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就算先帝放弃立嫡的打算,七皇子楚景宏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年富力壮,处事周全。楚景澈虽为幼子,既没有降生吉兆,长得也没有多像先帝,少时聪慧主要体现在音律诗词歌赋,先帝对这位老来子虽疼爱,但也没有格外的优待。 虽然有存疑,但遗诏已下,楚景澈登了正统,一切也无从知晓了。 “楚景澈坐上这个皇位,我倒没什么,若真的有治世之才,纵然是庶出也无妨,古来有几个太子能顺顺当当当上皇帝的?又有几个皇帝能真正来自嫡出?” 玉澜把笔放到笔架上,淡淡道:“明君难得,王朝出不了几个,我不图他建功立业,可是如今在他身上,连一个中规中矩的守成之君的资质我都看不出来。”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怀恩心里狠狠一跳,明白了玉澜的意思。 江山大业,不能交给楚景澈。 此时的玉澜,已经不单单是想要权力这样简单,她看的是整个大殷的未来。 “所以这次不能这么简单的就发兵,我得给天下一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至少我得有。否则我连去太庙的昭告都写不了,也不能给后世一个理由。” 上次宫变,除的是临朝称制的张太后。张太后只是皇帝年幼暂管事务,跟这次可不一样。无论如何,楚景澈都是紫微城应天门登基的正统皇帝,若轻易废掉,伤的也是国之根基。若没有一个正经的理由,后世效仿,那这王朝离着亡国也就不远了。 所以这一次,玉澜不能只顾着自己夺权,看似是她和玉媱的较量,实际上部署后招的,是玉澜。 怀恩明白了玉澜的心思,也为她的信任而动容,但他依然心存忧虑,想了想鼓起勇气:“老奴斗胆,老奴明白殿下所思所想,知道殿下在谋天下未有之变局。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将左相檀大人摒弃在外,老奴觉得,檀大人对公主并无二心啊……” 最后这句话个人感情实在太明显,怀恩心里一个哆嗦,不敢再多说。 玉澜静默一会,难得没有发火,也可能是如今境遇每况愈下,距离那次她朝檀喆发火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檀喆再也没有来过。这明明也是玉澜希望的结果,然而真的到这一步,她心里却簌簌地疼。 “是,他确实很忠心,到现在这帮子文官还没见风使舵,给了玉媱那么大的绊子,这都是他的功劳。” 说到这玉澜笑了笑,随即笑容微敛,眼神悲伤自嘲。 是,在这盘棋里,被她逐走的檀喆给她下了最重要的一环。 檀喆官拜左相七年,提携官吏门生无数,深耕许久的檀喆及其势力已经成了与世家分庭抗礼的重要力量。如今檀喆被玉澜架空,做好了他的旧部反抗的准备,不曾想檀喆走了,他的门生依然为玉澜所用,无怨言,无反对,无上奏。 玉媱前不久气急败坏地来找她也是为此。因为玉媱发现,满朝文臣竟然没有想象中那样听话。她满以为手握萧凉川的羽林军,以为能像当年玉澜手掌北衙禁军就能喝令群臣一样理政,万没想到经过七年的调整和清洗,如今站上殿内的这些人,反倒颇有点为国为军的骨气。 他培养的这股势力,不是他檀喆的,是给玉澜的。 也因为这股力量,让玉澜有了面对玉媱和楚景澈的底气。 “檀喆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通透了,”玉澜沉思一会,“其实通透也是好的,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境界。只是看事太清楚,就少了些爱恨嗔痴的执念,总觉得这个人,我怎么都捂不热。” “唉,其实我又怎么是焐热他,我也是在借助他的力量,利用他而已,他不喜欢我甚至恨我,也是应该的。”玉澜又笑了笑,笑得很是寂寥。 她想到了这七年的过往,仿若一场梦,酸甜苦辣都经历过,每一个场景都有檀喆的陪伴,只是这个人此刻就像个虚影儿,她总觉得抓不住他。 “檀大人为殿下思虑至今,亦足见檀大人对殿下有情啊……” 怀恩也是敞开了说心里话,玉澜看得出来,所以纵然怀恩这话有些逾矩,玉澜没有介意。她反倒有些把怀恩当成一位老者看待,反正现在她清闲得很,如今也再没有人能以如此语气和她说话了。 “是吗,”玉澜思索了一下,“兴许有吧,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种情,我不敢问他,也不能问。” “我是公主啊。” 玉澜仰着脸看着怀恩,说这话时她脸上很神气的模样,像孩童般满满的孩子气。 怀恩也笑了,这一笑眼神慈爱,看着这位他从小长到大有须与感慨,对啊,她可是被宠爱长大的小公主啊。这个被先帝疼爱起来的小公主不耽富贵,为大殷劳心劳力操碎心,谁让她伤心那才是谁的错呢。 怀恩点头赞同:“殿下说得是,我们可不能主动开这个口。” 玉澜得到这句肯定很满意,她不由得开怀地笑了,想对啊,我是公主啊,我怎么能主动问他呢,我告诉他我很喜欢他,已经是对他的厚待了才对。 笑完她在软榻上蜷起双腿,她抱着自己的腿轻声说:“虽然每次都和他打嘴仗,但我觉得,檀喆应该没那么喜欢玉媱。”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种感觉。她想起檀喆在集仙殿外被玉媱勾住手指,吓了一跳猛地收回的样子,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但没办法,时间紧迫,只能在这事儿上做文章了。 “他其实也不怎么爱自己,”玉澜沉思着,又抬眸冲怀恩一笑,“要不然他为什么干着一个他没有那么喜欢的宰相,操心受累地提拔了这么多人,结果没有一个是为了自己的?” 怀恩望着她,微微一笑,他感觉得到,玉澜这个问题并不是问他答案,于是他拱手行礼:“殿下是觉得,檀大人并不喜欢这个宰相?” “不喜欢,感觉,不喜欢,”玉澜看着外面秋雨,这雨越发大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身体也感觉到了寒意,“这世上有的是不做宰相就让自己活得轻松舒服的法子,檀喆是个聪明人,他比谁都懂,且他这个人,其实没那么多权欲。” 顿了一下,玉澜又说:“檀喆这人,其实不管跟随谁,混的都不会差。有的人就是这样,本来就是金子,不需要所谓伯乐或际遇。” “可是我需要他,很需要,”静了一瞬,玉澜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也是委屈了他。跟了我,平白要多操心这么多事。其实当初赐他同平章事,我知道他很为难。” 玉澜喃喃:“所以,我也想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场宫变,她不知道是去是留,是死是活。权力的争夺本来就很残酷,成王败寇,输了就没有退路,所有人都是如此。 她赶他走,让他远远的走,尽可能的躲开这场纷争,应该能留条命,兴许玉媱念及旧情,拉拢他也说不定。 也不用在她面前操心受累,还挨她的罚跪了。 所以檀喆。 你走罢。 ----
第99章 == 玉澜仗着自己伤病,不肯喝药,不爱吃饭。 很娇气。 很骄纵。 珞明她们很没法子。 又不能强迫,只能哄,哄不了了就去请檀喆过来。 檀喆这段时间情绪很稳定,他一来玉澜也平和。 玉澜在檀喆面前乖巧听话的原因很多,除了之前这件事让她对檀喆有些愧疚之外,也有点摸透檀喆心思后的踏实感。 至于檀喆,檀喆这么稳定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他这次又是主动跑江照这里来宫变后又这么尽心竭力地稳定朝局,算是把他对玉澜的心思扒得一点不剩遮掩不了了。往日的那点“嚣张”也没了底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玉澜摆弄了。 他每天都过来亲自给玉澜喂药,喂药时会和她说这一□□中之事,和以前一样做什么都会让玉澜知道,有什么决策也是经过玉澜同意,檀喆不会逾矩。 玉澜也是个操心命,知道檀母还在边塞,让江照派人,带着她的贴身玉佩去接檀母回来,又因为有一天外面下雨雪,她着人在集仙殿偏殿给檀喆安排了一处宿处。 玉澜给他安排住处时檀喆就坐在旁边,听玉澜跟云舒细细嘱咐,又看云舒在认真倾听时抬头不冷不热的看了他一眼,檀喆有点不好意思,拉了拉玉澜:“就这些就行了,我又不挑。” 玉澜点点头,但云舒要走的时候还是叫住她,让她再拿一床软缎后被铺到床上,怕今天的雨雪天天寒泛潮气睡到半夜冷,又嘱咐云舒被子先拿暖炉熏一熏。 檀喆看她认真的样子,事无巨细条理清晰,心里微微一动,没等云舒走他就忍不住低头笑了,玉澜看了他一眼,等云舒走后她问檀喆笑什么。 檀喆一时也说不清楚,他想了想:“就是没想到你不光能理国政,在这样的小事上还能这么细致。” 玉澜一脸檀喆小看人的表情,也有点得色,她往床边软枕上靠下:“当年母后在时,也是有培养过我怎么做好当家主母的。” 檀喆点头,但想到当家主母这个词还是又笑了,似是有些感慨,抬头看看她,又拍拍她的手。 这个动作自然平淡又亲昵,让玉澜心里微微一动,她又不安分了。 “檀喆。” 她唤他。 檀喆嗯了一声,正低头翻书,还没查觉玉澜的坏心思,等察觉到时他心里一抖,已经晚了。 玉澜直接问他:“你当初为什么喜欢玉媱?” 檀喆沉默许久,忍住叹气的冲动好声好气地劝:“公主,我们俩都是即将而立的人了,这些陈年往事让它随风散去可好?” 玉澜极好说话地点点头:“行,你告诉我我就再也不问了。” 檀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就像当初玉澜逐他走一样认命,也像对她的喜欢一样认命。 行吧,看来不说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 檀喆放下书,注视着她的眼睛,他神情严肃,把玉澜看得都有些不自然了。 “先说好,我说一句实话你别生气。” “……好。” 玉澜心里忐忑,因此直勾勾盯着他。 “其实我见到玉媱的时候,知道她是什么人。” 玉澜神情明显怔愣了一下,继而往软枕上一靠,一副你好好交代的表情。 檀喆轻咳,苦笑一声。 他就知道这个答案玉澜不会轻易相信,但要解释,他先想到的却只有这句话。 檀喆知道玉澜一来不信,二来她其实也不懂。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好说,又笑了一下,看玉澜没有轻饶他的意思,他忍不住叹口气。 檀喆这人虽然出生的时候没什么天降异象,但很多时候确实与众不同,比如打小就算什么都不做就比同龄小孩格外讨喜,不仅仅是长辈喜欢,他这人从小就桃花运旺盛,惹得别的小男孩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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