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宣润升官都是好事。 别州百姓喜忧参半,喜的是江北道将有个好的经略使,忧的是宣润升迁将会离开别州。 出人意料,宣润并未离开,而在别州直接任职。 经略使在别州,别州于江北道之重不言而喻。 原本对别州未来心生疑虑的商人们,全都吃了稳心丸。 时至三月,京中传来消息,皇上寿辰在即,邀百官归京庆贺。 宣润作为江北经略使自然得去万寿节为皇上祝寿。 金迎、阿穷跟随他一同北上,休养两年的伯阳侯,腿疾有所好转,精神矍铄,顾惜昔年君臣之情,也甚是想念仍在京城为人妇的孙女,便也随行。 京城。 马车驶入城中,入目尽是繁华。 宝塔高耸如云,飞鸟盘旋翻飞,报时的钟声铛、铛、铛地响。 玉宇琼楼、飞檐高阁,别州虽已脱胎换骨,比京城积年的富贵荣华,还是差得远的。 阔别多年,再次踏入京城,金迎心情复杂。 阿穷还是第一次见着京城,很是兴奋,趴在马车窗边,张着好奇的眼眸,东看看,西瞧瞧,嘴里发出“哇哦——”的赞叹。 京城的伯阳侯府仍旧在,老仆勤快守规矩,将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 宣润领着妻儿同外祖父一起住进伯阳侯府,等待着万寿节到来。 一连几日,阿穷都在京城各处游玩,金迎随行,宣润不知忙着什么,常常不能陪伴左右,金迎不禁怀疑,他来京城,恐怕不只参加万寿节那么简单, 一面想着,一面走动,金迎忽然觉着不对劲,像是有双眼睛正盯着她,来到京城,她十分担忧身份暴露,对人对事都愈发敏感起来。她顿住脚步,转身看去,并未见着有人跟踪。 花婆奇怪地问她怎么了。 金迎皱着眉,看了片刻,摇了摇头。 * 半月后,万寿节至。 金迎着命妇之服入宫参拜皇后、太后,等着宫宴将开时,才在皇家园林——芙蓉园,与宣润碰头。 宫宴布菜前,乐师、舞姬卖力表演,园中一片祥和景象。 三省六部长官纷纷献礼,地方长官、四夷酋长也都送上特产。 宣润送上的是江北新米。 江北之米,天下闻名。 京城虽然繁华富贵,但土地不如江北肥沃,自然农事也不如江北发达。 皇上对宣润呈上的寿礼十分满意,笑着又说:“朕听闻,昔日京城闻名天下的财神婆已经南下,到了江北道,宣润,你是江北道的经略使,可有寻着那财神婆的踪迹?” 金迎闻言,心头一紧,端坐着的身子挺了挺。 宣润拱手,说:“臣无能,未曾寻着。” 皇上不免失望,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金迎刚要松一口气,旁边忽然插入一道声音。 “诶?宣经略使怎说没找着?” 金迎看过去,一个身着华服、容貌出众的男子起身走向宣润。 宣润微微躬身,退让一旁。 皇上问:“齐王此话何意?” “回禀父皇,儿臣已为父皇寻着那财神婆,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哦?那财神婆在何处? “就在这芙蓉园之中!” 齐王此言一出,园中四处一片哗然。 宣润不禁皱起眉头。 金迎咽了咽喉咙,掐着手指,看着齐王。 “快!给朕指出来,是谁?”皇上撩起冕琉,催着。 齐王转身看向金迎,笑着说:“宣夫人,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隐瞒下去么?” 金迎一震。 齐王面向皇上,“父皇,金氏正是财神婆!” 皇上猛地站起身,微微勾着身子,激动地问:“此话当真?” 金迎对上宣润惊愕的目光,抿着红唇摇了摇头。 皇上怒斥:“宣润!你与金氏是夫妻,岂会不知金氏的真实身份,而你,你竟与朕说不曾寻见财神婆之踪迹,是有意欺瞒朕么?” 宣润立马转过头,跪地请罪,“皇上!臣绝无欺瞒之意,且内子绝非财神婆!” 金迎匆匆起身,走过去,挨着他跪下去。 齐王质问:“哼!金氏若非财神婆,别州怎能在短短数年之间从一个穷僻的小县变作富庶的大州?” 宣润低着头,沉默片刻,说:“财神婆既然是‘婆’,自然是名老妪,而内子尚且年轻,十多年前,还只是一名孩童,如何能在京城扬名立万,成为人人求见的财神?” 没错,财神婆出名极早,金迎如今风华正茂,当年尚且年幼,若以常理推断,当初的财神婆不论是心智、还是手段,都绝非一个孩童可以比拟的,所以,金迎绝不可能是传闻中的财神婆。 一众大臣纷纷点头,认同宣润的话,他们可是早就对财神婆的名号有所耳闻的。 即便财神婆并非七老八十,也不该是金氏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 宣润抿了抿唇,沉声道:“况且,臣曾与那财神婆有过一面之缘——”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想起多年前,京城中流传的那一则绯闻。 伯阳侯府炙手可热的宣小郎君,被那尤其爱好少男的财神婆,给□□了一整晚! 彼时,这则绯闻可谓是惊世骇俗,后来没多久,财神婆销声匿迹,宣润对之决口不提,那些事也就无所对证了。 宣润今日再提此事,无异于自己走向风口浪尖,可是,为了护得金迎周全,他只能如此做! “你见过那财神婆?”皇上半信半疑地问。 “是,臣见过。”宣润郑重地说,“那财神婆确实已是风烛残年。” “撒谎!”齐王怒斥宣润,转向皇上,说:“儿臣已向江北商会中人取证,金氏与那财神婆一样,能够洞悉商机,能力超出常人,天底下难道会有两个财神婆?” 皇上眯起眼看着金迎,问:“金氏,你为何会有昔日财神婆的能力?” 宣润试图解释,皇上呵斥他闭嘴,“朕要听她自己说!” 金迎渐渐攥紧手,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皇上皱眉,“你为何落泪?是已悔罪了么?” 金迎咬着红唇摇头,“回禀皇上,臣妇落泪,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数年前,臣妇曾在路边遇着一个重病的老妇人,老妇人与臣妇说,她从前很有钱,却只知挥霍、享受,不曾做过什么好事,眼见将要临终,心中懊悔,她将毕生洞悉财富的经验教与臣妇,并让臣妇发誓,借此能力多做好事,替她积攒阴德……原来,臣妇遇上的老妇人,竟就是皇上寻找的财神婆!臣妇是真的不知,否则,绝不欺瞒皇上,请皇上明察。”说着,金迎匍匐下去,掩饰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她也拿不准,这临时编纂的一席话,是否能够打消皇上的怀疑…… 等了许久,金迎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忽然听闻皇上说:“起来吧。” 她仍旧跪着,愣住不动。旁边的宣润向她伸来手,扶着她一块起身。 皇上坐回宝座,叹一口气,看了惶恐的金迎片刻,笑了,“昔日的财神婆已死,不过,如今,朕又得着个新的财神娘子,甚好!哈哈哈哈——” 一众大臣及其家眷都跟着欢笑起来。 齐王不管金迎到底是真财神婆,还是假财神婆,他只为讨得皇上欢心。 皇上笑得开怀,给他许多赏赐,他自然便不再扭着真相不放。 宣润牵着金迎的手退到一旁桌后落座。周边官员纷纷向宣润投来羡慕的目光。家中有个财神娘子,这位宣郎君未来的官途,必定是一帆风顺呀,只看他短短数年便从一个下等县的小县令成为江北经略使,就足以说明财神娘子这位贤内助的威力! 任众人艳羡、夸赞,宣润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十分忧虑。 他偏头看一眼,金迎对他略微一笑,眉眼间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汗水交融,尽管并不太舒服,但谁也没有松开谁。 宫宴毕,大臣们各自领着家眷离宫。 宣润让金迎先行离开,而他则留下面圣。 金迎抓紧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不知他有何目的。 宣润轻叹一声,轻轻推开她的手,说:“回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金迎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随着众人走出宫门。 大殿中,皇上负手而立,背对着门边。 宣润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走上前,见着殿中已有另一个人。 听着声响,那人扭过头来,见着他时,眼神一瞬变得幽怨、痛恨。 宣润认出那人是前任江北经略使的至交好友——袁世忠,如今的刑部尚书。宣润的心一下沉下去。他站定在袁世忠身旁,朝皇上行礼。片刻后,皇上才缓缓转过身,冷着一张脸,已无宫宴上的喜庆。 “一个二个地来,是瞧朕今日太开心?故意来给朕找不痛快?” “臣不敢。”宣润说。 “哼!朕看你敢得很!”皇上说着,拂袖落座,指着袁世忠,“袁尚书说江北道常有富商离奇身亡,且此怪象已延续多年,你这些年都在江北,可有用心查过那些案子?是否真的是天意而非人为?” 宣润一震。不等他解释,袁世忠先开口,“皇上,臣怀疑,那些疑案恐怕与那所谓的‘财神’有关,从前的别县,有人扮作财神引百姓聚首,传闻,那些富商身亡前都曾拜财神求发财之道,就连从前别县那四名死于非命的县令,也曾与那‘财神’颇有接触——” 袁世忠说着,转头看向宣润。 “宣经略使,令夫人得财神婆亲传,且并非别州人士,自她落户之后,从前的别州也就是别县,便常有命案发生。” 话已至此,袁世忠并未继续说,但他的控诉已经剑指金迎。 这便是宣润宫宴后,非留下面圣不可的缘由。 金迎成为财神婆的徒弟,便难以摆脱命案的嫌疑。 皇上看向宣润,眼神带着探究之意。 “袁尚书莫要损毁我夫人名声!”宣润冷脸呵斥,摆明态度,他对妻子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等同于用他自身的前途来为金迎作保,他今日义正辞严地护着妻子,倘若皇上真的认定金迎有罪,他也将是共犯。 宣润咬了咬牙,看向皇上,不卑不亢地说:“臣为别县县令之时,便曾着手调查富商离奇身亡案,也包括别县从前那些县令是否真的死于意外,富商与官员之死确实另有蹊跷,但绝非袁尚书所言,为‘财神’所为,更与臣妻无关,而是另有凶手!” 皇上眯起眼眸,看着宣润半晌,似有些疲乏地抬起手捏了捏额头,挥一挥手,示意袁世忠退下。袁世忠本想再说的,刚一张嘴,皇上身边的老太监便吊着嗓子,说:“袁尚书,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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