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仍旧没说话,低头喝一口茶,心思百转。 那番话,自然是凌霄说的。看来早前确实闹得有些不愉快。 当她放下茶杯时,唇边已经浮起了淡笑。 “三哥哥说的对。”月夕道,“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当真。我若向三哥哥求扬州,三哥哥兴许会答应我,可暂且不说三哥哥日后是否会认,在那之前,三哥哥需得成事。光是这件事,便叫我不敢往下想。毕竟,三哥哥要做的,可是大逆不道,就算我是公主,一旦败露,也是要人头落地的。” 江东王突然笑了。 “我还以为,你胆壮如牛,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那是自然。”月夕道,“三哥哥也知道,我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自从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相继去世,我历经磨难,明白了这时间最要紧的事,便是保住性命。荣华富贵,贪嗔痴慢疑,皆是烟云。三哥哥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暂且没那个胆量跟上,还请三哥哥莫怪。” 她说罢,起身一礼,正要离去,只听江东王叹一口气。 “恐怕已经由不得你。” 月夕看向他:“三哥哥何意?” 江东王低头,拨了拨手指上的戒指,上头的血红宝石衬得指尖格外苍白,甚至带有一丝可怖。 “孤已经用你的名义占了扬州府,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你已经是孤的马前卒。” 月夕的眼神一定,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她问。 江东王似乎喜欢看到别人惊诧的额样子,目光平静,笑意愈深:“孤想明白了,你是孤的妹妹,孤不该让你为难;忠义难全,也不该让你左右为难。不过事已至此,你若想得开,助孤成事,孤承诺给你扬州。可你若执迷不悟,那后果,可不是软禁在王府里这么简单了。” 月夕一直知道,凌霄虽然对江东王多有提防,但心中一直盼他回头是岸。 否则以她嫉恶如仇的性子,得知江东王种下的那么多恶果,必定恨不得斩草除根,又岂会相安无事地忍耐到今日? 可万般无奈,江东王终究率先动手。 不知这一番话,若是凌霄听到这番话,该作何感想。 月夕看着他,道:”三哥哥为何不放过我?我并不想与三哥哥走到这一步“ “孤又何尝愿意?但你总是叫孤失望。”江东王得声音依旧温和,“许多人劝孤先除了你,以免后患。孤不忍心,却也不能放虎归山,便不得不出此下策。” 月夕冷笑一声。 这人在背后捅人一刀,还美其名曰不忍心,何其虚伪。 凌霄来江东王府之前,大约也猜到了此番不能善了,所以随身的武器一样不少,也不带什么随从,方便行事。 “这种话,从三哥哥嘴里出来,真教人寒心。”月夕冷冷道,“我一向以为,三哥哥念着兄妹之情,不会陷我于不仁不义,让天下人戳我的脊梁骨。我若不从,莫不是真就要置我于死地?。” 江东王看着她,笑了笑。 “孤自是念着兄妹之情,故而来与你长谈。”他说,“世上有什么惩罚比死了更甚?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日后,这死不死的话,不可再说。” “三哥哥莫不是将二哥哥看得太轻了些?。”月夕道,“他既然能当皇帝,便不是碌庸之辈。三哥哥在南方做下这许多事,连我也不曾瞒住,难道能瞒得了二哥哥?” “如此说来,你还是顾忌他?”江东王终于冷哼一声,唇边笑意变得阴沉,“凌霄,你莫非仍像小时候那般天真,觉得当了皇帝便无所不能么?他登基不满两年,又有丘国那等外敌,朝中谁觉得他根基稳固?他这皇位得来,名不正言不顺,必遭天谴。凌霄,孤便是那替天行道之人,你该站在孤这边才是。” “名不正言不顺?”月夕盯着江东王,“何意?” “这是何意,你心中明白。”江东王道,“孤从前告诉你的那些事,你都忘了么?你为何到御书房里找他对质,也不记得了?” 月夕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先皇后和先太子相继去世,对凌霄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江东王借此挑拨离间,告诉凌霄,先太子的死是皇帝和太后搞的鬼。加上那和亲之事,凌霄怒不可遏。因此,她才闯了御书房,却因为月夕的假死,互换了身体,被人以为她气死了过去。 心思百转。 月夕知道,江东王狠辣起来六亲不认,当下最为要紧的,是先拖住这个阎王,好等沈劭来帮自己脱身。 “我自是记得。”月夕道。 “故而这等昏君,究竟有什么值得让你忌惮的?”江东王说着,忽而一笑,“孤近来听到了一件事,颇是有趣。” “何事?” “孤听闻,你在扬州结识了正气堂的堂主晏月夕。”他说,“此人,你觉得如何?” 月夕愣了愣。 没想到说来说去,他竟点到了自己的头上。 “正气堂如今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镖行,晏堂主的父亲晏大,在江湖中颇有声名。”月夕答得不显山露水,“我对江湖中的事颇感兴趣,如此英雄,自当结交。” 江东王轻叹:“你到底不知江湖险恶。这女子到了京城之后,听说用你的名号招摇撞骗,竟混到了宫里。皇上受其迷惑,竟要将其立为皇后。这事,你可知晓?” 月夕心中动了动。 江东王耳目灵通,知道自己到了皇帝身边,这不稀奇。不过当她听到立为皇后这几个字,还是感到耳根一热。 “哦?”她面上平静,“我不知。” “这等草莽之人,他也能看上,足可见其昏聩,不识好歹。”江东王嗤之以鼻,“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能守住天下,成为一个明君么?” 心头泛起的涟漪,突然止住。 月夕看着江东王,目光沉静异常,少顷,弯起一抹笑意:“哦?你觉得晏月夕配不上皇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对手(中) “非也。”江东王摇头,“孤觉得他们配极了,蠢货配蠢货,岂非一绝?” 说罢,他低低笑了起来。 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此时已然显露出自大和狷狂。 怒火从心头直蹿脑门,可月夕却感到自己此时出奇的冷静。 这大约是父亲教给她的最大的本事。 “想来,让二哥哥犯众怒,让天下人都说他是昏君,倒是三哥哥乐见的。”月夕到,“便如扬州的民变,三哥哥煽风点火,民间却只说是朝廷无用。” 江东王不置可否。 “孤不拿你当外人。”他说,“凌霄,那昏君很快就会因为那晏月夕众叛亲离。该说的,孤已经都说了。还是那句话,回头是岸。” 说罢,他站起身来,深深看了月夕一眼,拂袖而去。 月夕瞪着他的背影,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攥在手心里,指甲掐得深深。 心乱如麻。 该如何是好?她该做什么? 凌霄如今已经在京城,若无意外,皇帝此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但这里毕竟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他们就算插了翅膀,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赶来的。 还有,他说,皇帝会因为自己而众叛亲离…… 月夕蹙眉,正思索间,余光中忽见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由一个激灵。 “是我。” 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闪出来,低声道。 月夕定睛一看,见是沈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怎的来了?”她心中又是高兴又是紧张,“江东王刚刚还在,你可曾被人看到?” “放心,无人看到。”沈劭道,“我听闻姐姐那里出了事,便来看看。方才见她,她说得你相助,已然化解,让我来跟你道个谢。” “这等时候,不必客套,”月夕好奇道,“你在府里头可是有内应?若非今天早晨有人给我传信,我也无从得知沈姐姐失踪的消息。” 沈劭却皱了皱眉,道:“有人给你传信?我在府里有内应不假,可此事与他无关,给你传字条的应当另有其人。” 月夕错愕:“谁?” “那人你也认识。不过,我并且确切的证据,只是猜测罢了。” 月夕眼珠子转了转,问:“莫非……是刘四叔?” 沈劭点点头,于是将此前有人指引他和凌霄发现阿絮就是公子一事,告知月夕。 “我后来当面质问过四爷,可惜他并不承认。” 月夕沉吟片刻,道:“四叔做事向来有主意,找个时候,我与他谈谈,他兴许愿意跟我说。” 沈劭颔首:“我这次来,也是要告诉你一声。我的人马已经到了,预备将姐姐和你接走。” 月夕没有立刻回答,仍凝眸沉思。 “扬州府被江东王拿下的事,你听说了么?” 沈劭颔首:“江东王跟你说了?” “他想让凌霄归顺,极力劝说。” “你莫上了他的当。”沈劭随即道,“他们不过虚张声势。待我将你和姐姐带到安全的地方,便会处理此事。” “我担心的并非扬州的事情。”月夕道,“我方才有个猜测。你说,当日我在阳春园被人推下水,差点毙命,是谁的手笔?” 沈劭不解:“怎的突然提起此事?我记得,你那日说过,兴许是国舅的人干的。” “那不过是猜测。”月夕道,“不过方才和江东王的一番话,我越发怀疑不是国舅干的。” 沈劭明白过来:“你是说,江东王?” 月夕颔首。 “可有证据?” “没有。”月夕道,“不过这事,大约人人都会怀疑到太后和国舅他们身上。皇上若因此收拾了国舅家,让太后和皇上离心,得利的是谁?。” 沈劭思索了一会,缓缓点头。 “据我所知,江东王在京师也颇有些势力,不过常人试不出深浅。待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可将此事呈报皇上。” 提到皇帝,月夕心头又是一动。 现在,他大概也在为自己焦虑吧…… 月夕定了定神,深吸口气。 “不,我不走。”她缓缓道,“既然江东王招惹到了眼前,我若就此离开,不但打草惊蛇,还会放弃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月夕看着沈劭,微笑:“我要奉陪到底。” 沈劭皱眉,正要说话,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些喧闹的动静。 杨实道:“……王妃不可,公主正在歇息。王妃要找公主说什么,奴才可通传……” 而后,李妍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气呼呼的。 “通传什么?”她冷冷道,“这里是江东王府,莫非还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么?” 屋内二人面色一变,沈劭正要闪躲,月夕却忽而将他拉住。 “你的人可在附近?如何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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