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担的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万一哪天变了天翻出来就是祸根。”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柳宰辅一心想在圣人跟前卖好,催逼的我甚紧。” “这也好办,比方说您今个儿在我屋里冻着了,回去生了病也是寻常事。” “我病了,衙里的担子可全落到了文璨身上。” “放心吧,他撑得住。” 一笑。 解小菲那头很快有了回音。 “经查,王芙是亲仁坊人,父亲原是个鳏夫,无儿无女,后来不知怎的来了个女儿,便是王芙。王老爹自称是他年轻时一夜荒唐留下的女儿,现今找来了,他虽不成气候,终日酗酒,也不是没心肝的人,亲生的闺女哪能不管。三番五次地前去烦扰坊正,坊正被他纠缠不过,安排着落了户。” 李纤凝说:“这点着实可疑。” “更可疑的在后头呢。”解小菲接着说,“落户后没几个月,王芙突然和刘清标成了亲。他们一个新科进士一个平民之女,遇也难遇,居然成了亲。” 李纤凝道:“让我猜猜,王父怕是已不在人世?” “小姐猜的不错,王父自打多了个当官的女婿,趾高气扬,吆五喝六,街坊邻里没有不烦他的,不出一年,喝醉酒摔阴沟里淹死了。大家都拍手称快呢。” “好一个死无对证。” 李纤凝默默思量。 这样来看,王芙和刘清标一早认识,搞不好刘清标的假身份和后面的刘通福案她通通知情。 刘通福案刘清标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此前她一直认定证明有假,刘清标使了手段,为此她颇费思量,想要参透其中的玄机。而今转念细思,证明倒极有可能是真的,否则刘清标不会那样有恃无恐,如此一来,此案的真凶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想到这里,李纤凝抬脚便欲往廨宇去,好和仇璋商量个对策。解小菲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幽兰芳的花娘子在衙门外候着小姐呢。” “花娘子……花露?” “嗯,就是那位小娘子。她看起来很着急,小姐过去瞧一眼吧。” 怀着疑惑步出县衙大门,李纤凝看到花露拎着一只精致的竹篮立在墙根下。她今天的打扮和往日不同。画着淡妆,梳着活泼简单衬她的发髻,青绿罗裙上撒着金屑,素雅、清新,照先前受看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找我?” 花露自顾卖呆儿,听到李纤凝的声音,脸上攒起一朵大大的笑,碎步跑上前,“我来找你好几次了,每次他们都说你不在,这次可算赶上了。你看,我做了栗子糕给你吃,这个季节最宜吃栗子,再不吃就过季啦。” 李纤凝莫名其妙,“你找我就为了给我送栗子糕?” “不光送栗子糕啊,有一阵子没见你来了,我寻思你不来找我去找你好啦。我就来了……”花露怀抱竹篮,水眸忽闪忽闪,忽然想起什么,拔高声音,“哦!还有一件事!” 花露大大咧咧问,“听说你们抓了刘修撰,他不是真的杀人了吧?” “你问这个干嘛?” “出来时碰上了怜香姐姐,她拜托我问的。你若是为难,不说也没什么。” “案件尚在审理,不宜向外透露。” 李纤凝态度冰冷,花露有点受伤,想起手上的栗子糕,把竹篮上的白底蓝花绢帕掀开。竹篮底部同样垫了一条白绢帕,绢帕上了摞着五行方方正正的糕点,随着上方绢帕的掀开,甜腻的栗子香味飘来。花露往李纤凝面前送了送,“你尝尝啊。” 李纤凝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解小菲跟了过来。长了一副狗鼻子的他,大老远就闻到了栗子的香味,循味凑过来,“我说哪里的香味,原来是栗子糕!” “想吃吗?”李纤凝询问完,不等解小菲回应,提起花露手上的竹篮递给解小菲,“拿去吃吧。” 花露尚来不及反应,手上已经多了一块儿碎银,“拿去吧,下次别再来了。” 花露看着手中的银子呆住,直到李纤凝和解小菲已经消失在了影壁后头,她方才鼓起腮帮,委屈巴巴咕哝,“干嘛给人家银子,人家又不是卖栗子糕的。” 花露伤了一会子心,磨磨蹭蹭回转。走没几步,却见李纤凝去而复返,“阿凝,你怎么……” “我问你,你方才说怜香拜托你打探刘清标的事?” “是呀。” “你上次说刘清标只点怜香?” “是呀,一晃子五六年了,就没见刘修撰叫别的娘子服侍过。姐妹们都说怜香姐姐是刘清标红颜知己呢。” 李纤凝道:“我想见见你的这位怜香姐姐,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跟我走,我给你引荐。”说话间挎住了李纤凝胳膊。 李纤凝不适,“你干嘛总这样?” “哪样?” 花露初时不解,过后自己琢磨明白,“好朋友手挽手不是很平常么,阿凝和自己的朋友不是这样吗?” 李纤凝说:“我没有朋友。” “咦,我不是阿凝的朋友吗?” 李纤凝:“……你觉得是就是吧。” 花露露出灿烂笑容,“阿凝承认我们是好朋友了呢。” “我没有,你别瞎说。” “你说我觉得是就是,不是交给我做主的意思嘛?我做主我们是好朋友啦。”贴近李纤凝耳朵,“不过下次你不许再把我做给的点心送给别人吃了,我会伤心的。” 李纤凝:“下次不要做了。” 花露:“……” 至幽兰坊,花露给李纤凝怜香互相引荐过。 怜香对李纤凝的造访心怀忐忑,不知其目的何在,拿话探道:“我托露露打探刘修撰狱中情形,露露憨直,不知变通,敢是哪句话犯了衙门忌讳?” “哪有什么忌讳,娘子多心了。我闻娘子与刘修撰情谊非比寻常,有几句闲话问娘子。” 怜香面露难色,“若是平常倒也罢了,眼下刘修撰身在狱中,我岂有不为他考虑的道理,不提防哪句话说错,为他招来祸患,就是妾的不是了,亦有负于我们素日的情分。故恕难从命。” “娘子且别忙着拒绝,只是几句闲话,答与不答皆在娘子。娘子意下如何?” 怜香斟酌半日,不好回绝的太干脆,“如此,娘子请问。” “我听闻刘修撰多年来一直是娘子的客人,敢问娘子有何秘籍,叫刘修撰长长久久钟情于你?” 怜香见李纤凝问的是这个,颇有几分得意,又不肯将这份得意过分表露出来,含蓄道:“什么秘籍,不过是我这性子正好合了刘修撰脾气罢了。” “娘子什么性子?” 话音方落,花露抢着说:“怜香姐姐性子可好了,温柔解意,体贴入微。客人里没有不喜欢她的。纵是姐妹间,谁有个烦心事,找她诉一诉,烦恼顿消,再没有不快的了。” “说别人说的这样清楚,你自儿是个什么性情?” “我?”花露挠挠头,“他们都说我迷糊。” 李纤凝一指头戳她脑门儿上,“我瞧你也迷糊。” 花露捧脸笑了,憨态可掬。 怜香从旁看着,不意她二人这样亲密。 李纤凝察觉到她的目光,摆正颜色,“刘修撰还真是情有独钟呢,自家夫人就是这么个性情,如今娘子又是这么个性情。” “刘夫人?” “曾与刘夫人有过两面之缘,芝兰之貌,芝兰之心,和刘修撰好不相配。” 怜香丝帕掩嘴,莞尔而笑。 “娘子笑什么?” “我笑刘夫人有意在外人面前矜持,真正的她不是这个性情。” “哦?” “刘修撰同我提过几次刘夫人,说的虽不多,言谈中亦可得知刘夫人性格坚韧,是个厉害角色呢。文人喜以丝萝乔木譬喻夫妻,但据刘修撰讲,在家里他夫人是乔木,他才是丝萝。为了使我相信还专门给我讲了一段逸事呢。” “什么逸事?” “说是刘修撰当年科举怯场,刘夫人于是剪了一截自己的头发结在他发上,有如刘夫人陪在身边一样。有了这截头发,刘修撰果然大显神通,金榜题名。” 李纤凝听到这里,忽的起身,“今日先谈到这里,我还有事,告辞。”见二人有意相送,忙补了一句,“二位请留步。” 李纤凝去的离奇,怜香心慌难安,抓住花露的手问,“露露,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啊,怜香姐姐并没有说什么……” “是啊,没说什么……” “也许她真有事,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奇怪。咱们不要理她了,来玩投壶罢。” 怜香心事重重,推辞了,花露无奈,只好出去找其他姐妹玩。 李纤凝这边回到衙门直奔牢房,叫牢子开了门,冲到刘清标面前,不由分说拆他的发冠。 刘清标给她吓了一跳,“李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李纤凝不管不顾,一气儿拆开了。随着冠子坠地,一绺青丝飘飘摇摇落到刘清标脚下。 刘清标看到那青丝大惊失色,待要捡拾,已被李纤凝先一步捞在手中。李纤凝看看青丝,又看看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佘枫,你死定了。”
第35章 盈月篇(十五)松狮犬 据怜香言语间泄露,刘清标科举之时,王芙便陪伴他左右。能用一缕青丝使刘清标镇定下来,从容应付科考,这样的信任与依赖绝非一时一日建立,显然,他们相识已久。 李纤凝和仇璋通了声气,李纤凝说完了她这边的情形,仇璋也说了他那边难处。 “京兆府频频施压,限咱们三日内完案,若完不了案定不了罪,刘清标怕也关不住了。” “这不难,三日内我必叫他招供。” “刑不上大夫,你别想搞刑讯逼供那一套,上上下下都盯着呢。” “哪里就需要刑讯逼供了,既知了症结,余下的还不好办。三天三十六个时辰,咱们只管慢慢的熬他,且看他打熬不打熬的住。” 仇璋和周县丞轮流审问,不准刘清标有片刻歇息。这样的审法,纵是铁人也熬不住,不出二十四个时辰,刘清标再次崩溃,大嚷道:“是我杀的,是我杀了刘通福,你们满意了!” 他突然承认杀害刘通福,当然是为了保住王芙。仇璋哪里那么好糊弄,就势审他,“为何杀害刘通福,你与他何仇何怨?” “九月二十九,于孔正字家的小宴,他识破了我冒名顶替的身份,数次勒索于我。我因此心生歹念,宰杀他以绝后患。” “他怎么勒索你?” “他逼我花大价钱买下那些不值钱的画,共三次,第一次十幅,第二次八幅,第三次十六幅。共计花费文银三千六百两。” “这些画还在你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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