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润皱起眉头,低头看一眼,肩上袍身已有鲜血渗出。 他的伤不能让阿迎知道。 江北的势力已然渗透到京城,出手伤他,是害怕他再回江北。此番折返江北,必定凶多吉少,他不愿阿迎与阿穷随他同去冒险,但若是阿迎知他会有危险,必定不肯放他独自回去。 斟酌片刻,宣润转身往里走。 徐心柔微微搀扶着他,等他进入书房,她也跟着一只脚迈进门里,扭头回望时,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宣润走回案边,将盛药的瓷碗放在木托盘里,端着递给徐心柔,“你先回去吧。” “表哥,你身上有伤,不方便,我留在……” “我没事。” 徐心柔接过托盘,柔顺地垂眸转身,就要离开。宣润忽然又叫住她,“表妹,你往后只当不知我有伤,不必送药过来。” 徐心柔迟疑片刻,说:“我不告诉别人。” 宣润摇了摇头,“不要再来。” 徐心柔红了眼眶,“表嫂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宣润轻叹一声,“你别多想,阿迎一向直来直往,对你,她没有坏心。” 徐心柔低下头,闷声道:“好,我知道了,表哥,我不会再来了。” 说罢,她转身而去,留下一道柔弱单薄的背影。 宣润于心不忍,皱起眉头。 半晌,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回到案后处理公务。 日落西山,天色渐沉,直到更深露重之时,宣润才离开书房,挑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回到寝居的院子。 房里,金迎已经睡着,歪着脖子,头没枕在枕头上。宣润看着,无奈一笑,用左手稳稳地托起金迎的头,右手忍着肩上的疼,一点点挪正枕头,左手再小心翼翼地抽出…… 金迎皱了皱眉,微微掀开眼皮,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见着宣润在床边,仿佛还在别州,两人还很恩爱甜蜜的时候,她张开手臂圈住宣润的腰,撒娇地蹭了蹭,咕哝道:“你怎么才回来?” 宣润咽了咽喉咙,轻抚着她柔顺的乌黑秀发,唤着:“阿迎。” 金迎渐渐清醒,愣了片刻,白日里见到的场景涌入脑海,她顿时生起气来,脸色一变,猛地推开宣润,娇嗔道:“你给我滚出去!” 宣润后退半步,凝视她气得红扑扑的小脸片刻,视线落在床上的枕头上。 “别歪着睡,当心明日脖子疼。”他说。 金迎娇哼一声,抄起枕头,便向他砸去。 “我疼我愿意,不要你管。” 枕头砸在宣润右肩上,然后落在地上。 宣润闷哼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金迎下床走过去,咬着红唇,泪汪汪地瞪他半晌,捏着拳头,一拳怼在他胸口,“让你糊涂!让你与别人亲近!打死你!打死你!” 宣润挺着胸膛,任她捶打,等她泄了愤,他才握住她的手,温声解释:“阿迎——表妹只是表妹,我心思坦荡,所以并不避讳,况且从前舅父在世时,视我如亲生子,如今表妹受难,我做不到无动于衷,但也是我的错,是我失了分寸,让你误会了,往后,我会与表妹保持距离。” 金迎鼓囊囊的胸口仍旧起伏着,但已有平缓之势。 “阿迎,你我二人是夫妻,是一体的,我希望你能与表妹和睦相处,如此,我才不愧对九泉之下的舅父,我去江北也才能安心。” “哼!”金迎别开脸去,揣摩着他的话,忽然又转回脸来,惊诧地问:“你去江北,要我留在京城?” “嗯,皇上要我以后留任京城,我此次回去江北交接公务,约莫三个月便回,你与阿穷不必随我去,也免受舟车劳顿之苦。”宣润说。 金迎想一想,点了头,渐渐松开攥成拳头的手。 宣润握住他,渐渐露出笑容。 “你与阿穷留在伯阳侯府,我才安心。” 万一他遭遇不测—— 伯阳侯府便是阿迎与阿穷往后的庇护。 金迎冷静下来,轻咳一声,说:“亲戚之间不可能毫无来往,表妹如今已经和离,回到伯阳侯府理所应当,但你与表妹从前毕竟有过婚约,难免旁人说三道四,损毁表妹的名声……不如给表妹物色个好人家,表妹且挑且看,若有相中的改嫁过去,也是一桩好事,你看如何?” “我信你不会亏待表妹,若有合适的人选,不妨先让外祖父过目,但最终还得表妹自己做主。” 宣润并不反对表妹另嫁,金迎的心也就放下了。 “好。” 她张开手臂,一把抱住宣润,将他的两只胳膊都困住。这些日子的冷战,她是真的很不喜欢,像这样把话说清楚,多好! 她突然的举动牵扯到宣润的伤处。 宣润脸色微变。 金迎仰着头看他,有所察觉,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宣润咬牙摇了摇头,说着没事,还有公务要忙,推开她就要走。 金迎嘟了嘟嘴,不许他走,拉着他的胳膊到床边,将他按坐在床沿,一撩裙摆跨坐在他腿上,“宣郎,夜深了,该休息了。” 她染着丹蔻的白嫩手指,从宣润的额角往下滑,摩挲者他光洁明俊的脸庞,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她的视线也落在那里。 宣润难耐地咽了咽喉咙,尽管已经心猿意马,他还没忘自己身上有伤——不能让金迎发现的伤。 他抬手抓住金迎的手,将她轻柔地推开,“阿迎,公务紧急,你先睡吧。”他起身从地上捡起枕头,拍了拍灰,放在床头,“别歪着脖子睡,睡在枕头上。” 说罢,他便匆匆而去,留下金迎独自跪坐在床上,赌气嘀咕着:“公务、公务,成天忙不完的公务!” 她躺下去,裹住被子,气呼呼地睡去。 宣润离京折返江北前,难得空出半日陪伴金迎与阿穷。 一家人即将分离三月之久,都很珍惜离别前最后的相处时光。 阿穷盯上庭院中桃子树上结的果子,猴儿似的往上爬,伯阳侯很是高兴,他是武将出身,宣润的功夫就是他教的,可是宣润从文入仕,并未继承他的衣钵,如今,瞧着阿穷活泼好动,伯阳侯很是欣慰,有心教阿穷从武。 阿穷摘着桃子,从树上跳下来。 徐心柔领着小儿子正好走来。 阿穷将小桃子送给小弟弟,一大一小两小孩儿,格外亲近,跑去桃树旁,揪那树干上沁出的桃胶。 宣润站在桃树下,徐心柔站在伯阳侯旁边,都望着两个玩儿在一起的孩子。 花婆走过来,附在金迎耳边悄声说话。 金迎看一眼徐心柔,跟随花婆而去。 徐心柔瞥见金迎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等到金迎走远,她的视线转向树下的宣润。 表哥、孩子与她,他们若是一家人,该多好? 想着,徐心柔眼中浮现一抹算计。 金迎拿着名册回来时,便瞧见宣润身边站着个娇弱的人影。 徐心柔正用手帕掩着嘴笑,眉眼弯弯,很是美丽,她与宣润看着两个蹲在地上拨弄桃胶的孩子,俨然如一对夫妻! 金迎顿住脚步,冷下脸去,在宣润抬头看来的一瞬,抬起下巴,捏着手里的名册,骄傲地走过去,硬生生挤进宣润与徐心柔之间,不客气地将徐心柔撞得往旁退了半步。 徐心柔脸上的笑顿时僵住,继而露出难堪之色。 金迎挽住宣润的胳膊,轻蔑地瞥她一眼,举起手里的名册,“宣郎,你让我为表妹挑的好人家,都在这名册上。” 徐心柔闻言,脸色骤变,惊愕地看着宣润,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地唤一声:“表哥?” 宣润看一眼金迎,明白她的心思,默认为徐心柔选夫是他的主意。 徐心柔见他不解释,眼神愈发幽怨。 伯阳侯拄着拐杖走过来,眉头拧得很紧。 徐心柔见着祖父,顿时掩面哭泣,“这个家里容不下我,我走就是。” 伯阳侯连忙搂住孙女,“柔儿,这里就是你的家!有祖父在,你在此住一辈子,都行!” 金迎笑了笑,说:“外祖父,表妹年轻貌美,何必蹉跎年华,寻个好男儿另嫁,往后夫妻恩爱,和和美美,岂不更好?” 伯阳侯一想,确实如此,向金迎要去名册,眯着眼睛看起来。 徐心柔啜泣着,说:“祖父,我不嫁。” 伯阳侯心疼孙女,拿着名册迟疑了。 金迎故意挨近宣润几分,说:“表妹莫要介怀从前,且挑且看,瞧上个好的,再嫁必定幸福美满,像我与宣郎这般。” 她说着,仰起脸望着宣润,宣润也低头望着她,夫妻二人眼神缠绵,分外深情。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见着,都羞红了脸。徐心柔则憋着一口气,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伯阳侯同意金迎的话,拉住孙女的手拍了拍,“你表嫂说得没错,咱们且挑且看着,不急着嫁,遇着好的,也不要错过……” 徐心柔幽怨地看一眼宣润,可宣润眼里只有金迎,并未看她,她只能满心是怨的在伯阳侯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 当晚,金迎洗得香香的等在房里,白日的胜利令她高兴,可即将与宣润分离,她心中不舍,叹一口气,盼着宣润从净房回来,夫妻二人说些体己话。 敲门声响起,并非沐浴完毕的宣润,而是来报信的花婆。 花婆在院子外揪住个鬼祟的丫鬟,夺来一封信。 金迎接过信来,抖开一看,顿时面容冰霜。 她换上衣服,走出房间,瞪了一眼持着灯笼、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一眼,匆匆走出院子,直奔隔壁而去。 金迎走上阁楼,推开房门,便见着徐心柔站在凳子上,正在将自己的脖子往梁上的白绫上挂。 “表妹要寻短见?” “怎么是你?” “见着我来,表妹很失望?呵呵,表妹想死,何必还给你表哥送信去?是怕死后没人收尸?” “你!你……” “我来也一样,表妹大可放心挂上去。” 徐心柔气得直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迎。”一道严肃的声音传来。 宣润走进房中。 徐心柔见着他来,跳下凳子,哭着扑进他怀里,“表哥!她——她想逼死我!” 宣润看一眼金迎,推开徐心柔,开解道:“阿迎不是那种人。” 徐心柔不依不饶,不顾金迎还在场,死命圈住他不放,“表哥,她在你面前都是装的!难道你不信我?表哥,你难道已经忘记,你我二人一起生活的那十年时光?如今我已和离,你……” 宣润用了些力气,强势地将她的手扒开,呼吸一沉,说:“表妹,舅舅待我有恩,我会照顾你,但是,我对你……只有表兄妹的情谊,别无其他。” 徐心柔含着眼泪,冲着宣润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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