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轩厢房里,左右两边剑拔弩张。 左边,九姑奶奶满脸刻薄,咬死只备九桌席面。 “你们金家外来户,没亲没故的,凑不够一桌,九桌席面完全够了。” 右边,金瞎子死不松口,一定要备十桌席面。 “不成,婚姻大事,自然得讨个十全十美的好彩头,十桌,一桌都不能少。” 九姑奶奶一巴掌拍桌上。 “金迎一个寡妇,能嫁给宣润,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已是高嫁,你们金家哪来的脸给咱们宣家摆谱?九桌酒席,一桌也不能多!” “你!老巫婆,简直不可理喻!十桌酒席,一桌也不能少!” “九桌!” “十桌!” “……” 最后,两方不欢而散。 金瞎子回到安济坊,仍在骂九姑奶奶那个死老太婆。 傍晚,宣润来了安济坊,好言好语地赔礼道歉,哄好金瞎子这个未来岳丈。 婚礼席面到底备的十桌。 金瞎子再与九姑奶奶碰头时,一整个扬眉吐气,得意洋洋,把九姑奶奶气得够呛。 是日,金迎上街挑选首饰,选来选去,终于选足心仪的,走出首饰铺子,她拿着一支金簪,对着明晃晃的太阳欣赏着。 突然,听着身后有怪异的响动,直觉危险靠近,金迎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一双手扳住肩膀,转了个身。她定睛一看,一个似疯似魔的男子正眼含热泪地看着她,一双赤红的眼睛一开始盛满希望的光,看清她的一刻,猛然黯淡下去。 金迎疑惑地皱眉,努力挣脱男子的钳制。 男子呆愣着,似痴似傻,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似与金迎有深仇大恨,要靠一双手将她捏得稀碎,捏得没命! 这时,一个人影如闪电般疾奔而来。 金迎觉着胳膊一松,再看,那发疯的男子已经跌在地上。 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拥住她,是宣润。 金迎紧张的心渐渐平和,听着一旁传来痛苦的呜咽,扭头一看,先前抓她的疯男人正掩面哭泣,他整个人骨瘦如柴,头发乱蓬蓬的,看着像个乞丐,但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是上好料子。 他不是乞丐。 金迎皱起眉头,扭回头看宣润。 宣润正关切地看着她,问她有没有伤着。 她摇一摇头,说自己没事。 宣润才将视线转到疯男人身上,严肃明俊的脸庞一瞬凝重。 “刘丰。” 疯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枯槁的脸,深陷的眼窝里两只黑洞洞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宣润,他咂了咂嘴,似乎想对宣润说话,忽然,他从地上爬起,冲向人群,四处乱窜,勾着身子,前探着头,像只觅食的干瘦小公鸡,瞧着年轻女子便扑上去与人纠缠,嘴里还念着一个人名。 “婉儿,婉儿……” 女子的尖叫呼喊此起彼伏,宣润冲上前去,一下制服刘丰。 巡街的武侯持刀匆匆赶来,向宣润行礼,接替按住刘丰。 “放开我!放开!我要找婉儿,让我去找婉儿!” “刘丰!王婉婉已经离开别县,你莫要再发疯骚扰旁人!” “不,婉儿没有走,婉儿还在,婉儿还要与我成亲!” “……” 街边渐渐围拢的看戏人交头接耳,议论声嗡嗡作响。 “可怜呀,刘家与王家定下婚事,眼看着下月刘家小郎君与那王家小娘子便要成亲,谁曾想,王家小娘子突然失踪不见。” “失踪?莫非又是遭那贼人毒手?” “那残害少女的贼人实在太猖狂!” “诶,这一回,那王婉婉并非遭人劫持,而是与同村的竹马郎君逃婚了。”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我二大姨就在王家村,亲眼见着王婉婉和人私奔的。” “那这刘家小郎君真够可怜的。” “哎,人家王婉婉与竹马郎君感情甚笃,是刘家使手段强抢的这门婚事,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强按头的牛不喝水,这事没法说。” “……” 金迎听着旁人的议论,大略知晓事情缘由。 发疯的刘丰爱而不得,成亲前夕,痛失新娘,想不开疯了。 衙门的小吏气喘吁吁赶来,见是刘丰闹事,脸色变得更难看。 宣润正拍着手上的灰,睨着被压在地上仍旧死命挣扎的刘丰,眉眼沉下去。 “诶!那案子早已了结,偏偏这刘丰不肯信,三天两头闹事。” 小吏抱怨一句,让武侯先将刘丰押去县衙,看一眼宣润,恭敬地请金迎去县衙向笔刀吏叙述事发之时的情形。 金迎点一点头,同宣润一块去了县衙。 县衙里的官差、小吏都已知金迎是他们未来的县令夫人,见着金迎时个个眼神暧昧、带着揶揄的坏笑,有那胆子大些的,故意大声打招呼:“夫人!” 若是一般的小姑娘恐怕羞得再也不敢来县衙。 金迎没脸没皮,欣然答应着,逢人便笑,她来县衙也不是一回两回,轻车熟路,跟回自己家一样。倒是宣润红了脸,待金迎做完笔录,便小声催着她先离开。金迎笑一笑,“知道你脸皮薄,放心,我不多待。” 宣润被她一说,轻咳一声。 看他耳尖更红几分,金迎失笑,与他告别,扭身往县衙外走,走出几步,听着身后呱唧呱唧的脚步声,她又笑了,偏头一看,宣润已走到她身边。 宣润目视前方,故作严肃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不自然。 金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面走一面盯着。 宣润瞥眼匆匆看她一眼,轻咳一声,“我送你。” 金迎笑着打趣:“你不怕别人议论?” 宣润:…… 一并走到偏门,守门的官差嘻嘻笑着。 宣润停下,说:“路上当心。” 金迎回头,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在他身后不远处。 宣润皱了皱眉,跟着转过头去。 一群官差躲在一颗树后你推我搡,在偷看呢。 宣润转回头,有些拘束地看着金迎。 金迎收回目光,看着他,挑了挑眉,眨了眨眼,顺势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将头甜蜜蜜地靠在他肩头,“宣郎,我真的走咯~” 宣润浑身僵硬:“嗯。” 金迎握住他的手,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 宣润往旁瞥一眼,慌忙要抽回手。 金迎紧紧握着他,踮起脚尖,趴在他耳边,娇声道:“宣郎,别躲,咱俩亲亲热热,羡慕死他们。” 宣润:…… 树后传出声响—— 不知谁先摔的,反正,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叠在一起,一面笑着一面叫唤。 金迎离开了。 宣润立在原地,不自觉地笑,片刻后,他轻咳一声,整顿神色,转身往回走。 官差、小吏还拿着他打趣。 宣润耳尖一红,端起严肃的表情。魏长明匆匆赶来,一记冷眼扫去。看戏的官差、小吏顿时散尽。等到周围清净,他才神色凝重地说:“宣县令,王婉婉的失踪恐怕另有蹊跷……” * 转眼一月过去,宣家小院火红一片,院门前挂着大红灯笼,几个老汉,吹笙的吹笙、拉琴的拉琴、敲锣的敲锣,十分热闹。 九姑奶奶身着新衣,在老仆人的陪同下,作为宣家的大家长招待着来往宾客。 今日便是金迎与宣润成亲的日子。 “轿子!轿子来了没有?”小全奔来跑去,一脸喜气地问。 “来了,来了,早来了。”媒婆扬了扬满是脂粉气的手帕,笑道。 小全往院外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院外停着一架灰扑扑的、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素轿子。 小全怪叫一声,气得直跺脚,“怎么是顶素轿子?不是说好的,要大红花轿嘛!这迎亲怎能抬素轿子去?” ----
第52章 == 渝州的习俗,少女初嫁才坐大红花轿,寡妇另嫁只坐素轿子,顶多在轿子顶上系上红带。九姑奶奶的意思是金迎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小寡妇,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嫁来宣家根本不配坐大红花轿。 金瞎子死不答应,一定要宣家用大红花轿接亲。 九姑奶奶“体谅”侄孙俸禄微薄、四处抠搜,先前多备一桌酒席,她已在心里赌气,这一回,连接亲的轿子钱也不肯多出。 为这事金瞎子与她还轰轰烈烈闹过一场。 宣润自然不愿委屈金迎,劝说九姑奶奶订下大红花轿。 彼时,金迎乖巧懂事地说:“既然是传了多年的习俗,不必为我而改,花轿子也好,素轿子也好,只要能嫁给宣郎,让我走着上宣家,我也愿意。” 这些话自然并非出于金迎的真心,每个字都是金瞎子教的,金瞎子在九姑奶奶面前摆出态度,是不想宣家把他的女儿看扁,但这亲不能临到头给毁了,他便催着金迎在宣润面前服软,果然有用,宣润十分欣慰,许下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带大红花轿来接金迎。 九姑奶奶拗不过他,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不甘心地说:“阿润,好孙孙,你不必如此纵容她,她带着个没爹的孩子嫁你已是撞上大运,就算让她走着上宣家,也该她走的,你如此惯着她,只怕她不知自己的斤两,往后越发没有分寸。” 宣润呼吸一沉,严肃而认真地说:“九姑奶奶,以后,我便是阿穷的爹,请您别再说阿穷没爹的话,再者,我与她成亲做夫妻,该爱她、护她,而非欺她、辱她,请您往后莫要再说她的不是。” 九姑奶奶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摆了摆手,“罢罢罢,你与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宣润闻言,眼神渐渐迷离,带上些许向往,“母亲曾说她三生有幸遇上父亲,父亲又何尝不是。” 九姑奶奶便也无话可说,心里却盘算着一个阴谋。 媒婆看一眼端着架子一言不发的九姑奶奶,干笑两声,道:“诶!轿子来错了,换,快换!” 她假意催促轿夫。 九姑奶奶看着别处,布满皱纹的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奸笑。 轿夫为难地说铺里最后一顶大红花轿已被人在昨日抬走了。 九姑奶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宣润穿着一身喜气地的红袍走出来,颀长的人影在来来往往的亲友、宾客间格外醒目,黑色束发高挺格外精神,明俊脸庞出众令人惊叹。 九姑奶奶见着他,慈爱地笑着,似乎很是满意。 她忽然收起笑,问起:“今日,你的大日子,京城来人没有?” 宣润微微摇头。 九姑奶奶叹一口气,“何必将婚期定得这样急,好歹得等京城来人……” 她说着,话锋一转:“事到临头,别再耽搁下去,当心耽误了时辰。” 宣润看着那顶素轿子,紧紧皱着眉头,无奈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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