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指着李纤凝,手指瑟瑟发抖,“李纤凝,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自打娘把素馨调走,我身边没人碍手碍脚,行事方便多了。”李纤凝一脸淡然。 李含章暴跳如雷,“你这孩子,你做了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 李纤凝不语,仰头看她爹。 李含章痛斥道:“你还算是我们李家的女儿吗?李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千宠你万宠你,万不料宠出一个……一个……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一旦传扬出去别说你做不了人,我也别想做人了。孽障,孽障啊!” 李衔义见李含章太阳穴青筋暴起,扬起巴掌欲掴李纤凝,制止道:“爹,您先别急着发脾气,我不信妹妹会糊涂至此。纵是一时行差踏错,也不见得不可挽回。” 李纤凝双手交叉,下巴拄上去,“真不敢相信,竟然只有哥哥一人相信我的清白。” “你说什么?” “女儿纵算再不成气候,也生在读书知礼的人家,耳濡目染圣贤之言,受父兄教导,似那等不知廉耻之事,与荡妇无异的勾当,女儿怎么做得出来?”李纤凝一副气苦表情,“小小一个玩笑你们也当真,足见我在你们心目中下作不堪,你们有拿我当女儿吗?” 李含章李夫人被她反将一军,齐齐愣在原地。 李夫人抚了抚发簪,刹那推得一干二净,“娘几时说过不信你,不是问你来着。你也是的,这种玩笑也开得?” 李含章频频拭汗,“你看,你看,爹一时气急攻心,疏于思考。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可能,文璨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秉节持重,谁乱来他也不可能乱来。” “文璨是你看着长大的,我不是你看着长大的,说来说去爹爹还是不信任我。” “信任信任,你是爹的女儿,只要你说没有爹就信。” “那我说有。” “乖女儿,别吓唬爹了。”李含章给自己斟一杯酒,“爹爹自罚一杯。” 李纤凝不搭腔。 “乖女儿,原谅了爹爹罢。”李含章赔笑。 “算了,看在中秋阖家团圆的份上。不过一杯不成,要三杯!” “你知道爹爹有饮酒烧心的毛病……” “我不管,就三杯。” 李含章望李夫人,求助意味明显。 李夫人以手支颐,淡然回望丈夫,“喝呀。” 李衔义见母亲开口,纵是有意替父亲挡酒也只得退避三舍。 李含章皱眉强饮三杯。 李纤凝心满意足。一家人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儿子话,直到子夜时分方才散去,各自回房不提。 李纤凝没白折腾,三天后回衙署,身边多了素馨。
第7章 上弦月篇(其七)居德坊 枝条探出墙头,挂着二三枚柿子,果实处于青红之间,望久了,舌尖泛起轻微涩意。倏忽间枝叶一阵抖动,黑漆角门发出暗哑的开合声,仇璋自门后闪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豆紫圆领袍,领口处一圈描金仰莲纹,腰缠玉带,圆孔玉璧垂落腿间,随着走动左右摆荡。贵气不可逼视,一时之间衬得对面灰褐布衣的李纤凝与素馨暗淡无光,宛如长随。 “你知道我们去哪吗?”李纤凝发出疑问。 仇璋扫她一眼,简明扼要,“居德坊。” 李纤凝好奇心旺盛,绝对等不到县衙休沐结束,此趟急吼吼来寻他定为查案之故。仇璋早已料到。 “知道去居德坊还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当你去赴平康坊某位达官贵人的宴。” 仇璋打量李纤凝衣料,嫌弃道:“我没有这样寒酸的衣裳,也不会穿。” 李纤凝知他爱重仪容,又仰仗他手里的鱼符,只得由他。 一行三人抵达居德坊,先去拜访此间的张坊正。坊正总揽一坊之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坊中情况。仇璋开门见山出示鱼符,亮明身份,张坊正不意大节下的县衙官员还出来办公,虽是临县的县丞,也不敢怠慢。当即道:“你们说的这个秋言我记得,家住坊东石榴巷,是个顶斯文的小娘子,无奈命苦了些。” “为何言她命苦?”李纤凝追问。 张坊正抬眸一望李纤凝,只觉这小郎君相貌过于清秀。 “是这样,大约四年前她丈夫吃了官司,被我县问斩了。没出两年,她那女儿也因病夭折。一家三口剩她一人孤孤零零,无亲无故,独撑门户,经常受一些泼皮滋扰,日子过得艰辛凄苦。” “她丈夫吃了什么官司?”李纤凝追问。 “这个说来话长了。西边那座山几位可瞧见了?”张坊正指着西侧起伏的青峦,“那是小合山,出了金光门就是,张豫曾于此地杀人,杀完就地掩埋,不想多年后东窗事发,杀人偿命,他也跟着一道去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坊间着实议论了好一段日子才平息。诸位若想知道个中细节,不妨去查查县里的卷宗,一笔一划都记着呢。” 李纤凝暂且将此事按下,追问张坊正:“葛长山梁凤娘这对夫妻张坊正还有印象吗?数年前他们曾在居德坊住过。” “实不相瞒,我们居德坊是大坊,数万坊民,一一认全绝无可能,更别提那些搬离的。阁下说的这两位实在没有印象。” 李纤凝料定梁秋二人有交集,相距必然不远,找到秋言的居所,自然牵带出梁凤娘。遂请张坊正于前方引路,前往秋言住处。 张坊正显然不知秋言在万年县所犯之事,抵达秋言居所后试图唤其出来相见,从其邻口中获悉秋言已逾一旬未归。 房门虚掩着,好似主人仅仅去邻家闲坐,随时随地欲回。但据最后一个见到她的邻居洪婆讲,那天是八月初五,天阴欲雨,她撞见秋言背着包袱出门,问她去哪,她笑称去东市,洪婆未信,谁承想自那以后再没见过她。 八月初五,李纤凝琢磨这个日子,正是她入住神仙居客店的日子,榫卯契合。 “在此之前,她可有任何异常?” “异常……”洪婆低头寻思的当儿,另一位大娘子抢上来,她自称方大娘,据方大娘陈述,秋言在消失前一天上坟给丈夫烧过纸,“我当时还问她来着,不年不节的,烧哪门子纸,你猜她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回答的?” 李纤凝接上话茬儿却没有得到意象中回应。一抬头,方知方大娘在对仇璋讲话,压根没搭理她。 不仅如此,街上的妇人们都出来了,围着仇璋打量个不停,直夸“相貌俊美。”“衣着金贵”“别是神仙下凡。”一些脸皮嫩的小娘子不敢上前,躲在门缝窗缝里偷看,嗤嗤笑个不住。 李纤凝愈发被她们排挤出外围,素馨扶着被挤得踉跄的李纤凝,抱怨道:“这些人也太过分了!”未等李纤凝点头附和,接着说,“小姐相貌哪点比仇公子差,打扮起来也相当齐楚嘛,她们却只盯着仇公子,眼孔浅显,只看得见他那身衣服,未识金玉在眼前。” 李纤凝扶额,眼见仇璋被围得不自在,又不好沉下脸皮训斥,请求张坊正替他解围。张坊正上前呵斥众人,一些要脸皮的默默退开了,脸皮厚的揪着张坊正打探仇璋身份,得知是邻县的县丞,豁朗朗议论开:“年纪轻轻,做了县丞,当真是文曲星下凡!” “哪似我县的县丞,一把老骨头了,什么时候我县也出这样一位年轻尊贵的县丞。” “县丞虽老,听闻县令正值壮年,还不到四十岁。” “不成不成。”当中有人连连摆手,“有幸远瞻,一身白肉肥答答,像头待宰的年猪!” 众人笑开。 张坊正见她们说得不堪,岂有不出面维护县令尊仪的道理,板起面孔训了几句,收效甚微。 李纤凝找到方大娘,询问后续,被方大娘反问她在衙署担任什么官职,李纤凝胡诌了一个文吏,方大娘撇嘴,“文吏?我不和文吏说话,我要和县丞说话。”言罢,转头对着仇璋说,“那天我看秋小娘子挎了一篮纸钱出门,问她说不年不节的,烧哪门子纸钱,她回我说她丈夫给她托梦了,要钱,就这么回事。” 见仇璋神色苍渺,不由得追问:“秋小娘子犯什么事了?” 其他妇人闻声也聚集过来,纷纷询问:“是啊,秋小娘子犯什么事了?” “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像是能惹是生非的样子。莫非给人欺负了?” 仇璋不愿对外透露案情,正想敷衍过去,谁知李纤凝骤然沉声道:“她死了。” 人群响起哗然之声,张坊正也吃了一惊,“死了?怎……怎会死了?” “她杀害了梁凤娘,随即畏罪自裁。”李纤凝没遮没拦,将案情公之于众。 此消息不啻霹雳,人群炸开锅,嗡嗡议论起,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绝不可能的,也有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娘子,竟有胆子杀人。一片沸腾中,李纤凝捕捉到了她想要的。 “梁凤娘,莫不是咱们坊那个梁凤娘?!” 说话的小娘子三十上下岁,肤色苍白,瘦若青竹,嗓音又尖又细。李纤凝抢到她面前,“你识得梁凤娘?” 猝不及防杵过来的男装李纤凝使小娘子讶了讶,以手掩唇,未等答言,洪婆搭腔道:“怎么不识得,那梁凤娘原是我们居德坊人,就住在巷子里头。”说罢指给李纤凝瞧。 “前些日子我回娘家探亲,在东市碰见梁凤娘,不到半个月,她竟成了黄泉下的人,世事当真难料。”先前的小娘子感慨。 “你在东市见过她?” “可怜我热脸贴了冷屁股,她不承认她是梁凤娘,避鬼似的,我料想她发达了,偷偷跟了几步,窥得她住安邑坊,那间房也没见得有多阔气。” “你有和秋言提到你见到梁凤娘之事吗?” “我们说不上话。”小娘子道,“只和几个街坊提起过,当时秋娘子拎着油瓶经过,谁知她听去多少。” 小娘子尚未意识到其中重大的关联,一脸无所谓。 李纤凝沉寂片刻,接着提问,“未搬离居德坊前,梁凤娘和秋言关系如何?” “秋言刚嫁到我们坊那会儿,数凤娘和她走得近,两个人亲姊热妹似的,前后脚有了身孕,还相约结成亲家呢。后来却渐渐疏远了。”洪婆说。 “何止疏远,还反目成仇了呢。”方大娘凑上前,“秋小娘子到凤娘家里闹过。这事你忘了?咱们还去劝架来着。” “哦哦哦,是有这么回事儿。”洪婆点头,“当时两人撕扯的那叫一个难看!” “为何反目成仇?”李纤凝提问。 “哟,这可记不清了,她们年轻小娘子的事谁说得准,今个儿香明个儿臭,常有的事。” “那时候秋小娘子的丈夫刚刚过世,秋小娘子心情不好,凤娘性子又直,指不定哪句话戳了她肺管子,叫秋小娘子不快了。”方大娘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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