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裴熠接过她手里的暖炉,兀自替她夹了新的热炭进去:“我见天色已暗,就和之前一样去戚府外墙等你,久不见你来,便翻墙去了你院里,琉翠却说你午后进宫去了,我闲来无事,便到宫门口等你,左右是等,一个人就够了,便让绿尘先回去。” 戚玦接过暖炉,换过炭的炉子不似方才那般,是个冷冰冰的铁疙瘩,她冻得发红的指尖终于稍有缓和。 “怎么忽然又进宫了?”裴熠问她。 戚玦叹了口气,放松下来的身子靠在车内的软枕上,她抱怨道:“这件事说来也麻烦,晚些时候寻个无人打扰的时机再说给你听,现在还是先去应颜汝良的约吧。” “好。”裴熠点头,就要掀开车帘子,却被戚玦拦住。 “你不冷?” “总得有人赶车不是?”裴熠轻笑着:“我方才待在这车里暖足了身子,一点都不冷。” 正事要紧,戚玦便也不推辞,只把暖炉又塞回裴熠手里:“拿着这个。” …… 到酒楼厢房的时候,颜汝良已经恭候在此。 “曲家的所有产业,黑的白的,在名下的不在名下的,全在这了。” 戚玦接过册子,厚厚一叠,遍布盛京及各州郡。 “还真够肥的。”戚玦感叹道。 “要不怎么叫肥差呢?”颜汝良支着脑袋,手一伸:“县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戚玦看了他一眼,从左手袖筒里掏出一叠银票,又从右边袖筒掏了一沓,再加腰间荷包一沓,都快比那本册子厚了。 真是肉痛啊。 颜汝良满面春色地要接,却天降另一只手按住了银票。 裴熠道:“你这是要了多少?” “不多。”颜汝良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 “这哪里不多了?” “多也好,少也罢,都是事先说好了的,世子该不会想赖账吧?” “谁要赖账了?”裴熠道:“记我账上吧。” 闻言,戚玦瞪大了眼睛看他:“不用吧。” 裴熠耷拉着脸看她,不知在想什么,他小声道:“这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怎么能让你出这一千两?” “我为何不能出?” “我也有钱,你别老怕麻烦我啊。” 见颜汝良一副看热闹的德行,戚玦在桌下用膝盖撞了下裴熠:“回去再说,这次算我请你的。” “什么啊?这哪能请……” “不许说话!”戚玦低声警告,又撞了他一下,这才收声闭嘴。 戚玦又瞪了眼他按着银票的手,裴熠一脸不服气,却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颜汝良心满意足接过银票:“还是县主爽快,那颜某就不打扰二位了。” 不做耽搁,他昂首阔步离开。 见裴熠抱着臂不说话,戚玦问他:“你该不会又要和我闹吧?” 裴熠仍是不语。 “银子都是我出的,你怎么还对我甩起脸子了?” 戚玦倒也不急,她端起茶盏,徐徐喝了口。 “不是……”裴熠这才嘟嘟囔囔道:“我看见你那些银票都是不同钱庄的,显然是七拼八凑来的,那阿玦怎么就没想着到我这来凑一份……” “你这不还是要跟我闹吗?”她搁了茶盏:“下次你出银子,连本带利地出,行吗?” 裴熠不看她,也不说话,片刻沉默后,他道:“行。” 戚玦干脆拿了册子,兀自起身走到厢房的门边:“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你跟不跟我走?” 他闷闷答道:“不跟。” 戚玦也不强求,开了门就自顾自走了。 她前脚刚踏出门槛,刚还在嘴硬的裴熠后脚就跟了出来。
第130章 红炉 到戚府的时候,家中的灯都已经熄了大半,戚玦也不愿弄得人尽皆知,就让绿尘开了后门。 至于裴熠,他们方才说好了,等戚玦进了屋,再让他悄悄翻墙进来。 于是一进房门,她就谴退了几个丫头,说自己今日乏了,想早些歇息。 趁着等裴熠的空档,她便急不可耐地翻开了那册子细看,只不过项目繁杂,这般漫无目的地看着也终无所获。 这时只听窗户一响,裴熠手撑着窗框,一抬腿就翻了进来,走到她窗前的矮榻坐下,闲庭信步如出入自家。 他刚坐下,便觉眼前一黑,只见戚玦把张被子劈头盖脸扔到他身上。 他挣扎着钻出个脑袋:“……阿玦?” 戚玦也在矮榻上坐了下来,忙不迭把那价值千两的册子推到他面前:“在马车辕座上坐了一路,盖着被子回回暖吧,然后替我好好看看这个,我看了许久都没瞧出什么线索。” 戚玦的卧房里烧着炭,连被子也被烤得暖烘烘的,绸缎的被面偎在他身上,还带着些许似有若无的馨香……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被蒙脸时那片刻的窒息感,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裴熠?” “啊?” 他恍了恍,耳朵一时烧得慌,却悄无声息将被子拥得紧了些,生了一路的闷气也闷不住了,他抿唇压下弯起的嘴角:“怎么了?” 戚玦只觉得裴熠的眼睛忽然亮了回来,她道:“莫不是冻傻了,发什么呆呢?” “没有。”他笑了笑,从被子下伸出手接过册子。 戚玦方才和小塘她们说了自己要歇了,所以并未将灯点得太亮,两人便这么借着昏暗的灯火看着。 “光是宁州的产业就有良田千顷,铺面上百,那可是宁州,大梁除了盛京最富庶的州郡。”戚玦感叹道:“我长姐的聘礼钱还是要少了,幸好不是真嫁。” 裴熠摇头:“这些东西远超曲家的俸禄封赏,要是敢在官府走明账,只怕皇上第一个抄他们的家。” “自然,这不光是银子多的问题,你瞧这,不仅有田产铺面,还有矿山和钱庄,甚至有好几处码头,宁州的,肃州的,就连盛京都有,你看这个码头……” 戚玦忽然住了口,而后心头一惊:“盛京的……码头?” 她转脸看向裴熠,只见裴熠将册子拿得近了些:“上元码头?” 二人对视着,戚玦认真道:“从陶家收缴的信件,是不是提到过上元码头?” “嗯。”裴熠思索着,回忆起信件的内容:“上元码头原本是我父亲名下的,原礼部尚书还活着的时候,我父亲用这个码头的经理权为条件,让他以玉革带诬陷越王。” “那这码头又是怎么到了曲家名下?”戚玦托着腮,手指在鬓边点了点:“曲家和陶家也有勾结?陶家是靖王的人,那岂不是说明……” 戚玦心头一跳:“说明靖王勾结南齐,且他勾结的不是齐威帝,而是荣景帝!既如此,靖王便和齐威帝陵墓中的鱼符没有关系,不仅没有关系,甚至还互相对立……所以,何恭平不是靖王的人?!” 裴熠也愣住了:“还有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搅弄风云……” 到底是谁呢…… 还能是谁? 又究竟想做什么? 两人沉默了许久,裴熠才缓缓道:“姜曲陶三家蛇鼠一窝,全都是裴子晖的人,那他们做的事,也就是裴子晖做的。” 戚玦看着他,却见他只是眉头一挑,无奈笑了笑:“其实吧,接下来不管查出他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结论却显而易见。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他拥着被子,裹得只露出个脑袋,缓缓叹了口气:“要皇位的是他,离间皇上和越王的人是他,辛卯之战的推波助澜者是他,甚至,勾结南齐和姜家,弄出时疫和七夕之乱的也是他。” 戚玦不想露出什么同情的眼神,她只盯着那一点灯火,窗户缝隙流动的微风搅得它轻轻抽动,时不时噼里啪啦响几声。 耳畔,裴熠絮絮道:“或许,他谋夺皇位的计划很早就开始了,为了拉拢南安侯府,他娶了我娘,但外祖不愿为虎作伥,于是在辛卯之战中,他佯作被南齐俘虏后逃回盛京,向先帝诬告李家打算在南境起兵,为向先帝表忠心,他害死了我娘。” “外祖为保李家而行断尾之计,没了李家,他又打算除掉先帝的两个皇子。于是勾结陶尚书,生玉革带一事,激化慎王和越王的夺嫡之争,甚至如阿玦你猜测,慎王府寿宴的刺杀也是他所为。” “同时他又寄希望于大周皇陵宝藏,以探查辛卯之战为名,差使我东奔西走为他搜集线索,当初他带着全家拜访戚府,只怕也是怀疑戚家有皇陵的消息。” “说到这个,还有姜家,彼时戚家和姜家同守南境,分庭抗礼,但自从李家没有了之后,关津军便由朝廷委派的武将总领,数年一换。” “和守南境百年的戚家不同,姜家不会一直留在南境,若是姜家被调任,他要在南境寻找皇陵线索会变得更艰难,姜家执意要和戚家联姻,只怕也是奉他之意。” “后来不知怎的,大抵是联姻不成,他觉得戚家不好控制了,就打算利用时疫和七夕两次大乱除掉戚家,好让姜家彻底控制南境,只不过都被阿玦打乱了计划。” “再后来姨父身死,戚家群龙无首,他又想将戚家收为己用,于是又想着让姜昱和玉瑄表姐结亲,眼见结亲不成,他又安排了一个曲连云……而今他在后宫安插耿氏,南齐太子也来者不善,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漫长的分析后,他长长松了口气:“阿玦,你觉得呢?” “和你猜的大抵不差,只不过有一事始终不解:既然姜家是靖王的人,他又为何要在姜家放那把火?” 想了想,裴熠道:“我也不知,不过那两个死士已死,这件事一时半刻怕是查不清了。” 裴熠的这一通分析,倒让戚玦有些意外,一是没想到他平日总一副孩子气,但论起正事来却条理分明;二是意外他竟能对这种剜心刺骨之事,如置身事外般侃侃而谈。 自己大约是真的不太好总把他当个小朋友了。 “那我还挺厉害的。”裴熠笑着,露出那颗虎牙。 果然还是个小朋友…… 忽而,戚玦道:“对了,关于荣景帝来访,我有件要事告诉你。” 她说着,扯着被子将他拉近了些,附耳道:“齐太子是冲着晏贤妃来的,晏贤妃并非寻常舞女出身,而是齐国先皇齐威帝的女儿,临照公主鄢云栖。” 待戚玦言简意赅说完,裴熠已是瞠目结舌。 她续道:“荣景帝送了临照公主的画像来梁国,要让皇上帮忙寻找,一旦如此,晏贤妃性命难保,到时只怕整个后宫又要重新被耿丹曦控制,所以晏贤妃必须得保下。” 二人的距离太近,就连气息都有片刻的交错,裴熠侧着身,不敢直视她,亦不敢直面这过分亲昵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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