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忠狠瞪宣润一眼,行礼,退下。 等到殿中只有宣润,皇上才问:“是何方势力?” 宣润脸色瞬间凝重,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牙帮 。” 皇上沉默许久,又问:“与齐王有关?” 宣润点头,“江北商会许是也有问题。” 皇上皱眉,“朕记得,你的那位夫人也与江北商会关系匪浅。” 宣润呼吸一沉,“臣拿性命担保,臣的妻子与那些命案并无关系!至于江北商会,内子经商,难免有所交集,但江北商会真正的掌权者是柳云陆。” “好,朕可以信你,你回江北收集证据,无论是牙帮、还是江北商会,亦或是齐王,朕要个证据确凿!” “臣遵命。” “但那金氏既然师从财神婆,得留在京城。” 宣润愕然抬头,望着皇上。 皇上心意已决,挥手让他退下。 宣润心一狠,颔首,行礼,“是。” 伯阳侯府中,金迎忐忑不安地等着,终于等到宣润回来。 她立即迎上去,拉住宣润的手,小心翼翼地轻唤一声:“宣郎。” 宣润看着她,无奈地轻叹一声,拉着她走进房中,关上门。 金迎急忙认错,“宣郎,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 宣润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所以,阿穷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金迎轻轻地点头。 宣润收紧手臂,微微哽咽,“阿迎,你该早告诉我的。” 金迎仍旧只是点头。 许久,宣润渐渐松开手,扶住金迎的胳膊,凝视着她,眼里含着心疼,但很快,他像是想到什么,渐渐冷下神色,“若非今日齐王指认你,你是否一辈子都瞒着我,还是说,你仍旧想着离开?” 金迎一怔,连忙摇头。 宣润已经松开她,背过身去,“我还有事,今晚,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迎愣在原地,心想,他到底是怨她的…… 这一夜,金迎孤枕难眠,翻来覆去地想,第二日,一定与宣润把话说清楚,她的苦衷、她的不得已,她相信,他会理解她的,一定会的。 谁知,第二日,金迎梳妆打扮一番,去宣润的书房寻人时,他并不在,一问,知他去了前厅,她忙又穿过长长的走廊,往前厅去,一进厅堂,便见一个柔弱的美人倚在宣润怀中哭泣。 金迎停下脚步,皱了眉头。 宣润见着她来,缓缓推开怀中之人。 金迎缓缓走过去,细细打量着那娇弱的美人。 “这是心柔表妹。”宣润说。 金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喊了声“表妹”,转头一看,坐着的伯阳侯满脸愤恨,一个比阿穷小一点的男童,正趴在他膝头抽泣。 金迎心里渐渐升起不好的猜想。 事实也正如她所想一样糟糕。 伯阳侯唯一的孙女徐心柔所嫁非人,在婆家受尽苦头,不想祖父担心,一直忍气吞声,两日前,她那不着调的丈夫在外胡来,被人家的丈夫打得头破血流,她在婆家再也待不下去,干脆带着年仅三岁的儿子,前来投奔回京的祖父与表哥。 伯阳侯府真正的主人是伯阳侯,伯阳侯自然见不得亲孙女受委屈,要将人留下,宣润为曾经悔婚之事愧疚,更是没有话说。 唯独金迎感到危机,对宣润这位突然冒出的表妹没有好感。 徐心柔住在出阁前住的院子,就在宣润所住的院子隔壁。 金迎好几次在院子里,见着阁楼上,凭栏惆怅的美人。 一想到曾经的表兄妹二人,一个站在阁楼上,一个站在院子里,便可深情对望。 金迎心里很不舒服,与宣润商量着,早日回江北去。 孙女饱受婆家亏待,伯阳侯决定留在京城,给孙女撑腰。 宣润的态度十分暧昧,忧心伯阳侯年老、身体不好,还得为孙女操心,他在伯阳侯府长成人,自然不可袖手旁观,徐心柔与丈夫和离的事,在他回去江北前,还得出面处理。 金迎想着在京城另租间宅子住,宣润并不愿意,“阿迎,外祖父岁岁老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心柔表妹,咱们若是此时离开伯阳侯府,旁人当我是要与伯阳侯府划清界限,恐怕更要看轻伯阳侯府。” 尽管伯阳侯昔年战功卓越,但毕竟老迈,唯一的后人只剩一个孙女,若是外孙也靠不住,实在难以在京城得人重视。 金迎郁闷不已,“可是……” “好了,我还有事,先不多说。心柔表妹近来心情不畅,你若得闲,不妨到隔壁去开解她一下。”宣润潦草交代几句,便匆匆而去。 金迎想将他叫回来,奈何他走得急,眨眼间已没了人影。看着空空的院门,金迎心里堵着一口气,让她去开解徐心柔,她只怕自己说不出中听的话来。 在房里憋了半日,金迎仍旧郁闷,干脆带着阿穷上街放松。 街上热闹,各种有趣的、好玩的,金迎心中烦闷渐渐消退,难得露出笑颜。听街边有人议论伯阳侯府,金迎当即顿住脚步,细细听着。 “那徐娘子的丈夫做的荒唐事还少?她早不和离、晚不和离,偏偏在宣郎君回京后闹着要和离,你说这里边有没有些别的事?” “你是说……徐娘子还记挂着宣郎君?” “诶!可是宣郎君已经成亲,有夫人了!而且听说,宣夫人是财神娘子,很是厉害呢。” “有位厉害的夫人,又如何?也碍不着宣郎君再纳妾嘛……” 纳妾? 金迎顿时耷下脸来,没了逛街的心情,扭着意犹未尽的阿穷回了伯阳侯府。 在院子里苦等大半日,终于将宣润等回来,金迎迎上去,刚要说话,感觉有人正盯着她,扭头一看。 果然,阁楼上的徐心柔正幽怨地垂泪,美丽而又柔弱。 金迎心里不舒服,回过头时,见宣润皱着眉头,正忧心忡忡地看着阁楼,金迎心一紧,拉住他的手,强势地将他拉进房里,关上房门,再次闹着要离开伯阳侯府,每日被那位心柔表妹凝视,她真的很不舒服,要说徐心柔对宣润没有觊觎之心,打死她都不相信,她实在是不想继续留在伯阳侯,看着宣润被人垂涎欲滴! 宣润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阿迎,莫要任性,心柔表妹并非坏人。” 金迎登时怒了,“她不是坏人,我是咯?” 宣润沉默着,他的沉默,让金迎心寒。 街上听的那些流言蜚语,此刻在她心里疯狂发酵。 金迎仍旧抱着希望,希望宣润能有解释,像从前一样哄着她,她知道他与徐心柔曾有婚约,但她不信他还惦记着徐心柔,只要他肯解释,她也肯听他的。 可是,宣润并没有解释,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金迎傻在原地,整个人如坠冰窟。 难道,宣润对徐心柔真的别有居心?青梅竹马、旧情复燃? 金迎越想越气,躺在床上,面朝着里,在心底将宣润骂了千万遍,骂着骂着竟然流下眼泪,觉察到滑眼角的泪水,金迎一愣,她怎么也想不到,骄傲如她,洒脱如她,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一个男人流泪。 有钱有势的富婆也有受情伤的时候。 金迎心里有怨,一连几日没有搭理宣润。 从前连句重话也没与她说过的宣润,竟然任由她冷战,一点没有来哄她的意思。 好像金迎的疏离,反倒给了他机会,让他能够光明正大地与他的心柔表妹亲近。 金迎知道宣润常往隔壁院子去,明面上是去开解徐心柔的,但他到底是出于何种用意,金迎不禁怀疑。 他是不是真的变了心?想要娶他正办着和离手续的心柔表妹,是不是还想着她能大方些,主动给他的心柔表妹腾位置! 他去隔壁院子去得那样勤,一定舍不得他的心柔表妹做妾吧?她这个正妻在他眼里恐怕也是碍事的存在。 不,宣润不是负心汉!他不是那样的人,她不该听了旁人空穴来风的臆测便怀疑他的,他一向是重情重义的人,伯阳侯府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自然该护着伯阳侯府,为他的表妹撑腰! 金迎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她何必在此胡思乱想?难道徐心柔觊觎着宣润,她就要主动出局,把丈夫拱手让人么?她可不是那样大方的人! 想着,金迎走出院子,思索着该如何扭转局势,对待徐心柔这种绵里针,她硬来是不行的,一拳打上去,伤的是她自己。 徐心柔能柔,她不能? 金迎勾起红唇,笑了,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一棵栀子花树上。那是从前宣润来到伯阳侯府后思念故乡而种的,此时正是栀子花开的时节,雪白的花朵在翠绿的枝叶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金迎走过去,摘下两朵,捧在手心里看着,有了主意。 * 端着泡好的栀子花茶,金迎笑着出了院子,往宣润的书房而去,书房外的小庭院里,一只老黄狗窝在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悠闲地眯着眼,享受着树影间隙里透下的阳光。 察觉金迎到来,老狗睁开眼睛,站起身,摇起尾巴。 它认得金迎。 金迎腾出右手,竖起食指,朝它“嘘”了一声。 老狗通人性,渐渐垂下尾巴,后腿一曲,重新卧倒在地上,继续享受它的悠闲时光。 金迎笑了笑,走近书房,刚走到檐下,便听着房里传出一道娇柔的声音。 脸上笑意一僵,金迎捏紧杯托,放轻脚步,缓缓靠近门边,往里一看,心凉了半截。 书房的门虚掩着。 自狭窄的门缝里,金迎瞧见徐心柔将一碗“补品”送到宣润面前,“表哥,趁热喝了吧。” 宣润笑着道谢,接过瓷碗,仰头一饮而尽。他嘴角似乎沾了些东西。徐心柔握着手帕要给他擦—— 金迎咬紧牙关,瞪着眼睛,捏着杯托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 宣润躲了一下。 徐心柔上前一步。 金迎“哐”一声推开门,惊得徐心柔猛然回头,宣润也站了起来,被抓了奸似的心虚地看着金迎。 金迎讽刺一笑,“我来得不巧。” 说罢,端着茶杯转身而去。 “阿迎!” 房中传出宣润的呼喊,金迎脚步未停,走到院子里,看见被她的样子吓得小心翼翼的老狗,她放缓脚步,心里数着数,等着宣润追上来,可是宣润竟迟迟没有追来。金迎回头看一眼,彻底怒了,看一眼手里的栀枝花茶,与地上的老狗,微微上翘的眼尾一眯。 等到宣润捂着肩膀追出书房时,已不见金迎的身影,院子里的老黄狗,正伸长舌头舔着地上歪倒的茶盏,流淌出的琥珀色茶水,浸湿了躺在地上残败的栀子花。 宣润握紧拳头,正要追出檐下,房里冲出一道娇柔的人影,拉住了他,“表哥,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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