龙达之女,这赵龙达可是当年先帝入住皇城时开城门迎接先帝入主紫微城的前朝将军。后来也被先帝重用,掌管护卫军。这赵氏抚养檀喆多年,我想这檀喆未必就有这样的心思。” 上官宣锐利的眸光投向他,上官庭低着头,任凭哥哥审视自己。他知道哥哥的想法,一定是觉得他以檀喆母亲作为切入点,以为他与赵氏有什么渊源。但他其实颇为坦荡,到了这个年纪,有家有室有儿女,和那位赵氏也不过一面之缘,更多的还是听闻檀铖妻子贤淑才有此言,没有别的意思。 “哥,若檀喆真的是一位青年俊才,我想对其任用也不妨一试。” 上官庭继续表明自己的想法。 “俊才很多,不差他檀喆一个。难道大殷朝离了他就不行了?”上官庭这话让上官宣皱了眉,神色不虞。 “兄长莫气,此非我意。” 上官宣放下手里的纸,刚才上官庭就注意到了,他看的是檀喆的那篇《欢宜赋》。 “其实前段时间,长公主着人给我送了封信,信上也提及檀喆。我看信里的意思,长公主倒是希望檀喆能中。” 上官庭听到这话很意外。 “不过,现在太后正是想培养自己势力的时候,要是檀喆这样的人真的考中,未免会被太后拉拢。” 上官宣的话,上官庭无法反驳,只好默默躬身行礼,单凭上官宣安排。 一天后,殿试结束,按照以往的规矩,贡士所写的文章均交由皇上亲览,再由政事堂商议考中进士的名额。但如今,皇帝年幼,太后临朝称制,所有贡生文章皆交由太后亲览,和政事堂商议。 一天后,太后在政事堂与左右仆射,中书令和门下侍郎一起商议进士名额。 张太后也是第一次参与科考。但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教。她将考生的答卷分给几位辅国大臣看,在上官宣等人看答卷的时候,张太后端坐于座上,开口说道: “此次科考,本宫觉得颇有惊喜。鲁国公幼子顾玉章在此次策问中回答的内容颇为详实,依本宫来看,可堪大用。” 几位大臣随即抽出顾玉章的答卷,传阅看完后都赞赏的点头。 张太后又点了几个人名,几位大臣随即传看,也都肯定了张太后的话,看来这几个人,在这几位辅国大臣看来差不多确定了。 张太后语气有轻微的停顿,随即风淡云轻的继续开口:“另外,我倒发现还有一个人,听闻此人乃虞国公幼子,但在外漂泊十年有余,这次参加科考,他的答卷也很不错。大家看看,此人名为檀喆。” 虞国公这个词一出,众人神色有不同程度的变化,也就上官宣还算镇定,他作为上官皇后的亲哥哥,自认在这四位辅国大臣里是最需要担起责任的。门下侍郎漆雕赟眉微微一皱,扭头看了一眼周围,中书令石讯海年纪最大,老成持重,但在听到虞国公时还是脸上略过一丝凝重。 张太后坚持。 “众人看看他的答卷吧,我觉得这次进士名额里,得有他的一个。” 张太后说话轻轻柔柔,眼睛却细细瞧着几位臣子相互传阅着檀喆的文章,他们的神色都有些异样,张太后倒是好整以暇,对于她来说,要是能有什么事能让这几位辅国大臣为难,那她就太想看看了。 ----
第10章 == 张太后的话让座下的几位老臣陡然色变,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太后继续不动如山,她在等着这几位辅国大臣的反驳。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会让上官宣开口。 以往张太后久居深宫,加上因为那次凤簪事件,她更加安分守己不敢过问政事也不敢为母家求荣。但这些不代表张太后没有心机,她很清楚,这四位辅国大臣之间也是要分个高低的。 如今三分相权,四位辅国大臣分别统领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按理是各司其职,可究其内里,中就是有细微差别的。 中书省令石讯海情况最简单,他在这里面年纪最长,先帝在位时就曾经告老还乡过,被先帝留住,没想到这还乡就一直做不到了,如今又被任命为辅国大臣。石讯海确实老当益壮,但可能是年纪大了,加上地位资历摆在这,终归是不想在官场上再和别人斗,很多事儿他也不想参与了。 门下侍郎漆雕赟虽然年纪和其他几位相差无几,但论资历最年轻,是先帝在位时提拔起来的,也没有跟先帝一起征战过,门下省是最高政令审议机关,但先帝强权,对门下侍郎的要求不过是踏实仔细。漆雕赟就是这么脱颖而出的。先帝在时,漆雕赟只需要向圣上如实汇报即可,其他不怎么考虑。 先帝为什么让他作为辅国大臣,这个已不得而知,但对漆雕赟来说,以往他忠于圣上,如今先帝走了,小皇帝不管事,他又觉得张太后作为深宫女子,平素又没参与过政事,自己又被先帝任命为辅国大臣,不能听从于张太后。几方矛盾下,虽然没有明确站队,但已经不自觉的愿意靠拢强者,比如上官宣。 上官宣和徐来两人是尚书省左右仆射,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他俩是亲家。 上官宣的儿子娶了徐来家的小女儿。 徐来也是开国功臣,但上官宣是先帝皇后的母家,上官宣就是先帝的大舅子,更是从先帝征战起就一直伴其左右,整个上官家为大殷朝建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帝对上官家的厚待也可以看出上官家当年的劳苦功高。如果不是因为楚景晔不争气,那如今坐在这皇位上的就是上官宣的亲外甥。 虽然有此遗憾,但上官家大业大,尤其是如今被先帝任命为辅国大臣,还是太师,这样的身份荣宠至盛。 徐来是个看形势的人,他和漆雕赟不一样,是真的和上官宣结成了联盟,这让两人完全掌控了尚书省,加上石讯海中立,漆雕赟慕强,使得上官宣和徐来在四个人里具有极大话语权。 徐来看了一眼上官宣,默认了让上官宣来说他们的想法。果然,上官宣看了许久檀喆的文章,终于开口了。 “檀喆两个策问的回答,确实思虑周到,逻辑缜密,提出的方法也很容易实行。但此人终究身份敏感,不管前朝还是我朝,还从来没有罪臣之子能入朝的先例。” “那上官大人是觉得……” 张太后笑着看他。她终究是宫里以妩媚获得圣上恩宠的嫔妃,这一笑,没什么杀伤力,反倒生了点不合时宜的媚意。 徐来又看了上官宣一眼,虽然面上没露出什么,但这个表情已经能看出,对上官宣这样有回旋余地的言语,徐来很是意外。 “檀喆此人,或许是可塑之才,但这样的身份,也不得不估计。依臣之言,以檀喆之才,可得进士,但一来,此人不应排在前几名,二来,授官时,此人不应授予正七品以上官职。若是为国为民,八品小官也能尽心尽力,若没有报国之心,这样可以免除忧患。如此安排,还请太后定夺。” 徐来沉默不语,良久,他拱手:“还请太后定夺。” 石讯海和漆雕赟没有理由反驳:“还请太后定夺。” 张太后端坐在上侧,一时无言。 她只觉心里有一股怒气,却深知没法发泄。 你说让檀喆考中,人家也让了,授官,人家也没反对,人家提的这理由,也不是没道理。可如果这样的话,让这个檀喆考上进士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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