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驾到,是一件极其轰动之事。 正气堂外头的街道早已经清空,公主仪仗浩浩荡荡,让人望之咋舌。 凌霄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看到面前这一片伏拜在地的人,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当堂主痛快,可她有时也不得不承认,公主这个身份更好使些。 她让众人免礼,看着沈劭。 “我今日登门,是为了拜谒故人灵位。”她缓缓道,“不知老堂主牌位何在?” 正气堂上下众人听得这话,心中暗自吃惊。 说实话,自打这位公主来到扬州城,关于她的传言便每日都能听到。前些日子,众人听说,公主竟然到新正气堂的山庄里探望晏月夕去了,不由大为震动。谁也想不明白,晏月夕究竟是怎么与这位远在天边的公主搭上关系的,竟能得她从京城远道而来,亲自探病。 如今听公主说,老堂主是故人,心中似乎豁然开朗了一些。原来,跟公主有关系的,竟是老堂主? 众人转着心思,不由暗自交换目光,各是错愕。 沈劭神色平静,恭敬道:“老堂主牌位就在堂上,请公主随在下入内。” 堂上,香烟袅袅。 晏大的牌位如从前一般摆在正中,前面摆着各色供奉。 凌霄亲自给晏大上香,月夕也跟随其后,在蒲团上跪下,拜了三拜。 心中颇有些感慨。自她莫名其妙地移魂诈尸,这还是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正经给父亲上香。 我再不会离开了。 月夕在心中默默道。 外头的院子里,已是候着上百人。 月夕自然个个都是认识的。 经过一番变动,正气堂上上下下,包括各位把头、镖队武师、杂役等等,共计数百人。沈劭接手之后,迫于债务和财力,裁去了不少,可留下来的都可谓精兵强将。 不过她也知道,实际上为正气堂干活的,远不止这些。扬州城里的漕帮,跟正气堂来往甚深。无论河路还是海路,正气堂都能调运大批船只;陆运上的马队驼队,为正气堂做事的也有不少。晏大在世的时候,说正气堂是扬州第一镖局,那是全然没有半点大话。 凌霄今日过来,是要为月夕在这些人面前撑腰的。 沈劭从善如流,在众人跟前,恭顺地让出了掌门之位,令众人拜见新掌门。 时隔数月,月夕又重新坐在了堂主的位置上。 众人望着月夕,心中早已经明白,这是正式变天了。 对于这种场面,月夕从小见惯,脸上并无一丝怯色。 她令人取了名册来,挨个点名。而后,重新任命各位把头及下面的镖队队长。 月夕看向为首的总把头高恺,浅笑道:“总把头,好久不见。” 高恺的脸上很有些紧张之色。 他是晏大留下的老人,对堂中事务精熟。月夕被迫出嫁的时候,他在外走镖;回来之后,新正气堂已经开了,他曾得新正气堂的重金邀约,却推拒了。 高恺十分担心月夕是为寻仇而来。尤其她旁边,还坐着公主,一言不合将自己推出去斩了也难说。 “拜见堂主。”他忙躬身行礼,道,“虽然多时未见,但扬州城里处处流传着堂主的传闻。高某每每听得,皆甚是敬佩。如今见堂主归来,心中喜不自胜。” 他说罢,先行做了个礼,又领着众人大呼“拜见掌门”,二次拜下。 月夕微微笑了笑,道:“总把头是老人了,日后,也仍是总把头。堂中事务,还劳总把头多多费心。” 这话出来,下面的众人倏而起了一阵嗡嗡的声音。 与高恺一样,不少人都惴惴不安,唯恐月夕回来要大开杀戒。不料,她连高恺都留下了,这让别的人也如同吞了定心丸。 不过月夕在任命了总把头之后,又任命了副把头和总管。副把头是唐烽,总管是邓五。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军师。竟是月夕身边的侍女阿莺。 众人错愕不已,又是一阵议论。 “自今日起,正气堂再不分新旧,无论哪边弟兄,都是一家人。”月夕分派完毕,声音不疾不徐,字字清晰,“望诸位勠力同心,共成大业。” 众人不敢违逆,皆大声应下。 行礼之后,众人散去。 堂上,范齐让人送上茶水,沈劭喝了一口茶,对月夕道:“堂中事务你本来已经上手,我便不再赘述。有五叔做总管,想必能让你轻松许多。” 月夕颔首:“我亦是此意。” 沈劭看着她,忽而觉得月夕如今也大不一样了。 她本是有主意的,但从前,她因为防备他,常把提出异议的人归为他的同党。如此一来,便谁的也听不见,让下头怨声载道。正气堂易手,并非沈劭特地使了什么离间之计。人心就是这样,一旦没了信任,就会渐行渐远。 如今见她从容自如,方才的任命恩威并施,倒是真有了些堂主的气势。 沈劭道:“不过眼下有一件急事,我需得即刻交于你,留下诸位前辈,也是要商议此事。” 月夕问:“何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 归并(下) 沈劭递上一份货单,道:“你是否还记得宁波府的王老?我们两堂上个月替他押过一批海货,王老十分满意。再过月余,他还有几船南洋番邦的货物靠岸。他想把整个船队都交给我们押运,货量之大,需得动用我们全部的人马。” 话音刚落,月夕和凌霄面露喜色。 月夕接过货单,和凌霄一起看。 凌霄对这等生意早有了许多了解,道:“单子上有许多贵重的金银宝石和各类香料,竟然还有名贵木材和药材。如此说来,我们可以开个好价钱?” 沈劭看她一副见钱眼开的饿鬼模样,只觉无奈。 这单子上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如她公主府里的一个角落。谁能想到,堂堂海阳公主,竟会为了阿堵之物两眼生光。。 “别光看价钱,”沈劭道,“晏堂主是否看出了其中难处?” 凌霄看向月夕。只见月夕眉头微蹙,问道:“这批货,全都是运入京师的?” 沈劭颔首:“上一条海船,只少许货流入了京师,但因为品类稀有,成色好,一时炙手可热。京师有一位富商,索性花了大价钱,要了这船队里所有的货。” 此话一出,月夕也面色一变,凌霄却不解。 “运入京师,怎么就成了难处了?路途太远?”她问道。 月夕对她说:“因为这些船要进京师,就要走运河,我们从不走运河进京。” 凌霄一怔:“为何?” “运河上,每一段都有些势力,有时是漕帮,有时是当地的地头蛇。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入了谁的地界,就要去拜码头打点。”月夕道,“运河入京的最后一段,是通惠河。这一段的地头蛇,是一个叫盛安社的帮派。父亲过去觉得这盛安社的势力水太深,因而从不触碰,我们的镖队向来绕开通惠河。” 凌霄困惑:“可是上一批海货,不就送到京师了么?” 沈劭道:“上一批到京师的海货,虽贵重,但是量少。众镖师为了避免麻烦,在到通惠河之前下了船,伪装成殡队将货偷运进去的。但后来,这事还是让盛安社知道了,说我们坏了规矩,在京城里找到镖师下榻之处找麻烦。为了避免祸事,我费了不少银两。如今,这批货的量更大,不可如法炮制。盛安社已是对正气堂有了芥蒂,只要使一点手段,怕是便要将所有本钱都亏进去了。” 凌霄听得这话,一下怒起:“竟有这等事?京师堂堂天子脚下,竟有这等宵小横行?官府难道不管?” 沈劭道:“这些事,都是镖行里不成文的规矩。这些人只做民间生意,从不扰官府,官府又怎么会管。” 凌霄冷笑:“如此,遇到我,可是他们倒霉。” 月夕看了看凌霄,道:“我知道你不忿,可你如今身在扬州,又如何出手?” 凌霄轻哼一声,道:“我是公主,皇上是我兄长,我且写一封信给他,让他收拾。” 月夕摇头:“你打算如何与皇上说?你到扬州来,不就是想离皇宫远远的么?如今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劳烦皇上替你办了,日后论起来,你在他面前说话又如何硬气?再说,就算这回由你强出面,让皇上把此事摆平,那下回呢?我们总不能每回都去找皇上吧?” “还有下回?”凌霄问,“皇上出手就能将那什么盛安社办了,通惠河天下太平,哪里来的下回?” 月夕摇摇头,苦笑:“你以为,这运河上的事,是除掉一个盛安社就能天下太平的么?我方才说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只要运河仍在,船只仍然往来,就有靠着运河讨生活的人,这些规矩也就依然有用。没有了盛安社,还会有别的什么社冒出来。就算京师的镖局来到我们地界,也是要时时打点,没有一劳永逸之说。除非官府将整条运河的营生都纳入自己治下,你觉得,官府做得到么?” 凌霄愣了愣,一时语结。 她在正气堂里待了数月,对所谓的道上规矩,自然是知道的。运河上的这些帮派从何而来,她自然也知道。 运河是朝廷调运南北货物而开辟的,无论运货还是疏浚河道等日常运作,都需要无数的漕工河工。朝廷饷银有限,自不可能拿出来养这么多的人,于是,就有了各种工头,朝廷有了活计,就分配给这些工头,让他们拉人去做。久而久之,这些工头渐渐势大,就成了漕帮和各种行会;漕工河工要在运河里讨生活,便要依附于这些行会帮派之中。 运河上的大小势力,就此而生。船只过往,若不好好打点,便要遇上麻烦。 “规矩规矩,”凌霄恨恨道,“全砸了才好。” 说罢,她想了想,道:“要不然,我去走这趟镖。我倒要看看,谁人敢在我头上动土。” “不妥。”未等月夕发话,沈劭先一步道,“我回扬州时,皇上特别叮嘱过,你是公主,代表着皇家的脸面。你在扬州与正气堂来往,皇上自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亲自为正气堂行镖则万万不能。这些话,想必张大人也知道。就算我不拦着你,张大人也会拦着。” 凌霄不服气:“那好,你们不让我插手,也不许我找皇上帮忙,那就等着被人讹钱么?” “说到底,也仍然是打点的事。”沈劭想了想,道,“老堂主行事求稳,以为京师水深,那里的买卖不做也罢;可如今有了王老这条路,日后镖队的生意只多不少,若能将那盛安社打点好了,做好京师的生意,前途不可限量。如何选,只看堂主的决断了。” 不等月夕回答,凌霄率先道:“当然要做。有钱放着不赚么?我和邓五爷前阵子为了开张,求了多少人。那什么狗屁地头蛇,我总有法子收拾他们,你们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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