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进去是不可能了,她唯有另寻他法。 她假意走开,实则是寻是否有无人看守的矮墙,可这儿的墙体足有一个半的她高,即便是木香托举得动她,也很难不发出动静。 正犯难之际,只听木香小声惊呼,“小姐,您瞧那边!” 阮玉仪循着她所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前边是一个窄门,只是通过这里望不见前边,恰好被一株粗壮的榕树死死挡住视线。 这树的枝丫直伸到高墙外来,每一根枝条上都系了不少红丝带——是一株供香客们祈愿用老树。 两人前去查看,发现树与门还有可容一人通行的间隙,于是阮玉仪便拢了拢裙摆,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眼前之景一下开阔起来,诵经声也愈加清晰了,阮玉仪循声观望,发现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虽不见众僧,门口却立着一玄色暗纹锦衣的公子。 一只玉冠将他的墨发高束,他身长玉立,且气质卓然,只一眼,就让旁人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阮玉仪站在榕树下,思忖了片刻,而后怀着心中歉意,解下了一条红绳。希望人家莫要怪罪,她是不得已,才需要借用这祈愿的物件。 她抬起手,轻薄的衣袖就从手臂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她边垫着脚尖,边侧头问木香,“你瞧这样可行?” 木香笑着夸赞,“奴婢若是男子,定然也喜欢小姐这般的。”说着,她往偏些的角落挪了挪,到时候那位过来,她也好避讳着些。 阮玉仪心里总是不安,担心枝丫找得高了,手举太过显得粗鲁;又是担心这个系法繁琐,待会儿不便回话,于是一遍遍练习着。 她哪里知道她微仰着头,青丝掩映下,一段脖颈光洁如玉的模样,又是如何地引人遐思。那长长的红绳落在手上,将她的肌肤衬得白皙胜雪,竟是比之满树垂落的红,还要惊艳几分。 那边的诵经声从容地继续着,久久不绝。 秋里的清晨已是捎上些寒冷,阮玉仪不胜寒意,纱衣包裹下的身子,被凉风吹得细细发抖,瞧着分外惹人怜。 可她仍是固执地立在原地,偏生要等那人走来。 不知过去多久,当她感到有些晕乎,眼皮沉重,几乎站不住的时候,佛经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一个清冽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阮玉仪蓦然回首,双颊微红,泪光点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自模糊的视线中,勉强瞧见这玄衣公子的样貌。 这是个满身矜贵之气的年轻公子。 他生着一双轻微下三白的桃花眼,鼻梁挺直若削成,脸廓却相对柔和,成就了一种矛盾的美感。 这使人不禁联想到他笑时的温润如玉,而眼下面无表情,则仿佛一身肃杀之气,虽是手执着折扇,却更像握着一柄饮血的长剑。 她这脚下一动,足腕间的铃音叮当,如仙乐入耳,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钩子,摄人心魄。使得莫名听见铃音,循声前来的姜怀央也怔住了。 这铃音夜夜入他梦来,他自是再熟悉不过。 佛祖跟前,无欲之地,他却不可控地将眼前女子带入了梦中情境。 他总觉得她应该攀上他的脖颈,软声撒娇,她的眼尾不施脂粉,也显出异样的潮红,她的鬓发微湿,黏在额角,整个人儿似乎软作一滩春水。 这串微弱的铃音,将姜怀央听得心思旖旎,忽地觉得身上有些许燥热起来。 只是他神色不变,言辞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克制,“此非你能久留之地,还不速速离开。” 对方下的逐客令落在阮玉仪耳里,尽数成了嗡嗡的低鸣。 她顾不上身体的低热,欲欠身行礼,不想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下去。 “小姐!” 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一双粗粝有劲的手接住,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鼻息间满是皂角的幽香。
第6章 投怀 再清醒时,阮玉仪睁眼见到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陈设质朴,而旁边守着的是神色担忧的木香。 她一抬头,额上敷着的凉帕子就掉了下来。 木香将帕子浸入一边搁着的水盆中,揉搓了两下,挤干水分,叠好置于她还有些微热的额上,顺势将人摁回榻上。 “小姐,奴婢早些时候就说了,这么穿定是要受凉的,如今可好,这病啊您便乖乖受下吧。”木香絮絮叨叨。 着凉了吗?她探了下自己的脸颊,果然感觉到异样的温热。 她有些心虚地瘪瘪嘴,嘟囔道,“定与昨夜里那凉风也相关啦。” 木香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早该给小姐换上厚些的被褥的,那窗子,也该是仔细检查的。夫人也是,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别的空院子跟宝似的揣着,偏生给了这间。 “对了,”阮玉仪稍稍侧过脸,问道,“我们这是还在圣河寺吗?” 木香哪能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揶揄道,“小姐其实心里想问的是世子吧?您放心,还是世子殿下亲自将您抱进来的呢,东西也是他吩咐人备来的。” 看来确实是如传闻中一样好接近的。阮玉仪松了口气,这么一来,接下来的一些事,也就更顺理成章了些。 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 她望去,是个小沙弥,正双手端着碗东西,踌躇在门边,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木香走过去,那小沙弥瞧着地面,磕磕绊绊地说,“这个、这个是治风寒的药,给你们姑娘的。” “多谢,”木香接过碗,碗中深棕色的汤药还在晃荡,“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小沙弥耳根微红,说了句“应、应该的”,就慌里慌张跑走了,跟躲鬼似的,全程连正眼也没分给面前的人一个。 木香转身进屋,将汤药递到阮玉仪面前。 她可远就闻见了草药味儿,这会儿放在鼻子底下,她只觉得那味道直冲天灵盖,光是闻闻就饱了。 木香知道小姐嗜甜,最讨厌喝这汤药。往日阮家少爷还在的时候,都是由他拿来蜜饯,才哄着人将药喝下肚。 阮玉仪瞟了汤药一眼,“先放一放吧,眼下喝烫口了些。” 她有些好笑,这一放怕是得放到凉透倒掉,“小姐,已经不烫了,再凉怕是要更苦口。” 这么一说,阮玉仪只好将药接过,她看着浑浊的汤药,憋了好几口气,愣是下不了嘴。她为难地看向木香。 木香不为所动。 她见状,直接将碗搁在了一边,从榻上下来,理理衣裙,说是要先去给世子道谢,然后便出了房门。 木香只能无奈跟上。 此时外边天色已大亮,周遭景色在阳光下,显得更明快起来。 阮玉仪打量四下,发现她正是在方才诵经那屋子的隔壁厢房,不知郁王世子是否还在那里。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半掩的门扉,门外的光便晃进里边,隐约描摹出里边的景象——屋内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小佛像,前边置数方软垫,世子则倚在窗边,手中持着书卷。 姜怀央表面虽是看书,心思其实压根不在这上边,许久不见翻过一页。 作为新帝,他方才执政几日,有许多需要经他手交接处理的事宜。 本以为白日里忙碌,就寝时应是极易入睡。不想夜夜梦见一女子,辨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足腕间铃铛清脆,梦魇般随着他们的动静,不断叮当作响。 一声,一声,尽数敲击在他心里,勾得他心神荡漾。因此每每醒来,都是虚汗淋漓,燥热难安。 若是要给那女子安张面皮—— 警惕到门口的脚步声,姜怀央转头看去。 若是要给那女子安张面皮,他想,大约与眼前之人差不多。 他不出声,睨这那女子在他面前盈盈一礼,张口声音娇媚柔软,像是江南那边的口音,“小女阮玉仪,见过世子殿下。今日多谢殿下相助,小女感激不尽。” 阮玉仪平日里声音要更清越些,眼下刻意放柔,衬得整个儿愈发娇软易碎。 原来又是个来攀附姜祺的。倒是个有手段的,不知如何做到让铃声入他梦来。 他暗自冷笑,不由得看轻了眼前人。 昨日也有一女子来找姜祺,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显是精心准备了,结果与她一般蠢笨,也寻错了厢房。 姜怀央本不想理会,想让她知趣自行离开。他指尖摩挲着书页,不自觉将纸张都揉皱了。他的余光,被一抹鹅黄所占据。 只不过那女子被侍卫拦在了外边,而她,又是如何进得来的? 他听见自己开口,“院门由侍卫守着,你是如何进来的?” 阮玉仪犹豫了会,还是没说出口。她要是透给他了,下次她还怎么溜进来?其实她没想到的是,只要他一声吩咐,此处就会加强戒严。 下次别说是小门了,就是翻墙也别想进这院子。 见她不开口,姜怀央懒得提醒她弄错了人,“既然身子没事了,就别在此久留了。” 她悄悄瞄了一眼,见这世子面无表情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显得分外清冷幽深,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可又会做下救助陌生女子的举动。 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不过说起来,不是说与太妃一同吃斋礼佛,怎么不见太妃其人?她下意识看来一眼门口,许是身子不便,待在单独的厢房里不常走动。 姜怀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终于肯掀掀眼皮,却见她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想在这儿呆到天黑?”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拿给你的药可喝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世子分外排斥自己,或者说是外人在这里久留。她将他这句话暗自琢磨半晌,才明白这是让她起身。 “多谢世子费心了,还未曾来得及。”说到药她心里就发怵,那么苦的东西,让她喝下去简直比打她还难受。 阮玉仪正直起身,却发现双腿半蹲久了,有些发软。 “别多想,那是寺里的人准备的。” 姜怀央随口吩咐木香,“去将汤药端来,我盯着你喝。”后半句是对着阮玉仪说的。 木香应声离开。 她小幅度动动步子,想缓解些许,忽地想到了点什么,借着一点酸软的劲儿,假装没站稳,控制着往姜怀央的方向倒去。 他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小伎俩,微蹙起眉,本想将人推开,身体却先意识一步将人接住。怀中的人儿果然与想像里一般柔软。 姜怀央感觉到一双小巧的手落在自己的腰部,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上,眸色一深。 他不禁觉得有些古怪,自己分明常年置身权谋,脚下更是白骨无数,向来甚少与女子接触。连后宫里那几个,也是为制衡朝野,刚纳入宫闱的。 又如何会做起那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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