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戚玦又催促了一次,小塘才总算去了。 小塘回来的时候,人恹恹的,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姑娘,殿下说他不进来,但这些饭菜还请姑娘用些,还有……他似乎很难过。” 绿尘长长地喔了声:“受情伤了。” 戚玦没心思接她的茬,她也郁闷得很。 今日与裴澈的那番交谈,让她意识到了一些事……一些迫在眉睫又避无可避的事。 …… 按理说,她身体虚弱,又经车马劳顿,应是十分疲累的,到越州的第一晚,她早早躺下了,可却根本难以入眠。 戚玦仰面躺在床上,盯着自己腕上的绞丝镯出神,裴澈的话在却在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 忽地,她坐起身,飞快给自己套好了衣裳。 镜子前,戚玦只随手把自己的头发一绾。 不知不觉,镜中的她,眉眼已有几分像耿月夕的模样了,透着股锋芒毕露的韧劲儿。 她不禁伸手轻抚着镜中的自己,而后,推门而出。 这个时辰,小塘和绿尘都还没睡,她她正在院中,手里还捧着摞刚熨烫好的衣物。 见戚玦脚步匆匆,她忙问:“……姑娘,你大晚上的的是要去哪?” 戚玦不答,只推了院门就要出去,临行前,回首对小塘道:“我出去一会儿,不许跟上来。” “姑娘?你今日太不对劲了,究竟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寻端郡王前来!” 小塘捧着衣物,追也不是,丢也不是,眼见戚玦跑远了,只能慌张求助:“绿尘……绿尘!要出事了!”
第227章 坟冢 越王宫毕竟不是真正的宫廷,没有下钥时辰,再加上此刻并不算晚,估摸着也才到亥时一刻。 戚玦很顺利出了越王宫,她脚步匆忙,绕到了越王宫后。 越王宫北面,有一座无名小山。 今天,裴澈告诉过她,这座山被他改成了一处园寝。 虽说月黑风高,但她半点也不害怕,只觉得心似被什么扯着,难受得厉害。 顺着山坡一路往上,她走得气喘不止。 如今这身子,还真是不顶用啊…… 她暗自恼着,却也庆幸,自己这次难得地没有迷路,她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石碑前,戚玦只觉一瞬间便似被抽了力气一般,双腿骤然虚软,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五年了……五年,她终于站在了至亲的坟前,也终于得以行这一场迟来的孝礼。 她伏着身子,额头枕在臂弯间,将自己的脑袋抱住,身子弓着蜷缩起来。 她的呼吸很乱,不知是累得气喘还是哽咽,急促的声音似哭非哭,紊乱而干哑地在喉间呜鸣。 “娘……” 只这一声,她自己便克制不住了,泪如决堤般汹涌着,这一世似积攒多年的眼泪皆在此刻释放。 “……娘!”她又唤了声。 今天裴澈告诉她,崇阳二十一年战乱中,那些包括楚家人在内的死去的人,就埋葬在这座山上,此园寝中。 不光有娘,还有外祖、舅舅和几位表兄,以及……她自己。 她不知闷头哭了多久,才算是终于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干坐在地。 虽说她的坟只是衣冠冢,但这世上能祭拜自己的人,只怕没有第二个吧? 来此的路上,她在夜市上买了壶酒,在坟前倒了半壶,才自己喝了一口。 越州偏僻,并非富庶之地,酿酒的粮食自然也比不得盛京那般精细,这酒浑浊得很,还有些烧嗓子。 戚玦默了默,却又仰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直到整个人泛起迷迷糊糊的醉意。 前世的记忆钝刀割肉般摧折着她,挥之不去,直到此时此刻,站在这坟前,才有种肢解般淋漓尽致的痛感。 虽用新的身子活了这么久,可到底,她还是抛却不了前世,做不到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做戚玦,尤其是到了越州之后,故人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有关前世的一切。 就像今日,她在裴熠面前只觉得无比心虚。 想到这里,她又灌了口酒:“娘,我决定了,女儿有件不得不做的事,若成了,便带个人来见你。” …… 戚玦还是迷路了。 走在空无一人的越州城街头,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她视线模糊,连月色都显得朦胧,如浸在水中一般。 她想起来了……今天五月十五。 她的名字,月夕,本就是期盼她的一生能如十五明月般圆满,可惜啊……月夕成玦,环缺成玦,哪有那么多圆满无缺的人生? 她失神地看着那圆月,摇摇晃晃间,左脚绊右脚跌在地上,手里的酒瓶也咕噜噜滚了出去。 大抵是走累了,她也不想起来了,便慢悠悠撑着身子坐起来。 忽而,原本在一片琼光照顶下的戚玦,被什么阴翳覆盖住了。 似乎是……有个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阿玦?你怎么了?” 那人的所以熟悉而温柔,带着沙沙的温热,似夏日浅溪水中的沙砾。 那人蹲下来,戚玦这才看清他的脸,便顺从地拉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裴熠……你怎么来了?” 许是因为刚哭过,她的声音还有些不明显的嘶哑,带着浓浓的鼻音,竟有几分难得的绵软。 见她完好无损,裴熠的表情才稍有松弛,但并未好转多少。 只见她穿着那身他亲手改的衣裳,衣襟上还绣着红梅,却是灰头土脸的,身上沾了许多泥,就连头发上的都不知是从哪带来的枯叶,那习惯只扎半边的辫子,此刻也炸了毛,乱得不像话。 他伸手替她摘掉枯叶,裴熠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嘴角微微朝下,少见地,他对戚玦含了几分愠色。 只是一开口,声音仍是做不到太过生硬:“怎么弄成这样了?阿玦身子尚未大好,即便是想喝酒,也不该自己跑出来的,若有不测,该如何是好?” 戚玦却似听不懂一般,眼皮半垂着,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不料,戚玦却猝不及防地环抱住他的身子,万分乖顺地将自己埋在他怀间。 “……” 裴熠眉头不自觉一跳,嘴角也跟着似笑非笑地动了动…… 他方才居然真在和阿玦置气,真是过分啊。他如是作想。 “回去了。”他附在戚玦耳边的声音带了些许难掩地愉悦。 他将人横抱起来,让戚玦轻飘飘靠在他怀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由着她环住自己的脖颈。 …… 一回到越王宫,裴熠便差人去把外出寻人的绿尘和叙白他们喊回来了,自己则把戚玦抱着送去了她房里,在床沿放了下来。 见戚玦平安归来,小塘总算松了口气,鞍前马后地替戚玦打热水梳洗:“好端端的,姑娘怎喝了这么多?” 戚玦擦了把脸,眼皮子终于支棱起来些许,只是醉意未消,总有几许迟钝,看着属实不太机灵。 “我在哪……”她呆滞问了句。 “姑娘,咱们来越州了,眼下正在越王宫,在你自个儿的房里。”小塘倒也耐心,边替她擦着沾了泥的手,还缓缓解释道。 “我房里……?”她又问了句。 “是啊,姑娘收拾好了,便歇下吧。” “我不要在我房里。”戚玦嘟嘟囔囔道。 方才一番亲近,让裴熠今天一整日的不虞都消减了大半。此刻他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坐在床沿的戚玦:“阿玦还想去哪?” 发现裴熠还在此处,毫无预兆地,她也不顾小塘在场,一把搂住裴熠的脖颈:“想去你房里睡。” 这是他们互通心意后戚玦第一次醉酒,他从未想过酒后的戚玦会这般主动与他亲近,此刻只觉面红耳赤,方寸大乱。 小塘那般沉稳的人,此刻捧着水盆逃命一般,差点连人带盆栽倒在地:“殿……殿下!小塘先告辞了!” 随后便听见她手忙脚乱的掩门声,须臾……院子里响起了铜盆落地的狼狈声音。 ……到底还是摔了。 戚玦面色微醺,眼神与声音面软得一反常态,却似带着钩子般,将人搅扰得神志不清。 裴熠咽了咽:“阿玦你……说什么呢?” 屋内只余二人,气氛瞬间暧昧得不像话。 却见戚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脑袋一歪:“我有个十分要紧的决定要告诉你。” 裴熠却先是一愣,白日里那些不大愉快的画面一闪而过,方才舒朗几分的眉目微微一颤。 他拉着戚玦搂住他的手放了下来:“我便知道,阿玦想去我房里,是有话与我说,对吗?” 戚玦点头:“你不想听吗?” “不想。”裴熠面色有些黯然,唇不自觉地紧张抿起。 “你现在不想听我说话了?”戚玦眼睛瞪大了,满眼不可思议。 “酒后才愿意说的话,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他撇开视线,兀自怄着气。 戚玦却是不由分说捧着他的脸转回来:“不行……我必须告诉你,今日裴澈还同我说了……” “不听!”他一把捂住了戚玦的嘴。 一想到这个,他便气上心头,气得胸口起起伏伏:“我现在不想知道,等阿玦什么时候酒醒了什么时候再说,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戚玦眨了眨眼,满是不解地看着他。嘴被捂得难受了,便挣扎着扒开他的手。 裴熠也没有真用力捂她,眼见戚玦的嘴捂不住了,便自欺欺人般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不听!阿玦分明说了喜欢我心悦我,你分明说了要给我名分!今日才堪堪几个时辰而已,你便要对我始乱终弃!” 戚玦酒劲儿还没缓过来,只双目失焦地看着裴熠抓狂又崩溃的模样,似没看懂他在作甚,带着些鼻音,她嗤声:“……始乱终弃?谁敢!” “你!” 裴熠气得面红耳赤,可戚玦却仍是反应迟钝,她指了指自己:“我?” 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自己已经气得抓耳挠腮,可戚玦却气定神闲似局外人,如此这般更让裴熠气不打一处来。 他咬牙切齿,却又委屈万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他问不出口,愣是把自己憋得眼圈都红了,才委屈不已,道:“你今日为何那般瞧越王?你是不是……是不是对他有一点点……一点点情意?” 戚玦怔住,这句话在她酒后朦胧的脑子里打着转,半天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裴熠见她不回答,更是崩溃,他把戚玦的双手握在掌心中,抬头看着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可是这样不行的,阿玦!你们今日才初见而已,可我们是有海誓山盟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见异思迁?!谁都不可以!越王不能够,叙白不能够!谁都不成!” 就在裴熠吐诉委屈的这么片刻,戚玦回过味儿来了,呆滞的眼里终于被逐渐涌起的怒意填满,她一把甩开了裴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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