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吧。 一阵促狭的愉悦从心头冒起来,就想小时候捉弄他得手的时候。 凌霄望着不远处的烛光,露出傻笑。 * 沈劭先去了一趟正气堂九江分号的堂口。 他来九江,确实是有正事的。 自从刘四离去后,他便吩咐堂口的杨师爷清算杂务,准备搬回扬州。 他这回来,算是看最后一眼。 沈劭站在空荡荡的后院里,天井飘下淡淡地光。 当年晏大带着他步入这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那时的正气堂,门庭若市,伙计和客商在院子里进进去去,仿佛有做不完的买卖。 可如今,他终于执掌了正气堂,这堂口却成了这副光景。 他感觉,正气堂正在他手中一点一点被吞没,进而消失。 也许,这就是江东王所愿。 ——“沈劭,你若不帮我,我也不能把你如何。可是,你所拥有的不过是泡影。只要我想,你什么也留不住。”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他所剩的,确实不多了。 “军师。”杨师爷走过来,把一串钥匙递到沈劭手里,“从前,军师掌管此处之时,每日总是第一个来开门,最后一个关门。这一回,最后一次关门,便依旧交给军师吧。” 这话里颇有些伤感,沈劭没有多言,只应了一声。 他接过那钥匙,沉甸甸的,恰如从前。 那时他刚到正气堂,主事的是刘四。 刘四不知他能做什么,便把这串钥匙给了他,还说是唯一的一串。 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串,可他那时信了,唯恐弄丢,无论天冷天热都揣在怀里…… 旧事涌上心头,沈劭伫立片刻,见天色渐渐暗下,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最后一次合上沉重的大门,将门锁挂上锁好。 转身,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街对面,旁边候着一辆马车。 他的人自然就在附近,可在江东王的地盘上,没必要惹事。 更何况,对方还是刘四。 他走过去,道:“托四爷的福,堂口今日关闭了。” 刘四只淡淡地说:“那是好事。” 沈劭冷笑一声,问:“二爷的事情,四爷听说了么?” “听说了,我方才去他那山居看过,确实死了。”刘四道。 “二爷因何而死,四爷明白么?” 刘四没有说话,只道:“殿下想见你。” “四爷如今在帮谁做事?江东王,还是公子?我怕五爷问起,我回错了话。” “江东王。公子没有手下,只有爪牙。” 沈劭面露讥讽:“四爷已经成了爪牙,何苦还给自己找补?” 刘四不再说话,只掀了帘子,示意他上去。 马车停在了怡香院前。 这是城里有名的销金窟,每到夜幕降下,声色犬马,一派浮华。 沈劭随刘四行至三层,这一层归花魁红袖所有,楼梯口守着五六个壮汉,防止其他客人侵扰。 即便喝多了,也无人敢去找红袖的麻烦。 毕竟红袖是江东王的人,是怡香院公开的秘密。 推门而入,一曲刚刚舞毕,紫衣美人拭了拭汗珠,笑道:“殿下快看,是谁来了?” 沈劭上前江东王做礼。 江东王对他招招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你不是说,好些日子不见沈劭了。孤便把他叫来给你瞧瞧。你瞧着如何?” 红袖笑着把乐师打发下去,才在另一边坐下,道:“我瞧着,沈公子离了殿下不行。人憔悴了,见了人也没好脸色。还是早日回来,安心给殿下做事才好。” 江东王笑一声,道:“这个道理连你也想明白了,可就是有人不明白。你说孤是否瞎了眼了?” 红袖给江东王倒了酒,道:“人总有犯迷糊的时候,殿下若觉得沈公子有几分能耐,就再给他个机会?” “好,便听你的。”他笑着说罢,递给沈劭一封信,“你自己看看。” 红袖看这一出,便知二人要谈正事,于是假借更衣,带着一干婢女出去了。 沈劭打开信。 信不长,只几行字,可却足以让沈劭脸色大变。 “你说,小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江东王抿着酒,意味深长地看他。 沈劭放下信,垂眸道:“沈某不敢妄自揣测公主的用意。” 江东王拿过信,撑着脑袋,分析道:“小妹最不耐烦宫中应酬,怎会宴请宫中命妇?孤看她不过就是想会一会李阁老的儿媳张氏。可见了就见了,且不论她为何知晓你没死,她独独和张氏说起你没死又是为何?这摆明了,不就要叫李家来斩草除根么?” 说罢,他轻轻一笑:“小妹变心了,你大祸临头了。”
第一百四十章 守护(上) 沈劭没答话,脑子里一团乱。 凌霄知道他没死,自然是晏月夕说的。 可她知道就算了,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殿下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沈劭问。 “自然是宫里。”江东王道,“这个消息的来源,你不必怀疑。李阁老的人必定已经动身了。你沈劭当初硬气,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如今还混的小有名气了,他要找上你,难么?届时你在明,他在暗,你还有几条命够他杀的?” “沈某知道了,谢殿下提醒。”沈劭拱手道。 江东王看他避重就轻,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目光渐渐阴冷下来。 “孤说过,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幻影。”江东王道,“你别以为孤是在唬你,这一切归根结底,不过因为,你是个死人。” “沈某是偷生之人,向来有这个觉悟。” “因而你还不愿归顺于孤?” “承蒙殿下错爱,沈劭无以回报。” 江东王冷笑一声,道:“看来,晏大的下场不足以给你长记性。不能为孤所用的人,向来只有像废物一般被清理。孤对你的姑息已经到头了。不仅是你,晏月夕,还有正气堂的新旧两堂,都已经让孤失去了耐性。你若不妥协,便回去等死吧。” 沈劭抬头看向他。他越是威逼,沈劭越发平静。 “那沈某便静候殿下。” 他说罢,拜了拜,便要离去。 “为什么?”江东王忽而道,“你为何宁愿守着那破烂镖局,也不愿臣服于孤?孤可以庇护你,可以让你施展拳脚,哪点不是你需要的?” “此话不假。殿下所说的,沈某确实都需要。只是,沈某不想变成殿下这样。” “那你想变成何人?” “晏老堂主就很好。他正直又有胆魄,实乃世人榜样。”沈劭看向江东王,“可惜殿下把这一切都毁了,沈某为何还要臣服于殿下?” 江东王看着沈劭,沉默片刻,喝一口酒:“你既想明白了,就走吧。” * 沈劭坐在马车上,想起信中的消息,仍觉得不可思议。 他和凌霄已经多年没有交集,而过去也没有怨恨,她何至于如此决绝。 究竟出了何事? 他望着车窗外的月影,双眉紧蹙。 回到客栈,却见有人正在大堂里和掌柜说话。 “沈公子这不是回来了么?”见了他回来,掌柜笑道: 凌霄转过头来,四目正正相对。 “方才我去找你,见你还没回来,便琢磨着,是否要出去找你。”凌霄看他脸色不好,问,“又是谁招惹你了?你总不至于从下午气到现在吧?” 沈劭走进来,不答反问:“小姐找沈某,所为何事?” “你明日作何打算?是否动身去宁波府?” “不必,现在去也赶不上。”沈劭道,“宁波府我已经让范齐和镖局的几个把头一道去。他们经验丰富,有他们在足以应付。等货物押送完毕之后,我再亲自登门致谢。” 凌霄轻轻地哦了一声:“那我也不必去了。那你回扬州么?我们一道同行可好?” 沈劭看着她,倏而停住脚步。 “有件事,沈某想问小姐。”他说。 “什么事?” 沈劭琢磨片刻,才问:“小姐早前说过,小姐与公主相识。不知,公主是否曾与小姐说起过沈某?” 院中灯笼高悬,在风中摇摆,他脸上的神色也明晦难辨。 凌霄踌躇片刻,声音平静:“自然是说过。公主说,她与你青梅竹马,只是后来你府上出事,叫好好的姻缘散了,甚是可惜。” 沈劭没答话,月光落在脸上,留下清冷的影子。 “这是公主什么时候说的话?” “不久前。”凌霄道,“你还都记得徐黑水一事后,我曾去了一趟京师。” 她说话时,一直盯着沈劭的脸,不放过上面任何一丝异样的神色。 可惜,毕竟是夜里。那张脸平静得如同深井中的水面,毫无涟漪。 “如此说来,公主并不想置我于死地。”只听沈劭淡淡道。 凌霄讶然。 “公主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沈劭看向她。 只见她望着自己,双眸映着月光,清亮而透着错愕,看上去竟十分无辜。 沈劭心想,这若是假装的,也装的太好了些。 “不知。”他说,“不过听得些许风声罢了。我在京城有仇家,他们若知道我还活着,兴许不会放过我。若公主透露我的行踪,我便没有退路了。” 凌霄的目光微动,随即笑了笑:“那你放心,公主绝没有那个心思。” 沈劭颔首。 “我的话问完了。小姐早点歇息。”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你还没跟我说呢,”凌霄却拉住他的袖子,“你明日是回去扬州么?” 沈劭低头看了看她扯着他衣袖的手。 凌霄即刻收回。 沈劭又恢复了一副冷清的模样:“小姐忘了我今日的话么?你我生意照做,但别的往来,大可不必。” 凌霄心里啧一声,真记仇。 “知道了,各走各的,好了吧?”凌霄说罢,扭头就走。 可走到楼梯前,她忽而转过头来:“既然不往来,这楼梯我先走的了,你倒是走别处。” 沈劭用一脸看三岁小童的神色看她:“我本就不住楼上。” 说罢,他转身入了一楼的屋子。 * 夜里洗漱之后,凌霄躺在床上想起这一整天的经历,只觉五味杂陈。若是细想,却总觉得一切都透着些让她惴惴不安的感觉。 三哥哥…… 她想起江东王那躲在纱帐后的身影,蹙了蹙眉。 他和沈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沈劭……不知为何,越是平静时,脑海里越发回荡起沈劭最后的问话。 ——“如此说来,公主并不想置我于死地。” 她自然不会置他于死地,可月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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