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怀疑她与程行秋一道出门了。 阮玉仪不知道他到底丢下长公主,又上何处去了。她想到那双清冷疏离的眸眼——可关于自己昨日的行踪,却也不可能如实向她说的。 她微微摇头,声调平静,“殿下,没看好自己的人是您自个儿的过失,怎么怪到旁人身上?” 发上的珠钗轻微晃动,她直视着昭容,眼底不起任何波澜。 知晓程行秋生还后,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去将他争回来,若是使上对世子的劲儿,以他的性子,从前那点子情愫只会一日日发酵,然后在她与长公主之间摇摆不定。 可他负了她。 因而就算暂且撇开自己的命运不谈,她也会选择郁王世子,去成为他的主人家的妾,日后对这门客,还能置喙上一二。 昭容没太去听辨她在说什么。 而是神色飘忽,不时地向身后看一眼,“妹妹哪里的话,本宫只是随口一提。”说着,她褪下腕上的镯子,作势要塞进她手里。 可她还没接,昭容就松了手。 镯子掉在地上,一下就碎成了两半,一声脆响。 昭容特地戴了不甚中意的镯子,如此也不至心疼。 不等阮玉仪反应过来,她就厉声道,“实在放肆!本宫赠与你镯子,是想与你交好,你嫌弃就罢了,何故要摔倒地上!” 声音之大,像是要说与旁的什么人听。 这手段实在谈不上高明。阮玉仪正欲开口,昭容猛地推了她一下,她一个没站稳,向后倒去。 木香木灵惊呼上前,还是晚了一步。 阮玉仪的后脑直直磕在桌角,眼前一黑,真有那么一瞬间是发懵的,思绪一片空白。 “小姐?小姐!” 等她缓过点神来,果然瞧见前边立着个程行秋,他一身锦袍,站在昭容身边。 昭容也有些怔住了,平日里蛮横惯了,语调一起高,顺手就…… 她注意了身侧的程行秋一眼,紧着的心放了下来,幸好他还不敢在她面前关心别人。 “泠泠,”他蹙着眉,满脸严肃,“你这般冒失,冲撞到长公主怎么办?她可还怀着身孕。” 阮玉仪被一撞,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一时间对比看来,显得十分弱势。 程行秋也被她娇弱可怜的模样骗去,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惹得她伤心。 想说些软话补偿,胳臂却被昭容一扯。 见达到了目的,昭容也不愿多呆,挽着他走了。实际上,她心中也有些发虚,她可不是刻意要推她的,谁让她站也站不稳当。 程行秋脑海里皆是阮玉仪漂亮的哭相,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的。 木香赶紧上来查看阮玉仪的伤势,还好,瞧着不太严重,并没有出血。 阮玉仪只是有些晕乎,顺便就往她身上靠了靠,“无碍,我歇会就好。” 两人上前,扶着她去了软塌边上,轻手轻脚将她安置好。 “木灵,去将地上那镯子取来我看看。”她忽地道。 镯子?碎了的镯子何好看的,还能粘回去不成。 虽是疑惑,木灵还是去将东西拾起,拿了过来。怕小姐划到手,特意将圆弧那边朝她,好让她方便拿取。 阮玉仪接过一看。 光线透过,碎玉中多絮,断口处还有银边镶补的痕迹,也难怪容易碎裂。 “小姐,这个镯子有什么不妥吗?” 阮玉仪将镯子交给木灵,“先收好吧。” 木灵不明所以,拿帕子包了收了起来。 本来她是怕小姐身子不适,想让她下午留下来小憩,阮玉仪不知在琢磨着什么,还没歇一会儿,执意在午膳前出了府。 圣河寺。 阮玉仪坐于院落中的石桌前,一袭水红裙摆几欲曳地,夕阳的光已收敛得十分柔和,洒落在她身上,映照出衣裳里绣进去的缕缕银线,整个儿好似一朵半开的玫瑰。 娇嫩且诱人。 她的眼神不时瞟向门口,静默地屡次调整呼吸,显然是有些坐立难安了。 木香试探着开口,“小姐,要不奴婢再向寺中的师父讨些斋饭来?” 阮玉仪晃晃脑袋,不言语。 如同昨日一样,她清早就从程府来到了这里,走的也是榕树边的小门,树生得茂盛,将这小门遮挡的严严实实,分外隐秘,因此,也正如她期待的一般,这里还没被发现。 她抵着困意,精心打扮来到此处,却发现并没有世子的踪影。原以为他只是上哪儿闲逛去了,约莫很快就会回来。 可一直到中午,也不见人影。 她找到寺里的沙弥,要了些斋饭来充饥,又问来送午膳的小沙弥,昨儿这院里的客人呢,怎么今日不见他人? 这小师父想了想,道,不清楚,可这位贵客交代了近半月都会过来的。 于是用了午膳后,她与木香就一直等到现在。 眼瞧着太阳半个身子都没入山后了,木香以为人不会再来了,毕竟像世子这般的贵人,想一出是一出也是常事。 “这世子怕是不会来了,小姐我们先回吧?”她生怕阮玉仪等一天,等得倦怠了。 可阮玉仪却十分坚持,“他会来的,再安心等会儿。”不知怎的,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又十分强烈的预感,让她笃定,那人今日定然会来。 可眼下确实不敢先去吃斋饭的,不然等人到了,见着自己在他的地儿用膳,未免有些不像话。 她久坐得有些不舒服了,便想着起来活动活动。
第9章 隐痛 于是等姜怀央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这般景象。 阮玉仪真是极善舞的,甩袖下腰,天生一副软骨头,将这水红衣裙舞弄得令人眼花缭乱,活似一支绽开的玫瑰,在这清冷的院落里肆意生长。 他立于门边,耳侧随着她的舞动,回响起轻一下、重一下的铃音,他忽地又记起梦中女子柔软到能在他的摆弄下呈现出各种形状的身躯。 姜怀央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暗色,走近了几步。 他早知道,她留下那支簪子,就意味定会回来。不知为了刚好凑到他来,这一舞,又是多久。 这时,阮玉仪恰好回头,注意到不远处的玄色身影。 她急忙停下,行了一礼,“见过世子殿下。”许是刚跳完舞的缘故,她的肢体动作,还带着跳舞时的韵味,这一礼,施得颇有几分娇媚。 她人一屈膝,就将腰前的裙摆裙摆和香囊往前托举了一下,致使姜怀央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殷红的香囊,上边绣着的纹饰让他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没多想。女儿家的物件,总是兴起一波又一波的,今日流行这个样式,没准明儿又换了,一受欢迎起来,就有许多京中贵女争相效仿。 许是见别的人佩过吧。 姜怀央睨着她,眉心凝起一股冷意,“你来做什么?” 她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又垂首道,“小女回府后发现掉了枚簪子,四处寻它不见,想来是落在这寺里了,故而叨扰。” “不想今日不见殿下,”她补充道,“只好在此候着。” 经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昨儿自己似乎鬼使神差地,将她的簪子带回宫里去了。 姜怀央凝视着她乖巧恭顺的模样,沉声道,“你大可以差婢女来取。” “这簪子是母亲留给我的,小女不找到它就寝食难安。”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簪子确实是母亲留给她的,可这却不是最贵重的一支,何况母亲好好地生活在婺州老宅,还不到睹物思人的程度。 “你且去与外边的侍卫说,明日东西自会送到你府上。”姜怀央并不想多理会她,抬脚进了佛堂。 屋里光线较暗,跟前的佛像又是黑压压地,予人一种压迫感,他的思绪自然就从那抹水红中脱离,回归到眼前的静默中来。 他取来旁边备着的香,点燃,吹灭火星子,插在香炉里。炉中已歪歪斜斜插着不少香,燃尽的香灰断作小节,又落回香炉中。 做皇子时一直为各种谋算拌住手脚,如今稍微自由,既早先就打算好,要为他那战死的元副将多做功德,加之祈福半月,那就一日也耽误不得。 他已经亏欠人一条命了,又久不祭拜,如今怎生偿还得起。 恍惚间,姜怀央似乎见到眼前交替浮现的,元副将笑意盈盈的面孔和临死前痛苦的脸,尽管已经过去这些年,可与那人相处的军中日子却历历在目。 他在万千将士中发现他的能力,一手将他提拔,他的副将骁勇善战,家中还有妹妹等着,却就那样折在了那荒凉地。 留给生者无边的痛苦和愧疚。 有时姜怀央真愿意倒下的是自己,他生长在深宫与权谋中,生母身份低微,早就殒命了,皇帝也一向看不上他,他才是那个真正无所归依,无人期盼他回去的人。 若是听到他的死讯,那些人只怕是会乐得笑出声来。 他自嘲地笑笑。 香已燃了一小节,屋内正寂静,却听外头隐隐传来动静。 姜怀央出去一看,见她正与一小沙弥交谈,石桌上布着斋饭。 阮玉仪见世子去给人上香了,心下虽好奇他上的谁的香,可也知道此时不便打扰,就在外边候着。 之后,中午给她送斋饭的小师父推门进来了,见着她还小小惊讶了下,“这间厢房的客人并未将施主您赶走么?好生奇怪。” 阮玉仪一听,就知道之前有人被赶过,那么她现在站在这里,可否理解为世子对她至少是不排斥的? 小沙弥手中还端着托盘,“还好斋饭多备了些,想来是够吃的。”他正要将东西往石桌上搁,木香顺手就上前帮着布菜了。 “施主您是在此一直等候吗?”小沙弥想到中午也见到过人,问。 阮玉仪颔首,礼节性地露出个笑来,“不错。” 原来她在这里等了如此久么?就凭她那么羸弱,风一吹就倒的身子? 待小沙弥走后,姜怀央才走到她附近。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回身,唤了一声,“世子殿下。” 姜怀央兀自落座,执起筷。 这斋饭虽是油水少了些,比不得宫里的山珍海味,可他面色如常,毕竟从军数年,就白水吃下的干粮可不少,寻常尚可下咽,一到冬季,更是又冷又硬。 他瞥到阮玉仪还立在一边,顿了顿,道,“既然准备了你的份,就别杵着了。”他一人自是吃不下这许多。 虽不想合着她的心意来,可如今举国上下,尚且有百姓缺衣少食,那次宫变后,国库也不算充盈,他身居高位,更要带头入俭。 阮玉仪展颜一笑,“多谢殿下。” 用膳间,她不时抬眼瞧对方一眼。 这郁王世子确实如传闻一般生了一副好皮相,但往那儿一座,脊背端直,满身肃杀之气,这冷气是常年浸淫在鲜血和白骨的人才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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