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纵马扎入林中,谁都想争个先。姜祺向来不参与这些的,与新帝等人一并坐在看台上吃茶果点心,神色怡然。 而当时的兔子也被带了回来。阮玉仪垂首抚着它小小的身子,那兔子遇了她倒也还乖顺,就趴在她腿上,任由她摸。 随行的太医在一边为姜怀央处理伤处。 淑妃瞥见,蹙眉问了句,“陛下这伤可要紧?” 那太医正清理的伤口,往上边点涂着膏药,分神回道,“娘娘放心,不曾伤及筋骨。只是平日里这只手得仔细着些,不要作劲。” 姜怀央面色淡然,仿佛伤的根本不是自己,感受不到痛似的。 见她往自己这边看来,阮玉仪微微摇头,“妾不曾受伤。”只是若非有她压着,他也许不会被被断竹戳伤。她眸中含了愧意。 淑妃这才收回目光,不再作声。 他注意到她神色低落,恐她是在林中被吓到了,还未缓过神来,遂拉过她的手,若无旁人地捏弄着,以示安抚。 意识到旁边还侍立着不少宫人,淑妃与世子也还在此,她红了耳尖,不由嗔了他一眼,想抽回自己的手,无果。 蓦地怀中兔子挣了几下,蹦到地上去,她俯身去捉,再抬首时,却见一只箭径直向自己射来。 她一僵,脑中一片空白,做不出反应。 兔子许是见身后无人,还回头望了一下。接着蹲在角落,也并无跑远的意思。 眼见那箭矢破开空气,箭头闪着寒芒,愈加逼近。 姜祺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堪堪躲过那支箭矢。这箭因无处可着,啪嗒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她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姜祺膝上。眼睫颤了颤,才像是醒过神来,忙退远谢过。她面上苍白得厉害,身形纤瘦,立于风中,仿佛下一瞬便要随风飘去似的。 姜怀央的手滞在半空,微微收紧。 他这个皇侄,生来便金玉相伴,郁王不愿趟入争权夺利的泥淖,带着妻儿远去封地,也是新帝登基,一切安定下来,才回了京中。 因此姜祺从未受过什么苦。也自然不会像他一般心思深重。 眼前世子风流清俊,唇角噙笑,小娘子娇媚温和,他竟觉得有几分般配。他垂了垂眸,缓去眼中的刺痛。 看台下放箭的人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惶惶然俯身叩首。 “将那人领回宫去,”他沉下神色,“既然连箭也不会使,也不必在此处呆着了。赐杖责二十。” 虽只是二十,但其或轻或重,也要看执行人的意思了,将人弄个半残,那也是轻而易举的,就看他如何揣度圣意了。 但眼下情状,明眼人都晓得,那人是讨不了好的。 温雉领命下了看台,自去料理去了。 姜怀央拂开一边的太医,示意他退下。一手揽过小娘子温软的腰肢,让她坐于自己膝上,“如此责罚,泠泠觉得可够了?” 此时也顾不得身边羞怯之类,她不挣扎,不作声,捉着他的衣襟,指尖还在难以察觉地发颤。 如果方才她没能躲开那支箭,她是否会与那头棕熊一般,被贯穿倒地。她心有余悸,如此一想,脊骨上攀上驱不尽的寒意。 眼中所见,皆是覆上一层血红。 他拢上她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索性就给渥着。他附在她耳边道,“若是爱妃不满意,那就再加一倍。” 她毫不怀疑此话认真,于是勉力摇头,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出口声音微弱,“不,不必。”若是如此,那人必死无疑。 她到底没真的伤到,也不必要一条命来偿。 她眨了两眨眼,视物所见的血红,才消弭了去,眸中平静不少。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有王公大臣渐次返回,猎得的动物堆在看台之下,竟是相互堆叠成一片。 姜祺来了兴致,摇着玉骨折扇,踱下台看去了。 围猎的结果则意料之中的是靖王夺魁。姜怀央睨着看台之下,身形高大的靖王,“皇兄要何赏赐,暂且一说。” 他的地位自然已是升无可升,姜怀央也不可能再拨些兵权给他,至于金银等物,想来靖王府也是不缺。于是干脆将这难题丢回给了靖王。 靖王哪里看得上一个围猎的赏赐,他要的是天子之位,于是随口道,“臣除陛下身前那妃子,也想不到有旁的中意的。” 这却是故意挑衅新帝了,也不见得他对阮玉仪真有多感兴趣。 姜怀央面色不变,嗤笑一声,“既然皇兄无旁的想要的赏赐,朕便暂且先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到了,再来向朕讨要。” 他往她那边侧了侧,鼻息间便盈满她身上清甜的香粉气。 阮玉仪不自在地动了动。 淑妃垂眸,只当是没看到,连指尖掐进掌心,也是浑然不觉得痛的。 听新帝如此说,靖王自觉无趣,不再说什么。姜怀央只照往年惯例,赏了些金银下去,而其余表现上佳者,皆有所封赏。 夜里,各人便宿在早先搭好的帐中。 帐子如星落棋盘,零散地分布在空地上。帐顶上无一不插着代表芜国的旌旗。凉风拂过,吹得帐子一鼓一瘪。 因着点了炭火,皆是影影绰绰透出些光亮来。 许是白日里所历过多,姜怀央又复坠入梦中。只是此次与往常的梦境还不尽相同。 四下里昏暗,仿若是正处于一片虚无中。他蹙了眉往边上望去,良久才适应黑暗。他掀开帐幔下了床榻,却见小娘子背对着他,正亲自为他打点行装。 他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肢,“怎么不歇息去,这些琐事交给宫人来做就是。”他身形颀长,立在她的身后,她散着乌发的时候,正好能将下巴放在她发上。 感受到身前小娘子身子细细发颤,他心口一紧,将人掰过来。 竟是见她满面泪痕,泪珠子扑簌簌往下落,不够重的,就悬在她的颔处,瞧着可怜极了。
第141章 身死 姜怀央以指腹替她刮去眼泪,放柔了声音,“怎么了,这是在哭什么?” 她随手放下手中衣物,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不成句。缓了好一会,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梦见你出事了,被惊醒,又忽而想起那边许是会冷,得多添些厚实的衣裳才是。如此一想,便再睡不去了,索性起来再想想还有什么落的。” 他叹口气,“泠泠这是不信我的能力,觉得我会身死沙场回不来?” 她一惊,忙抵住他的唇,摇了好几下头,“不好这么说的,不吉利。”小娘子许是担忧极了,平日里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的,眼下也避讳起来。 见她谨慎的模样,他不由微微笑起来,拿下唇上的温软,“我保证平安回来,别忧心了。” 她仰首看他,眸中氤氲着雾气,“陛下几时回来,给个切确的期限,臣妾才好有个盼头不是?” 他思忖了下,答道,“明年芙蓉花开的时候,约莫朕的军队便至宫里了。” 胡地叛乱难平,他们的王室中又正争权夺利,许是为挣军功,几方势力皆往芜国境中来,怕是有些棘手,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 芙蓉花开。 他这个期限给得浪漫又模糊,她知晓此次战乱棘手,因此也还是接受了。她往宫门处看去一眼,庭院中正种着芙蓉,只是花期未至,俱是空枝罢了。 他携着她往床榻走去,轻声道,“就寝罢。” 放下床幔,她仍是惴惴不安地睁着眼,毫无睡意。见状,他衔了下她的耳垂,哄道,“既然泠泠未有困意,不若来帮一帮朕?” 他捉过她的手。 她心慌归心慌,理智还在,推拒着,“不可,陛下明日还得起个大早。” 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枕边之人。 翌日,天未大亮,宫中还一片寂静之时,姜怀央就轻手轻脚地起身更衣。 正系玉带,却听床帐中传来绵软的一声,“你要走了吗?” “什么时候醒的?”他将半个身子探进去,发现她眼底分外清明,没有一点刚醒的样子,一双眸眼紧紧盯着他。 他一怔,敛去心中古怪之感。 “时辰还早,再睡会。”他伸手去轻拍她的背。 却听她一声痛呼,定睛一看,一柄闪着寒光的弯刀直直插在她的胸口,她惊恐地睁着眼,早没了声息。 姜怀央慌乱中顾不得多想,就将碍眼的弯刀拔了下来。刀刃一寸寸退出她的身体,细微的血肉摩擦声响在他的耳侧,分外清晰。 环顾四周,黄沙漫漫,白帐林立,敌军已是近在眼前,这又哪里是寝宫! 他强忍着心慌,拼死用双手去摁住那血洞,高声大呼着有谁会医术,他甚至不知道向来镇静的自己,是如何发出这般嘶哑的喊叫的。 可这终究只是徒劳。 黑压压围着的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吭声。 殷红的汩汩地从孔洞里流出,染红她雪白的亵衣,她的脸变得苍白,一个个尸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这副姣美的皮囊。 姜怀央一惊,猛地后退,手上不知碰到什么东西,只听得一声闷响。 高灯倒地。 幸而帐中并无草类,也不过是砸在土地上,碰熄了烛火。 他屈指摁着额角,只觉那处筋脉突突地跳,闹得他心烦意乱。方才的血光似还在历历在目,他披了氅衣,向帐外走去。 寒风侵肌裂骨地扑上来,他才缓下心中燥郁。 轮首的侍卫本昏昏欲睡,忽闻新帝出来,如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往下浇,困意旋即便消泯了。 他忙行了礼。 好在新帝并未说他什么,只道,“你可知阮才人的帐子安置在了何处,引朕去。”他的嗓音低沉,几乎要融入着沉沉的夜色里去的。 侍卫松下一口气,垂首称是。 夜里的围猎场分外安宁,只有几个侍卫来回转悠值守。白帐子在不知尽头的昏黑里,也成了灰色,只有帐中人畏冷,将炭火烧得明了些,才透出点光亮来。 他便是循着着光亮,一眼注意到了她的帐子。 他拨开帘帐入内,发现小娘子正安然熟睡着。她身上所盖是洁净的锦衾,如瀑的墨发随意散开,攥着被衾拉过颔处。 不知怎的,他蓦地安下心来。 她真是极畏冷的。京城不比南省,也不知她来京的冬日是如何度过的。 程家是否会少分了炭火,新制的冬衣可还厚实。他边如此胡乱想着,边走至她近前,和衣躺下。 他揽过她的腰。 许是冷风灌了进来,她迷迷瞪瞪地睁了眼,感受到身后有人环住自己,一时间僵住了。 “莫怕,是我。”他低声道。 阮玉仪这才松下身子。她背对着他,显得声音缥缈,“陛下怎的来了?” 他总不能说是被梦魇住了,心下不安,恐她真出了什么事才来的罢。他探进她衣下,抚过她肚兜上细密的绣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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