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迎看去,匣子里躺着零星几点碎银、铜钱。 “这些是家中所有的钱,不多。阿迎,往后,家里的大小事,得你辛苦操持。”宣润说。 金迎抬眸,看出他的窘迫,她事先已知他为安济坊倾尽所有,她甚至佩服他有这样宽广的胸襟,她一点都不在乎他有钱没钱,钱这种东西,她赚来很容易的。 于是,她接过匣子,合上,笑道:“不辛苦,做宣郎的妻子,我愿意。” 宣润欣慰一笑,“阿迎,谢谢你。” 金迎不由得又心虚起来,转眼一见床头的两个新枕头,她忽然想起成亲后最要紧的一个问题,她与宣润到底要不要做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四年前那一次的体验,她实在觉得不甚美好。 宣润似乎瞧出她的为难,轻咳一声,还是说有公务处理去了书房。 金迎松一口气躺在他亲自铺就的松软床铺上,枕着新的软枕头,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将另一个枕头揽进怀里抱着,就这样甜蜜蜜地睡去。 第二日,金迎果然醒得早,睁开迷蒙的睡眼,她便见着宣润在床前,身着白色的中衣,正满眼期待地望着她。金迎揉了揉眼睛,再看,确认自己是醒了,不禁觉得奇怪,缓缓撑起身子,她耷拉着肩背,软若无骨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道一声:“早~” 她今日早起,一半因为宣润昨晚所言所行令她动容,一半因为她有“运”可借,想出门探寻商机。 宣润关切地问:“阿迎,身上还疼么?” 金迎扭了扭脖子,打个哈欠,说:“还好。” 宣润点了点头,垂下眼眸,似在想着什么,再抬眼时,他的眼神格外热切。 金迎渐渐清醒,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你、你要做什么?” 宣润轻咳一声,脸上略有几分不自然,“阿迎,我要更衣。” 金迎张着眼眸,迷惑地看着他。 嗯,他要更衣,去更呀,看她做什么? 她正想着,便见宣润张开胳膊,站在架子床前,像个等着小太监伺候的皇帝。 金迎微微皱眉,心想,他不会是想她服侍他吧? 诶!她可不会伺候人,一点不会,早让他歇了这心思才好。 于是,她装傻充楞地说:“那我去叫小全进来。” 宣润垂下手臂,“不,阿迎,你来。” 金迎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她不想来。 “宣郎,你不会自己穿衣么?阿穷都会的,我让他来教你?” “阿迎。”他唤了一声,脸色渐渐沉下去,“你不愿意?” 金迎撇了撇嘴,沉默以对。 宣润点了点头,匆匆穿上衣袍,不再多看她一眼,离去时,连背影都充满怨气。 金迎娇哼一声,转眼看见一旁的枕头,恨恨地暴击一拳。 昨晚那么好,今日都变了!一大早就摆脸色! 宣润在书房里坐了半个时辰,仍旧心里堵得慌,妻子给丈夫穿衣,不是一件很温馨、很幸福的事么?他记得,母亲给父亲穿衣时甜蜜的微笑,记得每每穿好衣后,父亲都会拉着母亲的手说一会子话才走。 难道并非天底下所有恩爱的夫妻都如此么? 阿迎不喜欢这样……还是不喜欢他? 宣润觉得书房里闷,走出来,在院子瞎晃悠,时不时往寝房的方向看一眼。 小全正捧着一本医书看着,一双眼珠子追着他溜,“阿郎,你在做什么?” 阿穷也如他一般,问:“爹爹,你在做什么?” 宣润羞窘。 小院外传来些许动静,宣润看去。 一对举止亲密的男女站在院门外朝里张望,女的手上挎着个竹篮子。 宣润认出那两人的身份,顿时紧皱眉头,匆匆走去。 见着他走近,面如满月的少妇将手里的竹篮举起来,“宣县令,您成亲这样的大喜事,我与阿庄没别的可送,这些鸡蛋,都是自家老母鸡新下的,送给您当贺礼,您别嫌弃。” 少妇说着,她旁边高壮憨厚的汉子一个劲地点头,“宣县令,您一定得收下!若非您出手相救,为我与阿云撑腰,我夫妻二人此刻还得受齐家欺负。” “齐家可有再找你们麻烦?”宣润严肃地问。 名叫阿云的少妇笑着说:“有宣县令在,他们不敢的。” 宣润脸色缓和几分,“你二人已经成亲?” 一个多月前,齐弘抢人时,阿云与阿庄还没有成亲。 听他问起,阿云羞怯地低下头去,阿庄红着脸幸福而又得意地点头。 宣润笑着道一声“恭喜”,不收他们的鸡蛋。 阿云与阿庄对视一眼,还要再劝。小全挨过来,说:“我家阿郎是官,收不得这些,你俩诚心要送,不如送去安济坊。” 阿庄迟疑:“这……” 阿云看一眼宣润,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好!宣县令,咱们这就将鸡蛋送去安济坊,往后多攒些,还送去!” 宣润道:“我替安济坊的老人、孩子们谢二位。” 阿庄连忙摆手,不肯担这一声“谢”,与阿云相携而去。 两人亲密得像长在一根藤上的两条丝瓜,脚各自走着,头却挨在一起。 阿云与阿庄形影不离,彼此相爱,阿迎与他呢? ----
第55章 == 宣润走回院子里,正巧见着金迎婷婷袅袅地走出来,花婆在一旁为她撑着伞,想到今早在房中的事,他别开脸去走到檐下,往书房里走,跨入书房前一刻,目光不经意地往金迎身上瞥。见她竟要出去,宣润一惊,想起赵东的一席话。 今日是九日的第二日。 他折身匆匆追上金迎的脚步。 金迎察觉身后有人跟着,转头一看,竟是宣润。 他跟着她做什么? 金迎感到奇怪,也有些不舒服。 她干脆停下来,等着他走近,同他说:“宣郎,你公务繁忙,不必陪着我,我在街上逛逛,一会儿便回去。” 宣润抿着唇,一言不发,似乎还在为早晨的事赌气。 金迎微微皱眉,他怎么这样?小气!他既然还在赌气,为何还紧跟着她?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迎!” 金迎看去,见着一张熟悉的笑脸。 柳云陆一袭天蓝色袍子,风度翩翩地走过来,白亮的日光照在他洁白如玉的牙齿上,他的牙好似在发光,晃得人眼晕。 金迎扬起旧友重逢的欣慰笑容。 柳云陆还是老样子,爱笑,笑的时候总要露出他的牙齿。 她清楚地记得,他十分宝贵他的牙齿,东海的珍珠,该进贡皇室的东西,他重金买来磨成粉,每日往牙齿上抹,毫不吝惜。 柳云陆走过来,问:“阿迎,你为何不等我回来?这般急的成了亲。” 他摇了摇头,露出很惋惜的表情。 金迎朝旁边撇去。 宣润黑沉着脸,正眯眼打量柳云陆,眸中已有怒色。 她再看向柳云陆时,笑着说:“你若一辈子不回来,难道要我等你一辈子?” 柳云陆认真地说:“你若说在等我,不论天涯还是海角,我都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金迎直视他片刻,忽然笑起来,“你这回倒也不晚,喜酒是吃上了的。” 柳云陆冷哼一声,瞥一眼宣润,带着些遗憾与忧伤,说:“你的喜酒,我倒希望没吃上。” 金迎挑起眉梢,“那你回来做什么?” 柳云陆笑着,又看一眼宣润,几乎是挑衅地说:“回来阻止你,可惜,来晚一步。” 金迎略带一丝嫌弃地玩笑道:“你别来才好。” 宣润严肃的眼眸微眯,射出两道刺人的寒光。 柳云陆笑了,“宣县令,我是怕你吃亏,阿迎她呀……一向没正形、爱玩闹。” 他瞥一眼金迎,笑意加深,显得格外亲昵。 宣润握住金迎的手,冷声道:“不劳柳会首操心,阿迎是我的妻子,她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 柳云陆垂眸看向宣润与金迎交握住的手。 俊美的面容上笑意收敛,飞快地闪过一丝阴沉。他再抬眸时,仍旧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带着一丝冷气,令人不寒而栗,他仍旧露着一排白亮得刺目的牙齿。 一想到他为美白牙齿使过的各种手段,金迎忍不住发笑。手上一紧,金迎连忙抿唇忍笑,一偏过头便撞进一双幽深危险的眼眸,那里面似有一场黑色的风暴,不,准确来说这场风暴是醋褐色的,疾风的味道是醋那样酸的,暴雨的味道也是醋那样酸的。 金迎本来想抽回手的,大热的天,被人抓着手,汗津津的,实在不太舒服,但见他醋劲如此大,也就作罢了。 让他牵着吧。 别县的市场并不大,金迎刚觉得背上有些冒汗的时候,便已经逛完整条街。柳云陆一路陪着,感慨这别县与他曾去过的大县城、大州府完全不能比。金迎清晰地感觉到,柳云陆说别县不好的时候,宣润抓她的手力道更大些,显然,他对柳云陆对别县的贬低感到不悦。 金迎逛一圈没寻着价格走势攀高的物品,作别柳云陆后同宣润一起沮丧地回了家。 回到宣家小院,宣润便松开手,一声不吭地走向书房,甚至不曾说一个字。 金迎愣在原地,忽而叉起腰,哼笑一声。 不就是没给他穿衣,他至于么? 入夜,照例,宣润称仍有公务要忙,去了书房。 金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半晌后,忽然又睁眼,眼中尽是烦躁之色。 她一想到白日里的事,便觉心里堵得慌。 宣润怎么回事?就因为她不肯伺候他,他便摆脸色不理人,哼,男人果然很善变! 金迎气呼呼地睡着了,梦里,宣润出现,先是温柔地唤着她“阿迎”,笑着朝她招手,她兴高采烈地奔向他时,他忽然就变了脸,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阴霾里,两只泛着红光的眼睛阴森恐怖。 “吓!”金迎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呼吸急促,发觉只是一场梦,她松一口气,闭上眼睛。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缓。一缕浅淡的幽香飘荡着,化作绵白的丝线,拂过她精致美丽的鼻尖。金迎缓缓睁开眼,偏头看去,看见枕边放着一只栀子花。洁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都很新鲜。 它刚离开枝头不久。 昨日,她已让花婆向小全打听过那树栀子花的特别之处,知道别人是不敢随便摘花的。 金迎测过身子,拿起栀子花,放到鼻尖嗅一嗅,很好闻。 香花问早,倒也浪漫。 金迎闭上眼睛,扬起甜蜜的微笑。 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呼哧呼哧地往床上爬。 金迎知道是阿穷,连眼睛都没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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