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稳了稳情绪,扬声道,“老伯,烦请快些。” “诶好嘞!”船夫扬声应道。 . 养心殿。 姜怀央手边摆着一摞的奏折,看得太久,眼中也有些干涩起来。 跪于地上的宫婢垂手,字句清晰地禀报着长安宫的情况,“——娘娘还讨了白面去,与木香姑姑做了糕点,原是想着给容嫔送些去……” 他屈指揉了揉眉心,打断道,“叫她别送了。”届时她的人若也染上了那病可怎生是好。 “是。” “你去禀与她,朕晚点就去她那处。”思及小娘子的笑靥,眼前的字似乎也顺眼不少。 宫婢心口微紧,脑中一片空白,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拦住新帝。她的唇嗫嚅了下,良久方道,“陛下,娘娘这会儿怕是正睡着。” 姜怀央瞥她一眼,“那又如何。”他也没说非要将她吵醒。 宫婢将头低了又低,不敢再说什么,心下却已是一团乱麻。 “下去罢。” “是。” 她如获大赦,出了养心殿,从长安宫那边绕了下,方才趋步往慈宁宫去。 宫婢刚走不久,就有南门的侍卫长慌里慌张的闯进来,过门槛时,差点没绊去一跤,哪里还有平时在属下面前整肃威严的模样。 后边温雉一个不留神,没拦住人,忙跟了进来。 他蹙眉投去一眼。 却听那侍卫长到,“禀陛下,宫里有一带着傩面具的男子闯入,小的们……委实是无力阻拦。”
第254章 奔赴 重华宫小门,轻罗草草谢过容嫔的宫人,举步向养心殿奔走,一面拽下掩着口鼻的绢布。 初春的寒风宛若薄刃,一寸寸刮过她的颊腮,她攥紧了手,一刻也不敢停歇。周遭的树木已是冒了芽,指尖儿大小的绿意生生可爱,但她无心观赏。 前两日,她奉槿妃的旨,原应去寻新帝,不想方出宫门,就被几个侍卫扭送至慈宁宫。 见着太后身边那心腹嬷嬷的第一眼,她就知晓大事不妙。 可太后显然没打算轻易绕过她,她被带到一处偏僻寂寥的水塘。她望了一眼,那池子里缠满了水藻,深不见底,仿佛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留着涎水,等扭着她的宫人将珍馐送入口中。 轻罗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这会儿已是满眼惊惧。 身后的宫人在她的双腕上扣上一对铁镯,两镯以细细的铁链相连,只比她的手腕大上一小圈儿,链中间,则用更粗的铁链,坠着一块勉强能环抱的巨石。 她慌神间,身后宫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又有人合力将巨石滚入水中。 初春尚还是微凉的天气,更何况是水里。微凉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钻入她的口鼻,石块带着她,沉沉坠入塘底。 她动着指尖,勾连到一片水藻。冷水捂住了她的耳朵,她隐约听见上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举步离开。 慌乱之感酥麻了她大半边身子,她睁着眼仰头看,眼底被水刺激得一片猩红。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也许是主子太过和善,引得宫人们都心甘情愿为她尽忠——轻罗不管不顾地像将自己的手从铁镯中挣脱,她和石块抵抗着,和手上的剧痛抵抗着。 可那铁镯子箍着她的腕子,没有侍卫那里的钥匙,根本没有拉扯出来的余地,何况,愈慌愈乱。 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拢上来,轻罗唇齿一松,吐出几个气泡。 她滞了一瞬,让自己沉下身子去,低头靠近自己的手,竟是将手上的皮肉生生咬下。鲜血在幽深的水塘底下洇开,很快消散。 她硬生生将自己的手从那小小的铁镯中弄出,伤口深可见骨。待她憋着最后一股气力,攀到岸边时,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她已是被藏在了太后最不可能发现的地方——重华宫,毕竟这里病症肆虐,无一人愿意踏足。 . 巍巍皇城,岂止一人在为阮玉仪赶赴养心殿。 阮濯新原是赤手空拳而来,一路闯进皇宫时,顺手夺了一柄长剑。即使是事到如今,他也掌控着分寸,只将拦路者弄了个轻伤,抑或是威吓一二。 一柄寻常的长剑,在他手下耍得游刃有余,吓退了一众侍卫。 侍卫不是死士,只要有所牵挂,难免爱惜性命。但皇城戒备森严,自然也不可能就如此放他进去,因此他愈是往里闯,身后追着的侍卫就愈多。 最后攒了乌压压一群,路过的宫婢无不闪避惊叫。 阮濯新随手捉了个宫婢问路。 小丫鬟不知发生了何事,被他面上的傩面具唬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说了,手中捧着的水盆哐当落地。 他好心地替她捡起,塞入她怀中。 “谢、谢谢。”小丫鬟讷讷道。但那人早已跑远。 . 古怪的是,临近养心殿了,身后的一众侍卫反是跑丢了身影。他心知不对劲,但也顾不得这许多,几步迈上长长的台矶。 殿前也无一人守卫,他撞开殿门,迎向他的,就是一柄长剑,闪着森森寒光,只有浸润过真正的鲜血的、上乘的剑,方能有此光泽。 这是唯一一柄被允许放置在大殿中的利器,曾陪伴尚还是皇子的新帝行军杀敌。 而持剑之人,一双淡漠桃花眼,鼻若削成,唇若施脂,鼻侧投下浓浓的阴影,是一张唬人的贵门公子面皮。可阮濯新深知,此人手段狠戾之处。 姜怀央似是对眼前的境况游刃有余,竟是放下了长剑,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一直带着的傩面具,忽而冷笑一声,“朕这处,长久不曾来贵客了。 “你这打扮倒也新奇。”只是不知,他的身上,是否也有着同之前的刺客一般的三点阵刺青。 阮濯新咬了下牙,缓下口气,手一松,握了一路的长剑落地,击打出清脆的声响。 姜怀央下意识挑了下眉,静静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他的指尖移至脑后,一拉,一挑,就解开了细绳。他缓缓将面具褪下,跪地行礼,“陛下金安。” 他口中道着“万岁”,可恭顺的表面下,他实际恨不能揪着新帝的衣襟好生质问! 问他为何与他的妹妹有所纠缠。 问他为何将人弄到身边,却又不好好相待,惹得他的妹妹垂泪不已。 那是他护都来不及的嫡亲的妹妹,若非仪儿和阿娘,他也不会起了参军的心思。 阮濯新是逆光而跪,饶是如此,他的面容也是清晰地落入姜怀央眸中,丹唇外朗,眉如墨画,尤是那眉下的一双多情目,与阮玉仪一般无二。 这是一张无数次成为他梦魇,却又在无尽的长梦中,渐渐模糊了的脸。 他呼吸微窒,唇张合数次,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羽淮?” 一个封尘已久的名讳,牵扯出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往。彼时见阮濯新,他还是军营中的一名小卒,在操练场上,手持长弓,衣袂在身后翻飞。 再见时,他已是一名小将领。姜怀央看上了他身上那股狠劲儿,亲手将他提拔。元副将果真不曾辜负他的期待,一柄剑、一副弓,在他手中使得愈发炉火纯青。 阮濯新是个温和的性儿,底下的下属们,谁都可以玩笑一句的。姜怀央唯一见他动气的一次,是有两个好事的将士,夺了他手上的嵌金玉扳指,相互抛掷着玩儿。 原只是逗逗人,不想他红了眼,厉声呵斥两个将士。将那两人吓了一跳,怔怔的谁也不敢吭声。 后来契丹频频骚扰边陲百姓,他们带兵西行,中遇一帮人围追堵截。因他与姜怀央兵分两路,各自领兵约好至前方汇合。 不知路上遇着了怎般的艰辛,他才会拿那枚玉扳指抵给里长。 过往的一切都被一寸寸勾连出来,牵动姜怀央身上每一寸经络,仿佛一张网拢下来,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他想起,元羽淮其实是给他看过他妹妹的小像的,只不过他当时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第255章 见面 阮濯新垂首默了会儿,不闻那玄衣人动静,于是自行起身,定定地注视着他。 无数种可能性闪过姜怀央脑中,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终是凝成一句话,“你是如何回来的?”他说得艰难,声音有些滞涩。 “剩了一口气,被契丹人所拾……”阮濯新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住了。 原是如此,当时清理战场时,才没发现他的尸身。 “陛下要仔细着靖王,”他沉声提醒,“臣在契丹那边看见了他。” 姜怀央重重呼出一口气,“朕知道。”容家老爷子效忠的,就是靖王。 他虽口风够紧,但却意外地怜惜自己的孙女儿。千百种刑罚都撬不动的嘴,竟是因着一句“淑妃过得不好”,一五一十交代了,只求姜怀央能饶过无辜的淑妃。 正是因为如此,容家这送进宫来当细作的女儿,才能安然无恙至今。 阮濯新一愣,忽地低低笑了。他早该想到,天下有什么是不在这家伙的算计中的,倒白紧张一场。 收了笑意,他神色复杂,“臣要见仪儿。”被困在契丹数年,好容易寻了空当逃回芜国,其间种种,哪里是一语道得尽的。只不过是他一心牵挂着他那垂泪的妹妹,不欲多言。 至于仪儿与程家如何,又是怎般入了宫的,暂且都能往边上放一放。他只有先见到了人,才能安下心来。 姜怀央正待说什么,殿门被人叩响,温雉带进来一形容狼狈的宫婢。 “陛下,这是槿妃身边的婢子,她有事相禀。” 两人一齐望过去,倒使得温雉愣住了,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死而复生,怎能不奇! 他愣神间,轻罗已是扑通跪了下来,“求陛下干净去瞧瞧我们娘娘,御膳房……太后她……”原来打好的腹稿通通作废,一慌乱起来,也是半天说不灵清。 她只好一昧地叩首,一声声闷响回荡在大殿中,额心淌下血,顺着鼻侧流下,和着泪。 阮濯新心下咯噔一下,与姜怀央对视一眼,抢先问道,“她现在何处?” “且随咱家来。”温雉暗道不妙,这会儿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不过也用不着他引路,姜怀央已是趋步出去,只留下一道玄色残影。阮濯新抿了抿唇,看向一边的温雉,温雉微微垂下眸。 . 却说阮玉仪正坐于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不成曲调的音,外头一阵骚乱,她也充耳不闻,不知在思虑着些什么。 直至木香推门而入,颤着声道,“小姐,大公子他、他回来了!” 她手下错了一音,琴弦了蓦地断裂,划破她莹润的指尖,不消多时就渗出红玛瑙般的血珠儿。她自是不信,却不愿木香用此事与她玩笑,因沉了声,“不得混说。” “不是……哎呀。”一句两句说不清,木香干脆上来拉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7 首页 上一页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