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鸽传书是南齐信使从瑞云驿传来的,说三天前瑞云山突发雪崩,官道被封,恐怕临照公主的画像不能及时送到了。 以及,雪崩当晚,有人试图劫走画像未遂,此人轻功极佳,擅用暗器,可惜未能生擒。 看着纸条,靖王的眉头愈发皱起。 “轻功,暗器……”他低声琢磨着,忽地,他似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又否认:“不会。” 他这个儿子虽数次违逆他,但他到底还是觉得裴熠不敢真的与他作对。 毕竟当初李珠灵之死和辛卯之战的真相裴熠并不知晓,更不会和晏贤妃扯上关系,他可不认为他的这个儿子会有此等胆识。 但一想到裴熠忽然告假,一连多日不见人影……裴臻或许会相信裴熠是因为体弱畏寒,而致久病不愈,但这本就是装的,他能不知道么? 自己竟全然忘了去看看到底这病是真是假。 不仅如此,裴熠也并非和晏贤妃全无干系……戚玦不就是嘉和宫的常客吗? “这个小畜生。” 他冷哼着骂了句,随后夺门而出。 …… 裴熠的屋子里生了炭,暖融融的,泛着股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戚玦飞快寻找他的身影,朝着光亮的方向,她拨开帷帐。 床榻上,裴熠撑着身子缓缓起身:“阿玦。” 她飞快上前,只见裴熠面色灰暗,头发散乱着,手抵在口鼻处咳了两声,唤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受伤了?怎不告诉我?” 却见裴熠忽地一笑,又咳嗽了几声,他摆摆手:“没受伤……” 他身上盖着被子,只着单衣,可以清楚看见他因为嗓子不舒服,喉结上下滚动着。 “可你看着不大好。”戚玦说着,把那陶瓶拿了出来,她坐在床边:“我带了药,你若是真受伤了千万别瞒着我。” 外头天寒地冻,戚玦还有些没缓过来,鼻尖红红的。 看着她焦急地红着鼻子,没来由地,裴熠又笑了两声,他缓缓躺平了身子:“阿玦,这药治不了伤寒的。” “伤寒?”戚玦愣了愣:“没受伤?” “真没有。”他道:“事都办好了,今天刚回盛京,只是天寒地冻的,确实受了些风寒,这假倒也没白告。”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果然,生病这种事不能轻易撒谎……” 话音未落,裴熠就忽觉额头一片冰凉……只见戚玦竟正用手探他的额头。 她的手还未回暖,冰冰凉凉的,虽指节处有被弓弦勒出的粗粝感,但手心还是软的,就这么贴在他额头上,贴得他一时忘了说话。 “怎么连个伺候你的人都没有?脸都烧红了。” 何止是脸……裴熠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乃至脖颈都滚烫无比。 他的手木讷地挪着被子,直至只留下一双发着愣的眼睛露在外面。 “裴熠?”戚玦把手撤了,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 被子下,他的声音闷闷的:“……知道你要来,我就把人都遣退了。” “你知道我要来?” “啊?”他的眼神心虚地往左一瞟,随即道:“是……是藏锋在外头守卫,见你来了,便进来告诉我了。” 戚玦看着他,心道,他若不是还能说出句完整话,这幅恍惚的样子真要让人觉得他烧傻了。 突然,屋外传来声响,似乎是有人在说话。 二人仔细听着,只听模模糊糊的,有个人说:“……世子已然歇下了,不让人打扰,王爷还是明日再来探望吧。” 戚玦骤然倒吸一口凉气,她和裴熠对视:“靖王?他怎么来了?” 裴熠唰地坐起身:“不知,阿玦你先躲好!” 这时候若是被靖王看到她在此处,只怕要出大事。 门外,靖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戚玦环顾四周,飞快寻找藏身之处。 裴熠刚掀开被子,就见戚玦毫不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钻进了床底。 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132章 慌不择路 靖王一进门,就看见裴熠躺在床上,听闻他的动静,才惺忪着睁开眼。 他坐起身,咳嗽不止,似乎对他的到来很惊讶,眉头微微蹙着:“不知父亲大驾光临又是所为何事?” 靖王眯了眯眼,满目狐疑:“你这几日去了何处?” 只见裴熠一愣:“父亲一贯不管我的死活,今日忽然关心起来,莫不是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父亲之事?” 说着,他把背往软枕上一靠,道:“父亲放心,我自是安安分分地病着,否则我的告假岂不就成了欺君?” 靖王却是冷笑一声,对身边之人道:“去看看。” 裴熠这才注意到,靖王此来还带了个大夫。 那大夫上前,恭恭敬敬一鞠:“老朽替世子把脉。” 裴熠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父亲这辈子第一次替我请大夫,结果竟是因为疑心。” 虽是这般说着,他还是将手交了出去,搭在脉枕上。 那大夫闭着眼仔仔细细搭脉,片刻后,朝靖王拜道:“回禀王爷,世子面色发青,有发热之症,脉浮脉紧,的确是风寒错不了,待老朽替世子扎上几针,再开几贴药,静养几日,想必便无虞了。” 就在裴熠撤回手的瞬间,脉枕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床下的戚玦正捂着口鼻,生怕自己的一个呼吸就会引起靖王的注意。 看着掉在面前的脉枕,她登时心头一惊,但床下狭窄,她根本不能有所动作,否则只怕弄出动静,更会让靖王察觉,只能更加敛声屏气,祈祷大夫老眼昏花发现不了她。 看着地面上的光影起伏,是那个大夫俯下身要去捡。 就在这时,一只手抢先一步捡起脉枕,是裴熠。 戚玦悄然松了口气。 裴熠将脉枕递给大夫,他嘴角勾了勾,但眼中却了无笑意:“大夫好意,但不必了,我在十日前就已经去太医署抓了药,否则大夫若是照顾得太仔细了,只怕王爷要降罪。” 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却听靖王在误会后毫无愧意,道:“不安分的孽障,你最好老老实实当好你的世子,否则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人滚出这道门。” 裴熠冷嗤一声,声音生硬中带着锋芒:“父亲最好真的这么做。” 靖王冷眼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眼中跳动的反叛,神色变得复杂而莫测。 未作言语,他拂袖离去,大夫和几位随从亦跟着离开。 床下,戚玦有些恍神,她过去只知靖王为人冷漠,对裴熠更是刻薄,但这是她第一次亲耳听见裴熠和靖王的交谈,听得她心里火气乱窜。 这时,一只手垂了下来,床上那人的声音又变回了素日的慢声细语:“阿玦,他们都走了,出来吧。” 戚玦用手肘撑着自己往外挪,这床下狭窄,挪得有些艰难,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做到那么快爬进来的。 爬到床缝边,她抓着裴熠的手借力,终于整个人钻了出来,脸憋得通红。 她刚想宽慰裴熠几句,却见他正一脸忍俊不禁地看着她。 她正憋着火,对上他没来由的笑,更是忍不住把火发在他身上:“你笑什么?” 却见裴熠曲着膝,手肘撑着膝头,他咳了几声,道:“阿玦少有这般不机灵的时候,你是怎么想起来躲床底的?” “躲床底怎么了?”戚玦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不然还能躲在何处?” 裴熠不答,只是眼睛又心虚地闪了闪:按话本子写的,不都是躲被窝里吗……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伸手替她摘掉头上几缕结团的灰尘:“头发都乱了。” 戚玦低头拍着自己弄脏的衣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过于习惯二人彼此间这亲昵过头的举动。 她灰头土脸着自恼的模样,落到裴熠眼里,实在太过不寻常了些,也实在可爱了些。 他望得出了神,直到戚玦忽然抬头看他,他才飞快挪开视线,收敛好眼中险些走漏的情意。 “你说,靖王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戚玦问道。 裴熠心神稍定:“……至多是瑞云驿递了消息给他,他才会疑心到我头上来的,毕竟我的身法,除了师父外,便是他最熟悉了。” 戚玦略一叹,道:“不过,这也恰恰反证了,他和南齐确有勾结,他倒无意间给我们提供了新线索。” “不错。”裴熠道:“不管怎么样,瑞云驿的人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接下来就静待齐太子进京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什么?” 她微微一笑:“我要寄些东西去眉郡家里,要你帮我代笔写封信,不能让人瞧出是你我的笔迹。” 裴熠点头:“这个好办,小事一桩。” 一番密谋,天色已晚。 戚玦是时候回去了,否则绿尘马车上的炭烧完了,岂不是要冻死她。 “我送你出去。”裴熠说着便披衣服起身。 戚玦不住瞟了眼,心道:他穿着单衣时,分明可以感觉到他并非瘦弱之人,还隐隐能察觉单衣下的利落的身形,为何穿上外裳后,反倒让人觉得格外纤瘦? 她收回目光,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吧,你还病着呢。” 说话间,裴熠的衣裳已经穿好了:“不打紧的,你若是在院子里被人瞧见了,那我才不放心,我帮你盯着点。” 雪地沙沙的,戚玦踩上去,隔着鞋履,足心依旧透着凉,但裴熠站在她身边的时候,似乎风都小了不少。 许是因为他身子发着热,走在他身边,就像个火炉一般,略离得近了都能觉着一股暖意。 她出了侧门,上了车,不多时便回到了戚府。 “姑娘?姑娘!” 绿尘连唤几声,戚玦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绿尘嗤笑声:“怎么去了趟靖王府就失魂落魄成这样?世子病得很重?” “没有,不大严重。”她道。 忽地,戚玦恍然:“不对……我怎么就失魂落魄了?让你跟小塘多读几本书,你怎么全然没放在心上?” “姑娘别抵赖,从靖王府后门出来起,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回,你说这不叫失魂落魄叫什么?”绿尘不怀好意一笑:“所以姑娘,你刚才这一路在想什么呢?” 在想什么…… 戚玦回忆着,竟什么也没想起来。 裴熠今日似乎也总是跑神,难道这风寒还会过人不成…… “没什么。”她答得面不改色。 …… 上元码头。 曲连云掀翻了桌案,怒不可遏。 “这才下了几日的雪!怎会无端端就雪崩封山!?” 手下战战兢兢答道:“公子,在下拙见,想着会不会和那晚企图截走画像之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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